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藤秋顏的意思,最終我沒再次趕走沉默又固執的筱雨。房間里形成了詭異的三人對坐畫面之后,我和藤秋顏身后就多了個小尾巴。
筱雨是個常見的小姑娘,唯一區別大概就是漂亮一些,可愛一些。從外表看來人畜無害的形象經常能引來不少目光,至少中午和晚上兩次下樓吃飯的時候,我和藤秋顏迎接了不少關于“這女孩是誰”的問號目光。
在帝國酒店的生活固然舒適,我心中依然各種騷動。按照藤秋顏的嘲笑說法是:如果讓我現在就去艾雪家闖一闖,恐怕我也會點頭同意。對此我沒有反駁,內心之中的煎熬和掙扎恐怕只有我自己才明白。
對于硬闖艾雪家這件事我當然有想過,無數次地想過。可在首都這么多天,始終有一種惶惶的情緒縈繞在心頭。我相信就像所有人都知道我到了首都一樣,艾雪現在肯定也已經知道我來了這里,并試圖做點什么。
如果艾雪希望我做點什么,我覺得以她的性格,總該給我一點提示。我希望這種提示能夠迅速出現,讓我有某種立場去做一些事。
從內心深處來說,我當然希望自己是艾雪生命中重要的一員,而不是一個擦肩而過的過客——如果真是那樣,我所做的一切都顯得尷尬可笑。
畢竟勇往直前也是需要理由的。
這種矛盾的心情讓我變得焦慮無比,藤秋顏在我不善的眼神中始終保持了沉默。筱雨也沒有說什么,摸摸跟在我們身邊,不說話只是用堅毅的目光望著我,也不肯走。
晚飯結束之后,我正覺得煩悶無比,想要一個人出去走走,從餐廳大堂彈鋼琴的位置站起來一個青年才俊徑直朝我走來,赫然是之前送了我通行卡的劉洋洋。
“好久不見。”
“也就兩三天。”我心情不好,懶得搭理這個低階放浪師,“有話直說。”
劉洋洋笑得很自然,剛才彈琴的雙手在燈光下白皙得像個妹子:“別這樣,我是專程來道謝的……既然你們已經驚動了國家安全委員會的審批程序,證明我們的選擇沒錯。”
劉家倒是第一個在我來到首都后就表現出強烈善意的家族,這讓我想到了一些不快的事,皺眉反問道:“你們怎么猜到的?”
“你翻閱耶云那邊各種資料的記錄。”劉洋洋說得坦誠,“不要小看我們這個沒什么油水的行業,新聞都是即將發生的歷史,家里那些人才不會放過任何細節。”
劉洋洋的話讓我心中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想到家里那些對我態度奇怪的人為何會那樣……難道真是有中央的大佬們在暗中控制著?
這種感覺真讓人不爽。
“因為你已經驚動了舊時代圖書館理委員會和國家安全委員會,家族里的所有長輩都幾乎想讓我多跟你接觸接觸。”劉洋洋笑得人畜無害,“你看,雖然我不打算從你這里套走什么情報,咱們裝作聊聊天總沒問題吧?讓我回去好有個交代。”
我當然看得出劉洋洋跟我說的這些都不過是借口罷了,這樣一個既是放浪師又是世家子弟的人跑過來,如果不圖點什么才是真奇怪了。想到這個人的特殊身份,我忽然眉頭一皺:“你認識芝芝嗎?”
“我認識的芝芝可不少。”劉洋洋笑著回答,“從陪酒的到陪睡的,還有一個放浪師也叫芝芝。”
“就是那個放浪師。”我對劉洋洋的笑話毫無興趣,“別跟我說你不知道我剛跟她鬧過一點不快,差點出人命。”
劉洋洋繼續賤笑:“鬧過不快就知道,出人命就不知道。你動手應該很有分寸,嚇唬她們的成分比較多吧?”
