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酒館裡,女山主爲了將自己灌醉,連飲了三碗酒。可能是女山主酒量太好,也或是這店裡的酒不夠勁,女山主是越喝頭腦越清晰。
沙太、美麗姐、韋佗等人坐在另外一張桌子上,有些擔心的看著山主。沒有了黃口山的日子,女山主是一天比一天消瘦,也一天比一天暴躁。她走在路上,經常會流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爲了害怕沙太等人看見,她又強顏歡笑,可她的笑容裡面全是苦澀。
“她是黃口山的山主,卻偏偏是一個女人。”鄂諢先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他走到了山主的桌子邊上,對她說道:“昔日你們兄妹來到了黃口山,建立了寨子。如今趙歇已走,黃口山已經沒了。這地方已經沒有什麼可眷戀的了,還不如回到趙國。”
“我寧肯自己不是什麼公主,我在黃口山活得好好的,我幹嘛要回去?我兄長想當趙王,就讓他當去吧!趙國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黃口山,王慶毀了我的家,我就要殺了他!”女山主又灌了自己一口酒,還是沒醉。
“無兵無權,你怎麼——”鄂諢先想勸慰她不要太過執著,可他看見女山主那堅毅的眼神,話又說不出口了。
女山主走出了店門,臨走的時候嘆了一聲:“沒味。”
鄂諢先淺嘗了一點,回味道:“這酒不錯呀!”
一行人買醉不成,又開始漫無目的的行走。
走了沒多久,他們便看見前面鋪天蓋地的兵戈。女山主打了酒嗝,晃了晃頭,喃喃說道:“好多的人啊!”
鄂諢先臉色大變,朝山主吼道:“山主!快逃啊!”
女山主愣了愣神,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調轉了馬頭。杜襲的前鋒已經看見了前面的人影,軍侯向前一指,說道:“擒住他們!”
幾十騎衝了出去,沙太等人已經沒有了戰馬,此時轉頭又如何能逃脫?看到女山主奔回來了,沙太提斧說道:“山主,你有馬,還是快逃吧!”
女山主拔出了佩劍,說道:“事已至此,我又怎麼能棄你們而去?既然不能逃脫,那便死在一塊吧!”
鄂諢先、美麗姐都勸說不了。女山主淒涼的一笑道:“沒有了黃口山,我早已無心回國了。我趙予長這麼大,只有在黃口山的日子是最開心的。”
女山主一說完,便騎著馬衝了過去。沙太一聲咆哮,一雙眼已經變成了赤紅。美麗姐拔出了彎刀,拍了拍她丈夫的胸脯,朝他嫣然一笑道:“我一直希望你有沙太一般的勇猛。”
韋佗大叫道:“我怎麼就不如沙太了!”
騎兵轉眼就將他們圍住,兵戈相擊之聲中,沙太怒吼連連。他的大斧使得從未有過的暢快,不少的騎士都被他砍死。女山主騎著戰馬,獨戰數人,卻絲毫不落下風。
騎兵越來越多,連沙太也感到越來越吃力。他拖著大斧用力的劈砍著,他眼睛只望著一個方向,那裡有山主在那。韋佗也展示了他的勇武,在騎兵的兵戈臨近的時候,他跪了。他拉著美麗姐的手匍匐在地上,無視了美麗姐那要噴火的眼神,韋佗流淚說道:“當初我藏在糞坑裡,看著敵人將草料場的兄弟們砍死,眼睜睜看著草料場被燒成了灰燼。我茍且偷生,就是怕見不到你。有你在身邊,我就永遠不如沙太。”
美麗姐給了他一巴掌,然後倒在他懷裡流淚。頭上的兵戈並未臨近,騎士們翻身將他們綁了,鄂諢先看了看前面,於是縮著頭也跪下了。
估計女山主怎麼也料想不到,她存心求死,而她的部下卻寧肯茍活。
場中拼命的除了沙太就只有女山主了,沙太奮力衝殺,終於衝到女山主面前,他提斧砍死了前面的士卒,然後抓住女山主的馬繮,生生將馬頭扯轉了過來。他提著大斧,徒步向前。女山主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沙太助女山主殺出了重圍,然後拔出短刃刺在了烈風的馬股上,朝她吼道:“山主還要回國,又怎能輕易去死!”
