不出我所料,回到醫院的時候這里已經人滿為患。張家的許多親戚都來了,包括張副部長和他那位時任國防總長的老爹,全都來了。衛兵和保鏢們將醫院圍得密密實實,我這種看熱鬧的連靠近都沒機會。探頭探腦還會被呵斥……張家真是好大的官威。
大到我甚至對這個張家也有了一點點成見。特權如此,我們這個國家還會好嗎?
那個一臉裝模作樣的張瀟正倒背著手站在醫院正門口,目光銳利地盯著每個過往的人。我自然沒能逃脫他的目光,看到我在路過的人群中露面,張瀟一雙眼睛立刻豎起來,快步走向我。
我真心佩服這哥們,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我對手還敢往前沖。換我碰著這種情況肯定繞著走,或者裝沒看見。
大概是背后有衛兵和保鏢們撐腰,張瀟走過來的步子不太慢,作風看起來也挺硬派,我卻始終覺得他骨子里還是挺忌憚我的,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防備味。
我面對張瀟當然沒有逃走的必要,干脆站住等他走過來,懶洋洋地道:“不去陪著你妹妹,站在門口耍什么威風?”
張瀟站姿和眼神都夠威風的,就是嚇唬不到我。這廝對著我也頗無奈,有藤秋顏這層關系在,他打我也打不過,又不敢動用什么力量欺壓我,只能看著我在他面前囂張。
我們相對無言了一會,張瀟那張硬著的臉慢慢松下來,只是看我的眼神依然充滿了敵意。
這毫無辦法,我們男人之間充滿敵意本就正常,更何況在張瀟看來我跟他妹妹之間的關系也不怎么正常。估計在這小子的腦補里,我可能都跟藤秋顏有過這樣那樣的親密接觸了……大概正是出于這種原因,張瀟看著我的眼神特別的不友善。
哥哥看自己的妹妹,再怎么不順眼,再怎么別扭,也還是當成自家的寶貝一樣。尤其是藤秋顏這種漂亮又充滿御姐氣場的姑娘,在張瀟這個哥哥的眼中恐怕也不只是潛意識競爭對手那么簡單??吹教偾镱亴ξ已月犛嫃牡臉幼?,從小到大沒被藤秋顏看得起過的張瀟心里必然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我能理解他,并不代表我要同情并贊同他。面對這個一直在我面前想要裝出一副硬漢樣子的軍官,我唯一的態度只有蔑視。
張瀟望著我,眼神頗為復雜。
“專家團正在確診,她說不用了。”
“遺傳病,你肯定知道一些。”我反問道,“你們都不認為她現在應該發???”
張瀟背著手仰頭看了一眼我背后的天空,他的視野正好被高高的建筑擋住。
“是……她什么時候開始發作的,昨天晚上?”
我立刻回憶起藤秋顏臉色蒼白的模樣,那些讓人心痛的記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令人不快。
“昨天下午,后來就被劉洋洋送到醫院來了。”
張瀟轉過身,似乎并不想正對著我:“你居然沒有一直陪著她?”
我想張瀟大概是真的誤會了我和藤秋顏之間的關系,可我不想解釋。對于我來說,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事不是被人誤會,而是理解我的人遭遇痛苦。我對張瀟的看法并不在意,他在我眼中連個東西都不算。我現在只關心藤秋顏是否真的可以康復——假如艾爾西婭真有辦法的話。
張瀟當然不知我心里在想什么,這個當哥的還在發泄他的怒火:“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你在耶云女人可不少?,F在我妹妹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你還不肯多陪她一會嗎?”
這指責好沒來由,我聽了簡直哭笑不得。無論如何,藤秋顏的私生活應該也輪不到張瀟來管吧?張瀟這種態度,若是我之前沒見識到他跟藤秋顏之間的爭執,還會以為有多兄妹情深。
本著懶得搭理這瘋子的態度,我答非所問地說:“你今天站在門口,就是打算跟我說這個?”
“也不是……”張瀟跟我說話感覺很不自在,站姿端正的他居然在不斷扭脖子,“我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治愈她的病?!?
這話讓我心中一動,張瀟居然跑來問我這個,這件事本身就夠讓人小心肝撲通普通的……
“你說什么?”
“我說,你是不是知道能治愈我妹妹的方法?”張瀟重復了一遍,那股不自在似乎弱了一些,“不管是放浪師協會,還是安全局高層,都有一些我們軍方不知道的秘密。我在想,這些秘密當中既然包括神跡,可能也有治愈我妹妹的方法。”
我故作驚訝地看著張瀟,內心之中則在微微震動:“這件事你應該去找個放浪師協會的高層談,跟我說有什么用?”
