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膽怯
“陽少俠請留步!”文則陽叫住我,雙目有神。
我一震,握緊了吟陽。
文琳神色奇異的望著我,又望望文則陽。
“陽少俠可方便進(jìn)書房一敘?”話語客氣又充滿讓人無法拒絕的威嚴(yán)。
他,是在邀請我?
我跟著文則陽一路向內(nèi)堂走去。
他在前面帶路,身形高大,背影似曾熟悉。他和父親,確實(shí)相像。
我心里一緊,想起父親來。
我暗忱道:“林幕陽啊,林幕陽!你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心想要報仇嗎?可真好笑,你卻一路上跟仇人的女兒同行,現(xiàn)在又住進(jìn)仇人的家里,仇人近在眼前,你卻猶豫不決。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一時心緒如麻。
“陽少俠,到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
我一震,收回心神。原來書房已經(jīng)到了。
他的書房不是很大,但也布置的緊緊有條。墻角一側(cè),擺著一個香案。正中有一個神牌被紗幔罩住,朦朧的看不清楚字樣。邊上是一個劍架,卻是同時放著一柄劍,和一把刀。
那刀!我渾身一震。
那把刀我化成灰也認(rèn)識。正是那把長刀,狠狠的刺進(jìn)父親的身體,狠狠的砍在娘親和姐姐的身上,甚至劃在柱子的眼睛上。我呼吸頓時急促起來,手,攥的緊緊的,關(guān)節(jié)“咯咯”作響。
“陽少俠!”仍是文則陽。
“不知陽少俠是何方人氏?家中尚有幾人?師承何人?”他向我望來,沉聲問道。
我壓住心里的波濤翻涌,直直的望著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沉靜透亮,看不到當(dāng)年的那錯亂狂散。
“我是幽州人,從小無父無母,跟著師傅相依為命。我?guī)煾稻貌辉诮献邉樱先思业拿枺槐阃嘎丁!蔽依淅涞幕氐馈?
“哦。”文則揚(yáng)仿佛松了一口氣,但目光仍深深的望著我。
“唉!”他又輕輕的嘆了口氣。“勿怪老夫冒昧。只是陽少俠,很像老夫的一位故人。只是……”他又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
“什么故人?”我望著他,語氣仍然冰冷。心里卻一陣抖動。
“是,是我的義兄……”他突然停口不語,臉上,卻浮現(xiàn)一絲痛苦的神色。
我一怔,還以為看錯。
“可惜,可惜啊……”文則陽又低聲嘆道,仿若喃喃自語,神情,卻是說不出的惘然悲愴。
我心頭一陣波瀾。我看到此時,文則陽就像一個蒼老又頹廢的老人,心中突然浮起一絲不忍。我清楚的知道他口里的義兄,一定是我父親林楓。看他的樣子,仿佛已有悔意,他也知道當(dāng)年的事是他做錯了么?可是,可是,一句做錯,就能喚回我爹娘,姐姐的性命來么?
