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借著此事歸還令牌,應(yīng)了冬祭后的約定,倒也是水到渠成。”行至一處假山回廊,若蕓側(cè)目遠(yuǎn)望點點星光,低聲說著。
榮逸軒同她并肩而行,并未立刻開口,冷風(fēng)自廊后而來灌入他的衣袖,揚起他的散發(fā),宮燈忽暗,他俊逸的臉龐似冰霜覆蓋般寒涼一片。
沉默許久,他忽然快兩步走到前頭,低嘆一聲,轉(zhuǎn)身:“終究是本王帶你入此局中,你恨本王也是應(yīng)該?!?
他傲然而立,不去看她。
若蕓心下悵然:這便是所有他想對她說的話了?
人言冷血無情的榮親王對她的和善關(guān)護,她也曾想當(dāng)這是真心而待,寧愿相信這是他青眼有加、對她不同。若是三年那個愛做夢的自己,怕是早已全身心傾心于他。
只是時過境遷,心境如此不同。
“若蕓利用王爺之便離開楚府,今日之事也是若蕓行之果,王爺不必掛心?!彼p笑,復(fù)看著他略皺的英眉,“若蕓也有自知之明,并非王爺相伴良人?!?
她說著,緩緩越過他而行。
榮逸軒心中不悅已甚,他想用她吸引皇上的注意、借此坐山觀虎斗,他的確成功了,可柔情相誘、讓她能當(dāng)耳目的計劃早在她警惕對答后放棄。
皇上同他一樣瞧出了她那出塵脫俗、聰慧機敏又略倔的脾性,看遍了京城的庸脂俗粉,皇上感興趣的,不僅她是“蘇若蕓”,更是她能帶來的無限可能。
此等女子他如今拱手相讓,絕是不甘心的。而她說得對,他沒有娶她為正妃的打算,只因她背后勢力單薄,不足以支撐他勃勃的心愿。
直到走上側(cè)門平臺,臺階之下便能遠(yuǎn)遠(yuǎn)看到宮門,榮逸軒忽然停住,認(rèn)真看著她道:“姑娘今后可有打算?”
若蕓淡笑,有氣無力的慢吞吞說道,“若是落選自然很好,若是入選也只能看若蕓的命是否夠好了?!?
“今日殿上一曲‘流云曲’,怕是姑娘非入宮不可了。”他目光暗淡,垂首看著她單薄的身形。
“那我日后傾心于皇上,王爺可是歡喜?”她咬牙拋出這疑問,目光灼灼。
他神色一凜,神情忽而冷的可怕:“本王自然歡喜,姑娘能聰慧過人自車內(nèi)逃脫,必然能寵冠**?!?
若蕓一愣,才品出他話中有話,不由莞爾:“王爺多慮,方才只是馬驚了?!?
瞅著榮逸軒陰沉的臉,她開始相信傳言非虛。她倒是的確不曾故意鬧騰出事來,一旦她對他不利,榮逸軒大概真的不會寬容,想到這里,她心中凄然。
不知程王府到底和她哪里過不去,榮逸軒此番提起,往后她必定要小心著點。
榮逸軒將她看了又看,忽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拉到胸前,冷冷道:“不知姑娘當(dāng)日所言可作數(shù)?”
不經(jīng)一怔,方才大無畏的平靜被強烈的刺痛感所取代。
那日他說信她,他如今要她再保證一次!
她想起那日的對白幾乎無法呼吸,臉色蒼白仿佛隨時都要摔倒。
良久,她自唇邊揚起笑容,鎮(zhèn)定道:“若蕓不過隨風(fēng)而過的女子,若是選上,若蕓絕不會與王爺為敵。若是落選,若蕓便從此別過,不再入京城。”
“既然本王救了你,你就允本王一件事?!彼剖菨M意的面色略緩和,松開她的手腕,大踏步向?qū)m門走去。
她才松了口氣又是一愣,待趕上他已至宮門,書言遠(yuǎn)遠(yuǎn)的帶著王府馬車而來,身旁一人抽抽噎噎的哭著,一瞧見她便飛奔過來:
“小姐!小姐你沒事太好了!書言公子說車被人劫走……我……我……”
若蕓被她抱得緊緊地,費了好大得勁才喘了口氣,卻瞧見曉紅眼角帶淚、竟嗚嗚的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曉紅,其實我沒坐在車?yán)锇。嚴(yán)锉镏潘运奶幾咦摺!彼樦谋?,又拿出?;噬系哪翘渍f辭來,“不巧遇上王爺,所以去宮里轉(zhuǎn)了轉(zhuǎn)。”
“?。空娴??”曉紅抹著眼淚,一副“你可不能騙我”的模樣,擠出個難看的笑來。
“真的,還有?!比羰|悄悄湊到她耳邊,道“皇上賜還蘇府,我們明天就回家!”
