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名字
“陽兒啊,人生在世不過區區數十載,榮辱不過曇花一現,何苦值得苦苦糾纏。放下來,你才能得到快樂。再說,誰對誰錯,天知道。你怎麼就知道,你報的這個仇,就不是一個錯?”
師傅慈愛的眼神看著我。這神情,曾經熟悉,是父親,是慈父的眼神。
我心裡一顫,狠了狠心,說道:“師傅,我意已決。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可是,如果您是我,您會怎麼做呢?忘記?讓這一切煙消雲散?讓我父母,讓我姐姐,彷彿從沒存在過?我不知道什麼是錯,什麼是對,我只知道,此仇不抱,我愧爲林家子孫!”
我緩上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挺的直直的,我轉過身,看向窗外。‘吟陽’在我手中,被我緊緊的捏著,指節“蹭蹭”作響。金色的陽光從窗戶投射進來,照在我尤有淚痕的臉上,在我身後,劃出長長的影子。
師傅半晌不語。
我們都沉默著。
良久,我轉過身來,對著師傅,堅決的說:“師傅,我願意。等我手仞仇人,大仇得報,我願意爲師門,行走天下,將我門發揚廣大。”
“唉,行了!爲師累了,你也累了吧,早點回去休息吧!‘吟陽’今後就交給你了,只要你能過的快樂,爲師也滿足了。”
師傅靠在椅背上,彷彿無力。
我應了一聲,正要退出房門。
“陽兒…”
師傅又叫住我。
我回頭。
“師傅還有什麼吩咐?”。
“你現在已經長大成人,爲師也沒什麼再能教你的了,如果你要下山,爲師也不攔你。”
我一頓。
“知道了,師傅。”
我退出來。
那日後,‘吟陽’就成了我行影不離的隨身長劍。那日後,師傅也下山出去了。出乎意料的,夏季過後,秋季都快過完了,他也沒再回來…
我卻一直都沒下山。我在山上還是日復一日過著我單調的生活,我很平靜。
師傅教過我的“輕字訣”,我現在也能一躍十丈高,記得師傅上次回來初見時也稍微也些錯愕,但隨而捋須微笑不語。我不知道我的武功如何,我並不想打敗任何人,我也不想殺任何人,除了那個人。
一絲恨意涌上來。那個人,武功好象不弱。我不知道現在是不是他的對手,但我會努力,我要超過他。
我不是不想下山。我不知道我現在在逃避著什麼。也許,我是害怕,與人接觸。也是,我已經七年沒有和一個陌生人說話了。
師傅不在的時候,我大多數時間就在練劍,當我實在悶的發慌的時候,我就去找我的朋友們說話。我說,它們聽著。它們搖曳著葉子,迴應著我。如果我沒有這些朋友,也許,我都不會再說話了。
也許,我是喜歡在山上的生活,這種感覺,天地之間就只有我一人存在的感覺。只有在這裡,我沒有壓力,儘管我總是自己給自己找來壓力。
也許,我突然起了個念頭,我是真的不想報仇。不不,我又馬上否決了自己,我是絕對不會這樣想的。
我想,我還是怕我的武功不夠精進,所以,我還得在山上多加練習。
我這樣安慰著自己。
轉眼快進入了深秋了,師傅還是一直沒回來。
夏季的時候,我吃米飯比較多。因爲,我總能逮到蠢笨的,落入我陷阱的鳥兒。我還得意了一陣,這樣的機關,從小我就會做。
可惜,楓葉紅後,天氣一天天轉涼,鳥兒紛紛南下遷徙去過冬了,我終於一隻鳥也逮不著了。我又開始蒸上了饅頭。隱約的,我有點擔心,師傅一去這麼久都不回來,乾糧和麪粉都快沒有了,看來,我得省著點吃了。
練劍累了的時候,我就練字。練字時,我也喜歡把筆握的緊緊的,像握劍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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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勁的寫著,一筆一劃,筆和方硯都是以前師傅帶回來的,他看我總是用樹枝在地上寫寫劃劃。
再次上山,就給我帶回了筆硯,給了我一個不小的驚喜。紙也是,可惜不是很多,被我反覆寫了幾遍以後,就再也無法在上面再寫字了。
我曾爲尋紙找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在楓林練過劍後,我看到了被我的劍氣震動而飄落在地的大片紅葉。我沒有先生教,我所學的,全是小時候的記憶。
我只是年年都在寫,寫我熟悉的文字,我忘不了的文字。
練《道德經》上的文字,練《東華上仙傳》上的文字。我的字,寫的不是很好看,但也不是十分拙劣。
我學會的第一個字,是父親親手教我寫的…
“陽兒啊,今天你又淘氣了些什麼呢?”
我以爲父親不在,偷偷跑進書房,卻看到父親正端在書桌前提起筆。一吐舌頭,正要跑,被父親叫住了。
“沒有啊~我今天沒有淘氣,爹爹,你在幹嗎呢?”我天真的問到。
“爹爹在練字。”
父親把筆一放,站立起來,身軀高大,偉岸不凡。
“陽兒也要!”我跑過去,纏著父親,被父親一把抱上書桌。
“……來,筆要這樣握。腰要坐直,挺胸。筆要握緊。”父親的聲音在耳邊傳來,低沉的,暖暖的聲音。
“嘿嘿”,好動的我,怎麼也坐不住。無意把手一擡,筆一甩,墨汁灑在了身上,也在父親的藍袍上,濺上了點點。
“坐好,坐好,怎麼這麼調皮。”父親眉頭微微一皺,握住我的手,教我開始拿筆。
五歲的我,和父親,是在書房裡。今天父親要教我習字。
父親的書房很大,有很多很厚看不懂的書,也有很多好玩的東西。父親很喜歡在書房裡待著,有時一待好幾個時辰不出來。他一般不喜歡人隨便來書房打擾他,所以孃親和姐姐不常來,丫鬟們沒有吩咐也不敢進來。
但是我例外,我經常偷偷跑進來玩耍。父親在時或不在時。
“來,這樣寫,一橫,一豎,一撇,一捺。再寫一遍。”父親握著我的手,筆在宣紙上,幾筆就寫出了一個字。父親的手剛勁有力,寫完了這個字,我的小手還被父親握著發痛。
“陽兒,知道這個字念什麼嗎?”
“念什麼呀?”
“這是陽兒的名字啊,來,跟著我寫,這是,林~~字,我再寫個,嗯,好勒,你看,這就是陽兒的名字,林---幕---陽。記住了嗎?”父親一字一頓的說。
“恩,林---幕----陽。”在父親的引導下,我一言一語,一筆一劃的,學會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