烈風吃疼之下,連撞翻幾人,衝破了騎兵的圍攔,跑了出去。
沙太一個人被團團圍住,他提著手中的大斧,一臉猙獰勢如瘋魔。刀戈聲中,只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聲戛然而止。
女山主渾渾噩噩的跑了出去,她一臉的血腥,腦子裡已經亂成了漿糊。烈風跑得飛快,眨眼就甩脫了後面的追兵。她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坐在馬背上,任由烈風自己跑著。烈風跑過樹林,跑過了酒館,跑過了夕陽,跑過了山崗。
一直跑進了夜幕裡,跑到了烏氏城外。
烏氏城上,有士卒提著火把還在巡邏,此時城門已經關閉,不過吊橋還未收回。烈風雙眼發紅,奔上了吊橋,如風一般撞在了城門上。城門吱呀一聲,沒能撞開。
女山主如騰雲駕霧一般摔倒在地上,烈風半跪在地上,怎麼爬也爬不起來。
如此大的聲響,早已經驚動了陳巨。他派人下了城牆,打開了城門。女山主掙扎著想坐起,卻幾次倒下。陳巨走到她面前,舉著火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沉默了良久,陳巨轉身向士卒說道:“將她扶起,帶她去見秦王。”
有士卒也認出了面前的這人,知道陳巨在她的手上吃了大虧,於是對陳巨說道:“這人不知好歹,將軍何必放她入城?”
陳巨搖頭說道:“她和秦王是舊識,我不能因私而廢公。扶她起來吧!”
女山主在士卒的攙扶下終於能站起了,她目光復雜的看了陳巨一眼,隨即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城裡。
贏子嬰正在桌案上奮筆急書,他正在構思軍規。當日他對蒯徹說讓自己來操練新軍,也並非心血來潮。他熟讀兵書,也曾親自領兵作戰,更有前世的經驗,所以他自信能將軍隊操練好。
再他看來,一支部隊要做到令行禁止才能算基本合格。所以他的著重點就在軍令這一塊上,而保證軍令暢通的就在於執法的力度。所以他想來,在操練士卒之前,必須有一支專門執法的隊伍。
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支軍隊也必須有自己的規矩。贏子嬰曾記得三國時曾有七禁令五十四斬的軍規,贏子嬰再此之上稍作刪減,立五禁十七斬之法!
五禁者:盜軍、欺軍、背軍、亂軍、誤軍是也。
十七斬斬爲:悖軍、慢軍、懈軍、構軍、輕軍、欺軍、淫軍、謗軍、奸軍、盜軍、探軍、背軍、狠軍、亂軍、詐軍、弊軍、誤軍者,犯者皆斬之!
所謂悖軍就是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者;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夜傳刁斗,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聲號不明,此謂懈軍;……此中種種不必細述。
贏子嬰將這些軍規寫在竹簡上,準備日後刻在木樁上,豎在軍營之中,讓士卒天天都能看見。等這些軍規都立下後,纔開始真正的操練。其實古時候的士卒操練也挺簡單。他們不必學什麼高深的武藝,只要把武器基本上用的幾招學會了就是。比如習戈者,只需要練習前刺和橫掃兩招,用刀者學習劈砍也就是了。這些東西都非常簡單,只要熟悉了手中的武器,就一樣能上陣殺敵。
等將五禁十七斬全部寫完之後,外面有侍衛前來通報,說陳巨派人要見他。讓侍者將燈盞舉起,贏子嬰走出了房門。在外面,一身血污的女山主正傻傻的站著,看到贏子嬰走近,女山主轉頭向他看去。
火光下,贏子嬰發現,那一雙飛揚靈活的眼眸已經沒有一絲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