“你不擔心我妹妹嗎?”張瀟的表情里看不出多少悲傷,好像比我還有信心似的,“你是目前唯一一個能夠申請進入舊時代圖書館最深處的體制外人士,你不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嗎?”
“那也是你的家人!”我被張瀟這種態度激怒了,反駁道,“你應該去做點什么,不是在這里跟我說這些吧?”
張瀟毫不慚愧地道:“我家里人能做的都在做,現在是需要其他力量的時候了。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一些秘密,我希望你能幫我救救她。”
我冷笑道:“是嗎?那就請幫我教訓一下協會里那些對我充滿敵意的放浪師好了,沒有他們,我能更快進入到舊時代圖書館的最深處。”
“你確定那里能有治療方法?”
“不確定?!蔽胰隽藗€小謊,相信艾爾西婭不會介意,“現在我也只有這個方法。聽說她身體不行了,首都不少青年都打算慶祝了吧?”
“我妹妹人緣沒那么差!”張瀟跟我說話仿佛隨時充滿了怒火似的,低聲吼道,“現在國家對軍方的放權不夠多,我們能做的事太少了……大伯等下還想見見你?!?
“不見。”我轉身就走,“忙!”
“等等!”
張瀟幾乎是習慣性地伸手過來抓我,我隨手一掌切在張瀟手腕上,他的“才能”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動,已經痛得垂下右臂。
“別煩我,老子現在心里也不痛快。”
打肯定是打不過了,張瀟捂著手腕,恨恨望著我。
“小朋友,等一下?!?
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到底還是把我腳步給拽住了。回頭我就看見一個相貌上跟張瀟差不多,氣度上與張騰躍相似的男子。不用問這位肯定是張瀟的父親,張騰躍的胞弟,藤秋顏的叔叔,那位在軍中擁有一定話語權,但一直很沉默不怎么拋頭露面的男人。
面對長輩我至少能保持著起碼的尊重,見到這位軍方高層的將領后,我的臉色收斂成了差不多的平靜,那些蔑視張瀟的姿態煙消云散了。
張騰飛這個名字我在新聞報道里也曾經聽到過不少次,出現的概率反倒比他哥哥張騰躍更多。于是我當然認得這張臉,平時在新聞里都以面無表情和態度堅決而著稱,能夠養出張瀟這種硬脾氣又有點傻氣的兒子也在情理之中。
相比容顏極度蒼老的張騰躍,張騰飛顯得年輕很多,臉上也有強烈呼之欲出的威嚴。眾所周知大漢中的軍隊已經有多年沒經歷過戰火洗練,但仍不能否認這是世界上最強的陸軍之一。
如果我所猜沒錯的話,在經歷了大時代的發展之后,世界各國早就因為神族的存在達成了某種共識。在這種共識之下,人類自身的戰爭和利益分配被放在了次要位置上,更重要的問題則集中在如何尋找神國等問題上。軍隊的作用逐年減弱,在這放浪師為尊的現代社會里,他們已經除了維持國家穩定的象征意義之外沒有什么實際作用了。
當然,若非這些軍隊的維系,各國之間的平衡也不會輕易達到目前這個程度。大漢中的軍隊一直以作風強硬著稱,只可惜沒有局部戰事的他們現在做的最多的活動只是跟外交部聯誼罷了。
非常諷刺的現實,這位張騰飛將軍就是經常發出強硬警告的那種所謂強硬派。就像古雷巴斯多教里那些保守派們一樣,他認為武力至少可以解決大部分國際爭端。
嚴格來說我從未跟軍隊的人打過交道,治安局已經是極限了。我討厭這些擁有暴力特權的國家機構成員,總覺得他們會在任何需要的時刻濫用自己的權力。
見我果然站住了肯等一下,張騰飛快步走過來,對我說道:“我聽大哥提起過你,果然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我心說這客套話未免也太客套了一些,這些軍方大佬們在我連續毆打了幾個放浪師之后恐怕都會看過我的檔案吧?眼前這位估計對我的了解程度不比我自己低,我又怎么會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張將軍您好。”我用了相當克制的尊敬語調說話,“您真人比新聞報道里的更年輕,更有神采?!?
張騰飛臉上皮肉一動,呵呵一笑,我這才看出這位軍隊硬漢竟注射過抗衰老的藥物,導致他的面部表情極度僵硬。這個發現讓我在心中小小震撼了一下,軍方的硬派代表人物居然注射抗衰老藥物維持自己的年輕姿態,這種娘炮般的行為實在反差太大了。
笑過之后的張騰飛將軍又恢復了那種不怒自威的神態,配合上他的軍裝大衣,倒是顯得相當的威武。
這是有話要對我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