我回頭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還沒起身的藤秋顏,低聲承認道:“你猜的倒是沒錯……最開始只是想嚇唬嚇唬她,沒想到驚動太多人了,有點麻煩。”
“放浪師協會?”劉洋洋什么都知道,估計就這等我求他呢,口氣都懶洋洋的,“每天把人才之類的詞兒掛在耳邊吧那幫人,這個我可管不了。估計全國能罩得住放浪師協會的人,恐怕只有中央委員會了。”
我忍不住哀嚎一聲:“所以如果他們繼續來煩我,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差不多……只能同情一下了。”
“就沒有解決方案么?”
“有啊,你加入就行了。”
“滾……這還用你說!”我差點想一拳捶劉洋洋臉上,“那么如果我繼續跟芝芝放狠,放浪師協會還會繼續熱愛我嗎?”
劉洋洋顯然沒想到我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撓頭片刻才認真回答道:“大概不會吧……放浪師之間的私人恩怨也不少,不過絕對不允許出現特別過分的事兒出現,否則協會都要出面調停。如果你真打算往死里踩那個神經質女人的話,我相信很多人哪怕心里覺得很痛快,還是會跟你叫板的。”
我一把扯起劉洋洋的胸口:“那走吧,帶我去找那個瘋女人,我要讓她知道,找了那么多傻小子每天蹲在酒店門口惡心我不是個好主意。”
對于我能夠一把抓住自己,劉洋洋看似一臉輕松,其實表現出了一絲恐懼。放浪師就是這樣尊敬強者的一類人,看到我這一抓,劉洋洋一臉死相地只能認了。
“你不要這么粗魯……”
我左右看看,發現酒店里不少人都看著我們。不好意思干咳一聲松開手,我再度警告劉洋洋:“別想逃,論速度,四五個你都不行。”
劉洋洋默默扭過頭去,一臉屈辱……
藤秋顏不知什么時候走到我身邊,低聲問道:“怎么?要去鬧事?”
“鬧一鬧有益身心健康。”我低聲回道,“上次跟芝芝的事被你一個能源部長之女的身份給壓下來,我寂寞了好幾天呢……如果不多鬧鬧,放浪師協會怎么會覺得我是個難對付的主兒?”
“那你去吧。”藤秋顏明白我這種程度的鬧事她幫不上忙,“我帶筱雨回去,繼續看看能不能從她口中知道些什么。現在以我來看,她多半還是知道一些宗教聯盟的隱情。”
我看了一眼仍是滿臉堅毅的小女孩,心說這孩子其實比藤秋顏厲害多了,又不能明說傷害藤秋顏的自尊心。
“不用那么麻煩,你看著她點就行了,真看不住要跑的話也不用追,宗教聯盟讓她過來肯定也是想讓我知道點什么。”我低聲交代,“一切小心,等我回來。”
藤秋顏對我又一次笑笑:“好。”
笑容真不錯,我欣賞了幾秒鐘才轉身跟劉洋洋離開。
出了帝國酒店的正門,那些亂七八糟的年輕人依然在堅守,不過人明顯比之前少了不少,應該是在分批輪班。看到我和劉洋洋出來,立刻有人手忙腳亂地打電話,也有人開始發動汽車。
匯報和監控同時進行,真夠勤奮的……
“帝國酒店門口出點小問題,你能擺平吧?”我問身邊內心忐忑的青年。
劉洋洋看了一圈,大概是覺得沒有什么真正的高官子女,咬牙切齒地回答道:“能!”
“那好!”
只有兩個字,我的人已經在空中沖出一道灰影,筆直落向一輛漂亮的今年款汽車,右手神力灌滿,一拳砸在車前身上!
