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掌櫃手忙腳亂地拿起衣服。
“魯掌櫃,你不要拿衣服,只需穿一件棉衣就行了,你坐在牀上,我坐在椅子上,我們就這麼說話。”
“這——合適嗎?這樣是不是有點怠慢、無禮啊!”
“魯掌櫃,你照我說的話做就是。”
“是——是——是——魯某聽壯士的。”
“我問你,你在青州府做藥材生意,做的好好的,爲什麼突然把藥鋪連同招牌一同賣給別人了?”
“這——”魯掌櫃一時語塞。
“說!”
“我——我做了大半輩子藥材生意,如今年歲大了,身體又不好,我只有三個女兒,以後藥材鋪傳給誰呢?我厭倦了,嫌煩了,這才把所有的店鋪都賣給了別人。”
曹錕突然從劍鞘裡面抽出劍,用右腳伸到茶幾下面,將茶幾勾到椅子前,然後將劍鋒用力插在茶幾上。
“壯士,請息怒——息怒。”魯掌櫃渾身發抖。
“魯掌櫃,看樣子,你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你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也就罷了,可你也不想要家人的命了嗎?”
“壯士,求求您,您千萬不要——”
“說實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再不說實話的話,就不要怪我不給你機會。”
“我——我一定說實話,絕不敢有半句隱瞞。”
“說,你爲什麼要賣掉藥鋪,藏身到這杭州城來?”
“我——我——”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奉勸你不要跟我耍花招。”
“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我坑了多年的生意夥伴,我砸了祖宗留下來的牌子。”
“坑了多年的生意夥伴?你坑了誰?”
“我坑了譚家,坑了譚老爺,坑了‘懷仁堂’,我做了幾十年的藥材生意,譚家也做了幾十年的藥材生意,譚家人信任我,我的貨,譚家人從來不查驗,可我——”
“不要停下來,接著往下說。”
“這怪我,但又不能完全怪我,有人想搞垮譚家,他們就盯上了我,一開始,我沒有答應。”
“我和譚老爺,譚家大少爺是多年的好朋友,譚家一直很照顧我的生意,沒有譚家就沒有我,我‘一笑堂’的招牌狗屁都不是,我就是死也不能坑譚家啊!可是……”
“他們讓你怎麼坑的譚家?”
“他們逼著我在賣給譚家的藥材裡面放了很多假藥,還放了很多上了水的藥材。”
“上了水的藥材,什麼意思?”
“藥材見水,時間一長就回黴變,藥材黴變就不能再用了。”
“接著說。”
“是——是——是,他們摸準了譚家要進很多藥材,除了我庫房裡面的藥材,我還進了一大批藥材。這一悶棍砸下去,譚家一時半會都翻不過身來。我能這麼做嗎?”
“可不這麼做,我和我的家人都邁不過那道坎。”
“他們對你的家人做什麼了?”
“他們說,如果我不依他們的話行事,我的三個女兒恐怕要出點事情。”
“你說的他們是誰?”
這纔是曹錕和高鵬到杭州城來的主要目的,譚家人至少要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吧!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
“魯掌櫃,你是不是還想耍我們啊!”
“找我的一直是一個人,姓甚名誰,他不說,我也不敢問,但我知道躲在他身後的人有可能是誰?”
“有可能是誰?”
“一定的是譚家的對手,他們想搞垮譚家的生意。”
譚家確實有生意上的競爭對手,馬家就是,這歇馬鎮的人都知道。
“他們還有可能是譚家的內鬼。”
林蘊姍和譚爲義母子就是譚家的內鬼。無論是譚家的對手,還是譚家的內鬼,他們都躲在暗處,魯掌櫃的話還是可信的。
“何以見得?”
“魯某和譚家做了幾十年的生意,我的貨,譚家從來不查驗,如果不是譚家人,外人是不會知道這麼隱秘之事的。所以,我說,坑譚家的一定有譚家的人。”
“還有呢?”
“他們讓我把假藥和黴變的藥賣給譚家之後,再按照原來的數量和價格準備一批藥材,我猜想這批藥應該爲某一個人準備的。”
“爲誰準備的?”
“我和譚家做了幾十年的生意,知道譚家一些事情,三太太一心想讓自己的兒子爲義少爺做譚府的大當家,三太太的孃家姓林,林家在京城開錢莊。”
“對了,這裡面肯定有林家摻合,潭府的大當家是二太太的兒子譚爲仁,譚家的生意是他打理的,藥鋪的生意搞砸了,譚爲義的機會不就來了嗎?”
