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剛所說的話和劉洋洋查出的資料基本相符，全世界各國集體一窩蜂去研究諸神國度的時代剛剛過去，大部分研究內容仍處于保密狀態。劉洋洋以普通的方式查詢自然沒有結果，直到我的舊時代圖書館最高權限快要到手之際，這些猙獰往事才對我們露出冰山一角。

劉洋洋依我所說安頓好了徐剛一家人之后，我們才離開那所民居。我那個蠢貨舅媽還在用憤恨眼神望著我，只是因為挨了巴掌不敢再口出惡言，跟在她旁邊原本一臉得意的徐威現在也瑟瑟發抖如一只擔驚受怕的小羔羊，這一家人的景致讓我忍不住多欣賞了一會。在道德上沒有任何潔癖的我從來不忌諱多看一眼自己討厭的人有多凄慘，此時此刻，我心情雖然不太好，看著他們也略感舒暢。

“接下來怎么辦？”劉洋洋看似沒主意，實則在嘲諷我，“一怒出手倒是不錯，可惜現在大家都被驚動了，后續怎么干你可得想好了。”

我笑笑：“大使館那邊太兇險，現在人不是在你手里么，如果有事也是沖著你來，咱們豈不是方便了許多？”現在把徐剛放在劉家的安排下自然是要看看這件事中的所謂大人物有沒有劉家的勢力在。單憑一個劉洋洋在我面前又是忙前忙后的，我卻不能相信劉家肯定與這件事無關。

劉洋洋何等聰明的人，想通了細節后一驚：“你一開始就想好了這么干？”

“當然不是。”我誠懇地解釋道，“徐剛一開始鬼迷心竅聽了我的話尋求國外勢力庇護并不讓我意外，讓我意外的是西聯體的態度——他們既然敢殺徐剛，證明這些人已經證實了某些東西，而這些東西不需要徐剛繼續宣揚出去。那些我國大人物們未曾派人去接觸徐剛，恐怕只是我們過官場的習慣而已。”

我說到這里，劉洋洋理解露出一副理解的笑容。官僚們最愿意做的事，也是最擅長做的事，自然是無盡的等待了。就像宗教總是許諾出虛無縹緲的希望一樣，官場上的大人物們自然也喜歡靜觀其變，等到適當的時候再稍微推動一下局勢發展。

沒有派人再繼續跟徐剛接觸不意味著他已經失去價值了，只是習慣性的謹慎而已。

“我能調用的人手比較少，怎么保護徐剛？”劉洋洋提出了相當現實的問題，“如果那些人能動用放浪師協會的力量，一般人可真擋不住。”

“普通人也有和放浪師一戰的實力吧？”我一語戳破劉洋洋的偽裝，“如果是‘戰藝’級別的不好說，只是普通放浪師的話，真人多勢眾也未必能討了好。”

“今天你碰上這個呢？”劉洋洋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問道，“能夠達到這個級別的‘冰凍’，在放浪師中不算稀奇，也夠強大了吧？”

“一般。”我說，“找幾桶易燃物，應該也好對付。”

劉洋洋一滯，顯然沒想到這一層，想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反駁我了。

我看著劉洋洋，他只是個俗世中混跡的大家子弟，一個能力不甚強大天資不夠優秀的放浪師。以我如今的目光來看他，總覺得有些可憐，于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人世間的力量總是有極限的，長此以往，人自己的思維也被局限住了。有些看似宏大的構想，也許在另一個世界看來不過是些小把戲罷了。”

劉洋洋聞言雙目一凜，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我。

我裝作什么都沒說過，轉頭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其實徐剛就算真的死在這里了我也不覺得可惜……反正他告訴了我自己應該知道的東西，我想是我回耶云的時候了。”

“可你還沒見過艾雪……”

我苦澀一笑：“艾雪如果想見我，我鬧了這許多事，她怎么也會表態吧？放浪師協會想要招攬我，很容易啊……只要把艾雪喊來，我肯定答應。這兩種沉默態度，你覺得我還有必要繼續厚著臉皮賴在這里嗎？”

“也許只是身不由己。”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藤秋顏忽然說，“有些家族過于龐大，利益復雜，并不是一個人就能決定某些事的。”

我苦笑：“這我也想過，不過既然如此，我何必要給她添麻煩呢？現在我倒是很好奇，我父母留下的東西是否真的值得這些大人物不惜暴露自己的羽翼？身為一個放浪師，劉洋洋你不好奇嗎？”

劉洋洋神色激動，剛才我那兩句話早已激起他的好奇，現在經我這么一提醒，這人立即想到了一些所有人都試圖去破解的秘密。當世之下，只要是個見聞不閉塞的人，莫不對這個世界的某些終極秘密有所興趣。其中身為開拓者的放浪師們更是如此，他們究其一生所要做的，也不過是讓那些秘密變得更透明一些。