我臉上,也露出一抹痛苦和悲傷。
“陽少俠怎么了?”文則陽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常,突然問道。
“哦,沒事。我只是看到文莊主神情悲異,也感同身受而已。”我說著言不由衷的謊言。
文則陽沒有說話,兩眼有神的望著我。我竟看到,一絲慈愛的神色,猶如父親,我頓時心頭一亂。
我呼吸急亂起來,心口開始隱隱作痛,煩躁不安。我想扭過頭看窗外,卻無意的瞥到一幅畫。掛在墻上的一幅畫。
我一驚,這幅畫,我見過。正是我七歲在父親書房淘氣玩耍時,無意在墻上的暗格里翻出的那幅畫。
畫上的美人還是衣袂輕揚(yáng)冰清脫俗,神采飛揚(yáng),美目璉璉。我定睛一看,“美人在時花滿堂,至今三載聞余香。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父親那熟悉飄逸的字跡,赫然在目。
這是那日和神磯劍譜一起失蹤的畫,文則揚(yáng)奪了我家的劍譜,居然還恬不知恥地把這幅畫掛在家里。
我忍不住激動的心情,剛剛好容易壓下去的激憤又涌上心頭。我仿佛又看見了火,那熊熊的大火,聽見娘親和姐姐的慘叫聲,父親滿身滿臉的鮮血…我的恨意猛烈燃燒,眼里,冒出了火焰。
“陽少俠認(rèn)識這幅畫?”文則陽充滿了驚訝。他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異常,問了一句后,他的眼睛,已經(jīng)緊緊盯在畫像上沒有離開,眼神,卻充滿了迷離。
“不!”我冷冷的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動,道:“不過她很美。”
我看到文則陽背對著我一動不動望向畫,他仿佛定住了似的。這是個好機(jī)會,我緩緩舉起了吟陽。
可是我心里卻又在猶豫,要是文琳知道了會怎么樣?我不禁想到,她好意把我?guī)У剿遥覅s要?dú)⒘怂母赣H?
我突然想到文琳,心里一咯噔。
剛才他們父女重逢的場景又浮現(xiàn)在我眼前,文琳是那樣的歡快,偎依在父親身旁,我是多么的妒忌著她啊。如果我殺了文則揚(yáng),那她,會恨我吧。她也會像我一樣,成了個無父的孤兒。她是那么的活潑可愛,天真浪漫,笑聲連連……
我一陣心潮起伏,腦子里閃過這許多念頭。
“不,我不能這樣趁人之危,在背后襲擊。我要?dú)⒘怂視锰谜c他一決高下,手刃仇人.......”我暗想道,思緒聯(lián)翩……
“影妹確實(shí)很美…….”文則陽突然出聲,嚇了在一旁沉默不語,臉上陰晴不定的我一大跳。
我一愣,我記得,畫像中落款,正是“蘇影”兩字,脫口而出,道:“你認(rèn)識她?”
文則陽一愣,隨即大笑道:“那當(dāng)然。她是清兒、琳兒的母親,我怎么會不識?”他微微一捋須。
最震驚的,莫過于我了。那畫中人,她,居然是文琳的母親,文則陽的妻子?那為什么,她的畫會在我家中,會被父親和劍訣放在一起,鄭重的收藏起來。怎么會這樣?
我父親,和這女子,是什么關(guān)系?他們?nèi)耍质鞘裁搓P(guān)系?
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頭突然痛了起來,心亂如麻。
我一時仿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shí),突然覺得天暈地眩。
我一下支持不住,踉蹌幾步,勉強(qiáng)站住,止不住的心潮波動,呼吸急喘。
“陽少俠怎么了?”文則陽這是第幾次問我了?他表情充滿了疑惑,和關(guān)切。
“文莊主,我有點(diǎn)不舒服。可能是一路上太過勞累了,我……晚輩先行告退了。”我?guī)缀跏锹浠亩樱粝逻€是一臉詫異的文則陽。
我蹣跚的走著,站立幾近不穩(wěn)。我剛才忽然覺得在書房很壓抑,壓抑的我快喘不上氣來,我要出來,我要呼吸新鮮清涼的空氣。
我心里突然覺得很不安,隱約覺得我好象離某種事實(shí)真相很接近,可是我又不愿意去多想,生怕又發(fā)現(xiàn)什么。這種矛盾的情緒,堵在我心里,壓的我好難受。
我渾身一片躁熱。我又想起了娘親,想起了姐姐,她們渾身是血,在痛苦的望著我。我曾經(jīng)千百次都在想象著我與仇人第一次會面拔刀相見分外眼紅的情景,卻從沒想過會和他是在書房里安靜地談著話,我還被他嚇的狼狽逃開。
“啊~”我低沉的大喝一聲,暴躁地近乎發(fā)狂。
“林幕陽,你真沒用!你是個懦夫……”
我茫然的踉蹌,不知奔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