神力包裹著我已經強悍無比的肉體,與金屬發生激烈的摩擦碰撞,我感覺到自己的拳頭像是砸中了一塊軟綿綿的墊子,瞬間眼前的汽車分解成無數破碎的零件,伴隨裂開的玻璃向四面飛散。
所有射向我的金屬碎片都被神力擋住,在空中軟綿綿墜下。
我的動作并未停止,砸車的動作隨著身體向右傾斜,又延伸到另一輛汽車上。
有了“戰神的智慧”之后,這一切都自然得猶如演練過千萬次,毫無失誤。
我一口氣砸壞了六輛價格和音界酒吧差不多等量的汽車之后,那群已經習慣了在酒店門口囂張的青年們還未反應過來。幾乎所有人都是一臉震驚之外的不能接受,六輛報廢汽車中央,我站在一地的金屬碎片中央環視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們,只對他們說了一句話。
“那個芝芝是白癡嗎?她真以為我不會對你們動手?我可不是放浪師,沒有那么多顧忌。”
過了幾秒鐘,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女青年才發出一聲尖銳叫聲,刺破了帝國酒店門口一貫的安靜。
我看都不看那個像被人強推的女青年,對著明顯是為首的幾個青年高聲說道:“快帶我去見芝芝,否則我保證你們每個人都要跟剛才的車一樣!”
帝國酒店的保安戰戰兢兢地跑過來,想要說什么,劉洋洋已經迎著他們走過去。
沒有任何問題,劉洋洋亮出身份,恩威并施了幾句話,那些保安們一臉輕松地開始后退,甚至有些人打算站在遠處看熱鬧。
我則面無表情地繼續對著青年們嘮叨:“快帶我去找芝芝,否則我就對你們動手了。”
為首的那個卷發小青年臉上一絲害怕的神色都沒有,對我冷笑道:“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很強嗎?”
“哦?”我有些驚訝,“難道你們還準備了收拾我的高手?”
卷發青年哼了一聲,對女神姐姐發誓這一聲哼哼特娘們。
隨著卷發青年這聲哼哼,艾爾西婭在我腦海中尖銳地打了個呼哨。
“人類,有危險迫近。”
我目光緊緊盯著那個自信滿滿的卷發青年,一心二用地問道:“是什么級別的?”
艾爾西婭停頓了一下,低聲說道:“很強……但對你來說沒用……”
“精神攻擊者?”
“是的。”
我幾乎要仰天長嘯了,用精神攻擊者對付我,這對方看來掌握的資料還是不夠完全啊。
那邊的卷發青年大概也知道伏兵就要登場了,還不忘扔狠話給我:“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誰,芝芝早就查清楚了……就憑你個外地人就想搶走我們最美麗的放浪師,別做夢了!”
我呸了一聲:“干,我國早就不分公民貴賤了,你們這是歧視!”
“不錯,歧視你了又怎么樣?”
我這邊話音未落,遠處已經有一個聲音接過,我順著目光看過去,周圍兩側的青年們都露出松了一口的表情。其中也有不少人看我的目光里隱隱含著“你死定了”的興奮。
首都真是個好地方啊……我在心頭輕嘆,這多如狗的放浪師到底是怎么回事?
帝國酒店的廣場上,報廢的汽車和警報聲四散之際,我見到了那個說歧視又如何的年輕人。站在遠處看起來削瘦的身影走到近處才發現標致得如同雜志上的模特,一頭長發下臉龐也漂亮得接近中性,胸口掛著代表放浪師協會的項鏈,身穿標準的戰斗長袍。這種長袍我只在電影里見過,看到實物不禁要吹聲口哨表示久仰。
看到這種打扮風騷的放浪師,我在心中一聲輕嘆,如果說這貨推倒的妹子在兩位數我都不信,至少得三位數起!
