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睡得晚,翌日,還是醒得比往常要早了一些。透過窗子,外面白蒙蒙的一片,讓丐兒感覺天色大亮了。穿著襯衣、睡衣兩功用的棉袍,她小心伸了個懶腰。
這種款式的棉袍,是有一番來歷的。
雖然南宮峙禮作為醫生,對病人原本可以無忌諱,但也不能太過分了。在有些方面,照料她并不很方便,比如穿衣。趙遷還是蠻細心的,特意把她里面穿的冬棉袍子,量體貼身裁制,襯衣又當睡衣,省去了每晚脫來換去的麻煩。這樣,每隔一段時日,他就給她帶來好幾件這樣兩用的睡袍,穿一套扔一套,丐兒都記不清有過多少套了,只知道太子每次來都會幫她換新的。
貼身的衣服解決了,至于外面穿衣,只要不是那種式樣特繁復的,丐兒還是能自理的,也就是緩緩披上、系著帶子而已。以前沒懷孕時她尚不修邊幅,現下懷孕,就更不注意太多了,遵守一個原則:“不熱、不冷、不大面積走光”,這就行了。
反正,南宮峙禮自制力好,對她貌似也不怎么感興趣兒,常常目不斜視。就算正眼看她,也無半點其他意思,所以不用擔心什么。也正因為如此,趙遷才對這位神醫分外放心。
但是今兒個不同。她不能穿得太隨意,不然被扣上個狐媚輕浮樣的帽子,可就吃不消了。
里面仍是那種棉袍襯衣,穿一件什么樣的外罩呢?南宮峙禮給她拿來了件水頭極好、華貴銀貂及膝大衣。丐兒罵道:“這穿出去,估計比得過皇后身上的貨了,是想我炫耀呢,還是想讓皇后惱恨我呢,或者是直接把我拖出去砍了算了?”
南宮峙禮輕笑道:“那你說,你想穿什么?”
“就那件半舊的淡褐色羊羔毛長袖大衫就夠了,記得再給我找個夾襖套里面,不然太冷。”丐兒看了一眼外面,茫茫不辨視線,問道:“還在下雪嗎?”
南宮峙禮點頭道:“一直未停。”
“你怎知道一直未停?”丐兒皺眉道:“難道你一夜都沒睡?”
南宮峙禮笑道:“你猜對了。”
丐兒覺得不可思議,狀似擔憂道:“那你今天萬一打起了盹,腦袋恐怕就要因打盹打掉了。”
南宮峙禮哎道:“我說你怎么凈說些晦氣話呢?”
丐兒道:“還不是為你著想嗎?”
“好吧。”南宮峙禮嗯了一聲,笑瞧著她,驕傲地道:“我是練出來的,半個月不睡覺,還照樣好精神,非你能夠想象。”
丐兒睜圓了雙眸道:“我一直認為我是個超級無敵的夜貓子,沒想到你都成老鼠精了!”
南宮峙禮瞟她一眼,調笑道:“你這比喻當真有趣,聽你驚嘆的語氣,我還以為我在食物鏈的等級上要比你高一籌呢,哪知變成精了,還是沒能逃掉被你吃的份兒!”
“你也知道食物鏈?”丐兒完全懵了,這家伙不會是穿越來的,學過生物神馬的吧?
南宮峙禮笑道:“老鼠吃米糧,夜貓捉老鼠,就像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正是形成了一條食物的鏈子嗎?我簡稱之為‘食物鏈’,你常自詡聰明過人,這你都聽不懂?”
丐兒吁出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還好,不過是偶然無意間,發明出了個先進詞罷了!不是穿越重生之類,不然她就沒活路了。
但他這腦袋也夠發達了,生在科技時代,怎么也會是個高端黑客,或者神經研究專家之類!
南宮峙禮看她神游物外,邊把衣服遞給她邊說道:“你發愣什么?我說的不對嗎?”
“對,太對了!”丐兒把臉轉向他,道:“那在今天的這場見面中,我和孩兒是最弱小的蟬無疑!可誰是螳螂、誰又是黃雀呢?”
南宮峙禮眉目間有一層薄如霧的殺氣,低低道:“黃雀怎樣?就一定能贏嗎?”
“你什么意思?螳螂把蟬吃了,黃雀又把螳螂吃了,還不算贏家嗎?”
南宮峙禮冷笑道:“還有獵人端著槍在樹下呢!”
