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個進了正堂的門,便分開了。陸離徑直進了正堂,而謝向晚則繞過屏風,來到了另一邊。
屏風后,梅氏、袁氏、屈氏三位夫人都在,小齊氏等幾個少奶奶也都恭敬的坐在下首。令謝向晚感到意外的是,不但陸昭這個未出閣的小姐也在,連早就嫁出去的陸穆居然也來了。
謝向晚皺了皺眉,心道:今兒這陣仗不小呀,簡直就是全家出動。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夫妻做了怎樣天怒人怨的事,居然引來這么多人‘審問’!
“妙善來了,坐吧!”梅氏沖著謝向晚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謝向晚微微欠身,輕聲道:“多謝母親!”
話說自梅氏重新奪回管家權后,整個人變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些冷情,但已經比過去好許多。至少對上二兒子和二兒媳的時候,多了幾分柔和。且在人前人后的,也愿意給陸離兩口子做臉。
謝向晚坐在了小齊氏身側,剛剛坐下,便聽到了一記輕輕的‘哼’聲。
謝向晚循聲望去,正好對上了陸穆滿是得意與嘲笑的雙眸。
今天是陸穆出嫁后第二次回娘家,第一次還是三朝回門那日。幾個月不見,陸穆沉穩(wěn)了許多,也謹慎了不少,但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見到她素來不喜歡的謝向晚,陸穆還是忍不住輕嗤了一聲,眼中更是閃著莫名的快意——謝氏,你也有今天啊!
挑了挑眉,顧伽羅暗自琢磨:咦,這陸穆在得意什么,似是有什么讓她暢快的好戲要上演一般。
陸昭就坐在陸穆身邊。自然聽到了她的冷哼聲,也知道陸穆是沖著誰來的,心里一急,趕忙沖著謝向晚笑了笑,道:“二嫂不必擔心,一切自有族中的公斷。”
族中?怎么還牽扯到陸氏宗族了?
等等……
難道真如他們猜測的那般,盛陽已經供出了謝向晚。而陸家也聽說這事?
想想也是。陸元再怎么沒用,到底在北鎮(zhèn)撫司當差,而北鎮(zhèn)撫司主要負責的就是詔獄。再加上圣人有意‘歷練’陸元。詔獄里一有審訊便會讓陸元去圍觀。說不準,詔獄刑訊盛陽的時候,陸元就在現(xiàn)場呢。
謝向晚暗自猜度著,屏風外很快便有人給了她答案。
……
陸離拱了拱手。“見過老夫人,大伯父、父親、叔父!”
先給幾位長輩行了禮。然后又跟陸延年及眾族老打招呼:“族長安好,幾位長輩安好!”
陸延宏和陸延修鼻子里哼了一聲,權作回應。
陸延德神色復雜的看著陸離,然后擺了擺手。“都是一家人,還這般客氣做什么?坐吧!”
陸離沒有多說什么,直接坐在了陸元下首。
陸延德環(huán)視一圈。道:“好了,人都到齊了。阿元,你且將那事詳細的說一遍吧。”
陸元應了一聲,直接站起來,臉色比昨天好多了,胸脯拔得老高,仿佛很是得意的模樣,他斜睨了一眼陸離,然后緩緩將昨日審訊盛陽的事兒說了一遍。
陸延年和幾位族老先變了臉色,很是驚慌的說道:“竟有此事?哎呀,這可如何是好?離哥兒,你、你怎么能辦出這等糊涂事?窺探百官私密?這、這可不是小事啊!”
陸離面上神色不動,但心里卻有種莫名的悲涼:這些人,之前還對他各種巴結、各種討好,把他當做陸家的驕傲,話里話外都透著與有榮焉的自豪感。可現(xiàn)在,不過是憑空的一句誣陷,圣人那邊還沒有動靜呢,自家人倒先審問起他來了。
陸離冷眼看了看在場的人,他發(fā)現(xiàn),除了陸延德眼中還有些掙扎外,其他人竟是統(tǒng)一的冷漠。瞧這架勢,他們應該已經有了決斷,把他們夫妻叫來,不過是走個過場。
至于什么‘決斷’,陸離也隱約猜到了。
陸延德輕咳了一聲,打斷了眾人的吵嚷聲,只聽他說道:“這事兒應該與老二無關。自己家的孩子,他是個什么性格,旁人不知道,咱們卻是清楚的。再一個,老二喜歡讀書,性格光明磊落,做不來那等見不得人的事兒……”
陸離訝然,沒想到,自己在陸延德這個父親眼中,竟是這么‘完美’的好孩子。
陸延德拉拉雜雜的說了許多陸離的好話,總結道:“盛陽不過是受不得酷刑胡亂攀扯,估計連圣人都不會相信,否則今天錦衣衛(wèi)早就出動了。”
陸離垂下眼瞼,父親的最后一句話才是重點啊,也是他肯為自己說話的真正原因。陸離忍不住猜測,如果他今天被錦衣衛(wèi)帶走了,陸延德還肯不肯幫他說話?