哥哥我生平最痛恨這種道貌岸然的精英人士,看到有人敢徑直走過,臉上頓時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
“階層歧視和地域歧視都違背我國憲章精神。”
周圍那些圍觀看熱鬧的小青年都如看白癡一樣盯著我,其中有人還發出幾聲傻笑。
客場作戰真心苦逼,圍觀群眾都是人家的小弟,我覺得自己和藤秋顏好像是被人圍觀的猴子。
這次劉洋洋都不用攔著了,那幾個打算過來緩解局面的保安看到這個長發漂亮的放浪師出現之后,立刻逃得遠遠的,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領頭的卷發青年好像親人來了一樣,對著我一咧嘴:“小子,你死定了!”
來的這人我不認識,并不代表藤秋顏也不認識。看到那張年輕又妖孽的臉之后,藤秋顏低聲驚呼出一個名字。
“是……方鳴?”
“方鳴是誰?”我依然是一個無知的外地人,在這些人看來甚至相當的不知死活。
藤秋顏像是背書一樣迅速回答道:“方鳴是全國最有名的放浪師之一,他的力量很普通,但精神力量強大到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地步……哪怕是被他的力量稍稍波及,也會痛不欲生。對于國內外的放浪師來說,他的存在就像是個傳奇。”
“有這么神?”
“在放浪師中,最常見的都是近戰類型,最罕見的就是精神攻擊。”藤秋顏繼續給我掃盲,“這種人放眼整個國內也沒有幾個,地位很高……”
藤秋顏話還沒說完,那邊的方鳴已經走過來,帥氣的臉龐上五官分明,帶著一股上流人士特有的矜持。
方鳴的口氣依然強硬。
“岑夢無,你只是個剛剛被承認的神徒罷了,首都還輪不到你這么放肆。”
面對方鳴,我嘆了口氣。
“受歧視也就罷了,哪怕是精神力的放浪師,這樣出口侮辱正教神徒真的沒問題嗎?”
方鳴站在我面前環顧四周,一臉的自信:“我知道你力量非凡,哪怕是普通的低階放浪師對你也毫無辦法。可惜你這種未經系統訓練的普通人始終無法明白,力量不是決定勝負的唯一關鍵!”
這番話引得周圍小青年各種附和叫好。那群被我砸了車的青年似乎終于找到撐腰的了,剛才臉上的驚恐現在全都換成了得意。如果得意的目光就能殺人,我估計不僅自己現在已經死了,背后的藤秋顏和筱雨應該也會沒命。
“還有什么是關鍵呢?”我故意不恥下問,姿態也很低。這種退縮的表現讓周圍青年們口哨連連,噓聲不斷。
“意志力和經驗。”方鳴的口氣像教訓小學生,“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如何運用自己的力量。”
嘖嘖,這姿態真夠高的,讓人看著除了想踹他臉,完全生不出任何所謂的敬意。
說完這番話,方鳴雙目一瞪,瞳孔之間的目光有若實質事物一般,刺向我的雙眼之間。
那一道紅光乍起,我看到了,相信背后的藤秋顏也看到了。
就連感知通過我朝四處蔓延的艾爾西婭都看到了。
迎著那道光,我沒有一絲一毫想要躲閃的意思。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神族的精神力量對我幾乎無效,大部分人間的精神攻擊對我也沒多大用處。哪怕是在舊時代圖書館里,那個房頂洞人對我用了精神力量的試探也毫無效果。
這是我最大的優勢,也是我體質上完全不同于他人的部分。
方鳴對我使用他的力量,有點像在放浪師面前吹噓自己見多識廣,簡直不是一點半點的可笑。
不知為何,我心中玩心大起,迎著方鳴雙目的紅光努力讓自己歪了歪身姿,發出一聲可笑的“哎呀”,作勢就要跌倒。
大概是看到自己的攻擊已經奏效,方鳴得意地哼了一聲。周圍那群青年的馬屁立刻如潮水般涌過去,紛紛稱贊方鳴才是絕頂高手,舉手投足間就能打敗對手的氣質無人能及。
看到我跌倒,藤秋顏倒是發出一聲驚呼,大聲喊道:“方鳴你個白癡,你敢對他動手,你不認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