“所以,我說,他們讓我按照原來的數量和價格準備的一批藥應該是等譚爲義做了潭府的大當家以後再賣給譚家。這樣一來,譚爲義不就成了譚家的救星了嗎!”
“之後,這個人就沒有再找過你嗎?”
“半個月前,他到青州去找我,讓我趕快離開青州,我問他,我準備好的藥材怎麼辦?他說,剩下來的事情,我無需多問,只需將藥鋪和招牌一起賣給別人。”
“我做了虧心事,我愧對譚家,也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
“我更害怕他們對我不利——我自己倒沒什麼,我擔心他們對我的孩子不利。”
“思來想去,我就想到了杭州,在我答應他們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就想好了退路,我姐姐和妹妹都在杭州,我從小是姐姐帶大的,我想離姐姐和妹妹近一點。”
“我擔心譚家的人和他們找到我,我還在杭州買了另外兩個宅子,這兩個宅子,除了我兩個老婆,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我平時很少住在這裡,今天晚上,我多喝了幾杯酒,夫人勸我今天晚上就住在府中,結果讓你們碰上了。”
“即使你今天晚上不在這裡,我們也能找到你——只要我們想找到你,你就是上天入地,我們也能找到你。”
“壯士,您說話怎麼和那人一模一樣啊!”
“那人說什麼了?”
“他讓我不要隨便亂講話,即使譚家人找到我,也不能亂講話,他說我逃不出他的手心,不管我躲到什麼地方,他都能找到我。他像鬼魂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來無影,去無蹤?”
“對,他幾次到我我府上都——都是在更深人靜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坐在我的房間裡面。”魯掌櫃就差說“跟你們倆一樣”了。
“此人什麼模樣、什麼裝扮、身上帶什麼傢伙?說話操什麼口音?”“傢伙”應該是刀劍一類的利器。
曹錕雖然隨侍歐陽大人,但和江湖還有聯繫,從魯掌櫃描述的情形看,“那個人”極有可能是江湖中人,至少是有奇門異術之人。
“身形和壯士差不多,身高和這位壯士差不多。”魯掌櫃指著高鵬道。
曹錕的身形比較清瘦,高鵬的身高比曹錕矮一些。
“他頭上扎著一根紫色的布巾,穿一件黑色長衫,腰上系一根很寬的銅頭皮腰帶。”
曹錕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他就是十八號晚上和譚爲義、翟溫良、何師爺在聚俊樓喝酒的人:“此人的額頭上是不是有一個疤?”
“他頭上的布帶子系的比較下,一直系到眉毛和耳朵跟前。”
頭巾繫到眉毛上方,額頭上的疤當然看不見了。
“此人手上拿著刀,還是劍?”
“是一把樸刀,他說話的時候也喜歡把樸刀從刀鞘裡面抽出來,插進去。說話的口音,我聽不出來,他的口音很雜。”
江湖中人走南闖北,接觸各色人等,原來的口音早就被沖淡了。
從魯掌櫃提供的情況看,此人應該就是和譚爲義等人在聚俊樓喝酒的神秘人物。
這應該是曹錕、高鵬杭州之行的最大收穫,魯掌櫃口中的“那個人”應該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
林氏母子雖然被趕出譚家大院,但譚家並沒有擺脫困境,林氏母子和隱藏在他們身後的某些人設下的局並沒有因爲林氏母子離開譚家而終結。
林氏母子的眼睛盯著的是潭府大當家的位子,而隱藏在林氏母子身後某些的人眼睛盯著的是譚家的家業——因爲譚家的家業太具有誘惑力了。
有肉的地方,就會有蒼蠅。
“魯掌櫃,你賣給‘懷仁堂’的這批藥材一共是多少銀子?”
“九千兩紋銀。他們已經搭準了譚家的脈,這幾年,譚家的生意越做越順,也越做越大,過去,銀子一般分幾次付清。”
“這幾年,譚大少爺遵照譚老爺的吩咐,都是一次結清——因爲我的貨從來沒有出過問題。他們的主要目的不是坑譚家的銀子。”
шшш тt kān c ○ “他們的主要目的是什麼?”
“他們想壞‘懷仁堂’的生意,把爲仁少爺從大當家的位子上拽下來。用假藥材和黴變的藥材,是要砸‘懷仁堂’的牌子的。”
“‘懷仁堂’從不賣假藥和黴變的藥,一旦有人知道吃了‘懷仁堂’的假藥和黴變的藥,‘懷仁堂’的生意還能做下去嗎?”
“如果魯某沒有猜錯的話,現在,‘懷仁堂’的生意肯定是一落千丈。”
魯掌櫃說的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