曉紅瞪大眼,待她困乏得鉆進(jìn)車才回過神,忙跟了進(jìn)去,竭力壓著興奮:“小姐你說真的?能回家了小姐?”
“那還有假。”若蕓終于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下,疲倦一齊涌來,卻聽見有人扣著車窗。
掀開簾子卻是榮逸軒,支開書言示意她湊近。
不知他意欲何為,她略微緊張起來,不料他卻道:“手?!?
“?。俊彼纳斐?。
有什么冰涼的東西被極快的放入她掌心,緊接著手指被他合攏,那觸及她的微熱便挪開了。
“本王要你答應(yīng),好好活著,親眼看著,本王信你,你也不可食言?!闭f罷,不等她回答,榮逸軒頭也不回的走開。
藍(lán)色的衣袂飄揚起來,鑲了金的下擺邊拂過地下,像是拂去了今夜的話語,一聲長嘶馬車便開始跑起來。
曉紅還沉浸在喜悅之中未醒,若蕓攤開手掌,這是方上了朱漆的金令,中間那只雄鷹振翅翱翔,正是榮王府的標(biāo)志。
金令不同于木令,見此令如見王爺,在這天頤王朝除非圣上授意,否則這金令足以在任何時候保她平安。
她將金令藏于懷中,心中五味陳雜。
他要她活著、要她看著,看著他做所的一切,亦或是看著這天頤江山會如何?
她閉目,早已無力多想。
程清肅同常德確認(rèn)了日子,最后才姍姍來遲,才要入轎,便聽著有人騎馬走近道:“程王爺留步?!?
回首,只見榮逸軒勒著韁繩,目光冰冷。
“榮王爺這么晚不回府,叫住本王作甚?”程清肅心情不佳,回答更是不耐煩,侍從的火把照著他瘦削的臉格外漠然。
“普天之下輕功獨步天下,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入宮入府如入無人之境、膽大妄為的,想來也只有程王爺府上的幾位?!睒s逸軒冷笑,目光輕蔑,“程清和如此放肆,不知程王爺可有授意?”
程清肅冷哼一聲,斜眼道:“怕是你弄錯?!?
“那使暗器讓蘇姑娘落水、三公子和郡主晚宴中途離席,程王爺也不知曉?”榮逸軒格外冰冷的語氣似在警告。
程清肅從來都是不屑動手的人物,今夜能在宮外劫馬車的,怕只有程清和、程清雯兩人,與其說要給他難堪,還不如說就是沖著蘇若蕓去。
“此事與榮王爺無關(guān)?!背糖迕C很是煩躁,揚了袖子入轎。
榮逸軒不滿的皺眉,面上霜寒之氣已甚:“在本王府上便是本王的客,還請程王爺多多保重?!?
“明日便不再是你府上的客,還請榮王爺不要多管閑事?!背糖迕C撩起轎簾,輕蔑的說道,“今夜宵禁,王爺既然需要巡查京城要道,本王便不多言,免得誤了你的公差。”說著摔下簾子。
榮逸軒勒緊韁繩,唇邊卻浮現(xiàn)出笑意:“既與本王無關(guān),程王府上還得和睦才好,王爺不送。”
蘇若蕓得了程清璿的便利逃脫劫持回殿,這程王府也有意見分歧之時,他僅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單單沖蘇若蕓而去,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榮逸軒說著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奔馳而去。
過了會兒,轎子內(nèi)才傳來程清肅的聲音:“回府。”
聲音低沉嚴(yán)厲,似是氣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