“你到底知道什么？”劉洋洋這次終于相信了，在我身上有些秘密確實是旁人從未有機會觸及的。這人一下子明白了為何放浪師協會竟對我如此容忍，以及六大家族各自曖昧的態度。

我估計最開始受命要來招待我，劉洋洋心中可能還腹誹了一陣子，以為我只是個天資比較神奇的傻小子。這些天相處下來，此人的態度已經有了很大改變。

“沒什么。”我照例用外交部的方式回應詰問，繼續說著自己的話題，“我覺得現在情況很微妙，也許有一天，這個世界的所有秘密都將公之于眾。到那時候，大家心中可能就再也不會有安閑喜悅之類的情緒了。”

“你是說會爆發戰爭？”藤秋顏習慣性地想到了打破和平的最好辦法。

我搖搖頭：“這件事誰也說不好，但肯定比戰爭還可怕。”

啞謎最是無趣，劉洋洋和藤秋顏都放棄了猜測，倒是在一旁抱著書包一臉虔誠的筱雨忽然說道：“終有一天，神的責罰降下，讓這世人明白，我們不過是行走地上的無知蟲豸。”

我心中一驚，心說人家筱雨果然是宗教聯盟出來的好同志，居然一語中的猜到了本質。看來我的思想覺悟還有待提高啊……

“你真的打算離開首都？”劉洋洋最后一次嘗試確認，有氣無力的，“舊時代圖書館的權限很快就要下來了。”

我低頭計算了一下日子，點點頭道：“好吧，我等權限下來再走，不過家里我還是要吩咐一聲，如有異動，第一時間能通知到我。”

這一次劉洋洋大包大攬：“我來給你安排。”

我點點頭，看著劉洋洋，沉聲說道：“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忙里忙外為的就是家族興盛。既然劉家老一輩認為我身上可以押寶，你就暫且相信我好了。如果我不能給你帶來相應的回報，你選擇離開也請立刻告訴我。不管怎樣，我希望你能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敵人。”

劉洋洋沒想到我忽然這么一本正經，愣了一下，很騷包地撩起自己的頭發：“咱們本來就是敵人嘛……你一旦開始追求艾雪，就是我們所有首都青年放浪師的敵人。”

“好吧……”我低聲應道，“嘿，情敵，要跟我決斗嗎？”

“堅決——不要！”

西聯體的反應比我想象中更迅速，也更直接，很有西方人凡事都直來直去的風格。就在我們安頓好徐剛一家之后，帝國酒店門口已經被外交部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當我們回到帝國酒店之后，立即看到各種平日里所見對國人耀武揚威的外交部工作人員穿們得跟黑社會打手似的，在酒店大廳內站成兩排不茍言笑。中間休息沙發上則坐著個官員，身形細長，一身黑藍色制服，戴金絲眼鏡，臉上掛著仿佛永遠不會變化的微笑。

“我……操……”劉洋洋吸了一口氣，“怎么這個家伙也來了？”

“這誰？”我看那個細高個一臉的微笑，總覺得有刀光閃動似的，“怎么笑得跟電影里大反派一樣？”

劉洋洋嘆了口氣：“你還沒看出來么？外交部官員啊。”

所謂外交部官員，就是面對外國友人滿臉堆笑，對著本國公民則兇殘至極的一種存在。不過我相信一般的外交部官員劉洋洋也不至于忽然吐粗口，眼前這位貌似斯文的年輕官員肯定有點什么難纏之處。

“外交部官員有什么過人之處，能讓兄臺如此嘆息呢？”我故意緩解氣氛，其實那細高個已經站起來朝我們一行人走過來了。

劉洋洋咬牙切齒地低聲說道：“這個人叫吳文，是吳家的人，很難搞。”

“吳家就是那個進出口貿易做得很大的親西家族？”我腦海中立即冒出了關于吳家的許多江湖傳聞，“在商務部和外交部方面有不少人脈，當然更多是集中在商界。跟同樣盤踞在商界的沈家不太一樣，吳家一開始就是以官商姿態橫行整個大漢中的家族，沈家則是想要通過金錢政策來慢慢控制一些勢力的后起之秀。相比之下，吳家的實力要更強大一些。”

“你們六大家族不是都被捆在國家的利益上了嗎？”我看著那個緩步走近的金絲眼鏡，低聲問道，“怎么看上去好像是奪妻之恨一樣？”

劉洋洋用鼻孔哼了一聲：“你不知道吳文這人有多可惡，他大概是吳家最讓人惡心的存在了，偏偏能力又很強，一直在外交部跟那些西聯體的家伙打交道。”

“到底是怎么個惡心法？”我只能再問這么一句，吳文已經過來了。

“你馬上就會知道。”劉洋洋還是沒正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