答案是什么,陸離不敢深想。
默默的嘆了口氣,極力忽視心底的鈍痛,陸離繼續(xù)聽陸延德說話。
陸延德道:“最要緊的是,姑爺也曾說過,盛陽案與老二無關!我們家姑爺是什么人,大家應該也知道,他的消息最是靈通。他都這么說了,估計確實不關老二的事!”
陸延年等人聽了,這才松了口氣,拍著胸口連聲道:“這就好,這就好!”
屏風另一邊的謝向晚卻聽出了問題,陸延德只是說‘與陸離無關’,那也就是說盛陽的事與謝氏有關咯?!
果然,就在謝向晚琢磨的當兒,陸元又開口了:“此事確與老二關系不大,但謝氏就——”
他故意頓了頓,眼角的余光瞥了下屏風,故意放慢語速,道:“你們還不知道吧,今天上午,就在一個時辰前,錦衣衛(wèi)去了謝家,將謝氏父子都帶走了!”
謝向晚臉色陡然一變,險些一個沒忍住直接站起來。
“謝氏好大的膽子,區(qū)區(qū)一介商賈,竟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陸延年等人紛紛說道,語氣里滿是對謝氏的不屑。他們全然忘了,老夫人壽辰那日,他們家的女眷是如何奉承謝向晚的。
翻臉如翻書,陸家人果然個個都是人才啊。
謝向晚死死攥著帕子,此刻,她只想快些回娘家,想盡一切辦法的把父親和兄長救出來。唉,家里只有周氏和謝向安這些婦孺,還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子了呢。
屏風外,陸延年等人數(shù)落了一番謝氏,然后又開始擔心自家——這年頭講究株連啊,如果謝氏真的獲罪,那么身為他的親家,陸家也撇不開啊。
陸延宏自持是大哥,是陸家的大家長,率先發(fā)言,“這樣的媳婦兒還留著做什么?干脆休了算了!”
其他人愣了下,然后紛紛附和。是呀,只要休了謝氏,陸家便能跟謝家切割開來,也就不會被謝氏連累了。
陸離的手死死的抓著椅子扶手,冷聲道:“哦?休了謝氏?小子敢問諸位長輩,七出之條,謝氏犯了哪一條?”
一直沒有開口的老夫人冷哼一聲,道:“犯了哪一條?哼,她犯的錯多了。忤逆長輩,無子,善妒——”
不等老夫人說完,陸離直接說道:“忤逆?謝氏為了孝順父母長輩,連自家供奉的太醫(yī)都留在了謝家,這樣的媳婦都算忤逆,不知道某些個不把婆母放在眼中、不敬公爹的媳婦又算什么?無子?這就更可笑了,謝氏過門還不到三年,咱們顧家可是有位成親七八年都不生育的媳婦呢,當年那位都沒有被休掉,今日如何又能休謝氏?善妒?我連個侍妾都沒有,謝氏妒忌哪個?”
陸離站起來,他的心冷了,他現(xiàn)在根本不想再跟這屋子里的人糾纏下去,直接說道:“還有一點,小子想提醒諸位,當年謝氏過門,可不是空手而來,謝氏除了嫁妝,可是帶了足足一百萬兩銀子過門的。如今想休掉人家,好啊,先把人家的銀子還來吧。”
一番話說得陸延德等人羞紅了臉,心中更是氣惱陸離不知好歹。
屏風另一邊的謝向晚卻很是感動。謝家出了這樣的事,夫家趕著休妻,這也不算什么。反倒是陸離,竟絲毫不怕被謝家連累,還如此維護她,謝向晚的心中頓時涌過一陣陣的暖流。
嘭!老夫人用力拍了下炕桌,“陸離,你放肆!長輩面前,你也敢這般胡說?好、好、好,你若不肯休妻,那就跟謝氏一起滾出陸家。我陸家沒有你們這樣的不肖子孫!”
陸離唇邊綻開一抹冷笑,心說話:終于說出你們的真正目的了吧。什么休妻,不過是個引子,你們真正想要做的,便是將我陸離趕出陸家。
雖然楚幽保證陸離與盛陽案無關,但陸家人卻還放不下心來。對他們而言,最保險的做法,就是直接將陸離夫婦全都趕出去,若是能直接將他們夫婦開除宗籍那就更穩(wěn)妥了!
陸離冷冷的看著老夫人,一字一頓的說道:“老夫人,您這是要將陸離趕出陸家?”
老夫人直直的迎上去,“你不孝長輩,包庇謝氏,難道還有臉留在顧家?如此不孝不義的孽孫,不要也罷!”
陸離又扭頭看向陸延德,“父親,您也是這么想的?”老夫人恨他,欲除他而后快,陸離不意外。可陸延德若是也這般,陸離對陸家就真的徹底死心了。
陸延德避開了陸離的視線,底氣稍顯不足的說道:“老二,還是休了謝氏吧。”
陸離閉了閉眼睛,很好,陸家人將他心中最后一絲希望也給斬斷了。
……不就是想避禍,想把他們夫妻趕出家門嘛,我告訴你,沒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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