丐兒的手一抖。扣了幾次,扣子都沒對到扣眼里去。
南宮峙禮不說話,俯在她前面,三兩下把所有的扣子搞定了,道:“你可以下床活動了,動作要慢一點,冬天骨質脆弱!”
“說得我就跟白發古稀的老太太似的。”丐兒不悅,問他:“什么時候了?”
“若在往時,早朝早該下了。估計上午太子不會來了,等午后直接陪同皇上皇后一起過來呢。”南宮峙禮頓了片刻,很有些勉為其難道:“他不來,那讓我伺候你吧!”
丐兒嗯著,伸出了手,讓南宮峙禮扶著他下床,穿好鞋子。南宮峙禮看了她好一會兒,噙笑贊賞道:“還不糊涂!知道穿什么最妥當。”
“你這害人的!聽你的還不完蛋了!還不快把貂毛襖藏起來?”丐兒道。
南宮峙禮收起那件華美貂袍,放進柜子,而后牽著她走到閣樓外。
丐兒看到積雪把湖面覆蓋了,遠方紅墻黛瓦,全部掩在厚厚的白色下。如撒鹽的雪粒子,還在一層層增添著積雪的厚度,風聲嗚咽,偶爾聽見光禿的樹枝被壓得咔嚓一聲,雪如雨濺荷,摔在地上成為粉碎瓊玉。
丐兒裹了裹領子,哈一口氣道:“這樣大的雪,皇上皇后還會來嗎?”
“那就看太子把書院的寶貝描述得怎樣價值傾國、引人臆想了。”
一陣風夾著雪撲面而來,丐兒縮肩,道了句:“像是會來的。咱們等著吧。”
說罷轉身,往閣子里走去,邊走邊道:“這外面太冷了,屋里偎火坐吧。”
“嗯,我給你弄些早餐吃。”南宮峙禮道著,親手煮起了飯、燒起了菜。不需多時,一個清湯配著四菜,熱氣騰騰的出鍋了。
為了驅寒,丐兒比往常多吃了一些。南宮峙禮道:“我的手藝,比之從御膳房端來的那些特制品如何?”
丐兒評價道:“雖不專業,還勉強能湊合!以后我聘你當廚子得了,做些家常便飯,吃著親切爽口。”
南宮峙禮笑道:“我等著那一天呢。”
丐兒看他又自戀了,真是不打擊不成器,就嘲弄道:“這不能證明你的手藝好,我只是有些緊張,想多補充些能量,給自己增添勇氣。這是食補,懂嗎?”
南宮峙禮笑道:“我一夜都沒睡,心力憔悴,不更需要食補了嗎?”
丐兒道:“你一個鋼鐵做成的漢子,自然不需要我這樣。”
南宮峙禮又得瑟了,笑道:“所以你不要緊張,有我這樣優秀的鋼鐵般的漢子護著你呢。”
丐兒給他一記白眼。一上午匆匆過去了,到了中午,丐兒正吃著午飯,忽然犯愁道:“不知他們會不會吃罷午飯過來?我可不想招待他們!”
南宮峙禮不禁莞爾,點著她的鼻子道:“看你小家子氣的,人家不貪你這兩口飯!放心吧,他們肯定在午休后過來!你且睡一會也不會耽擱。”
丐兒放下碗筷,果然有些倦了,打著哈欠道:“我要是睡過頭了怎么辦?”
“剛睡醒那種狀況下,才最自然!”南宮峙禮道:“你沒聽說過‘美人春困圖’嗎?你這是‘丑媳婦冬眠圖’!”
丐兒差點氣炸,罵他一句作為回擊:“你還癩蛤蟆冬眠呢!”
南宮峙禮告饒:“好了,快休息一會吧!”
丐兒道:“你要是不睡,就在外面看著點兒,瞅見他們前腳踏進書院大門,就進屋把我叫醒!”
南宮峙禮答應了,丐兒這才安穩睡下。
屋內的炭火散熱極均勻,溫暖籠罩在每一個角落,與外面的天寒地凍形成鮮明對比。這份暖和,誘發著丐兒的睡意,或許是昨晚休息得不好的緣故,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與周公繾綣相會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聽到南宮峙禮叫她:“快!快,已經到走廊盡頭了,就過來了!”
“怎么不早叫我?”丐兒顧不得多埋怨,驚道:“等我穿上襖子,梳洗一番!”
“來不及了,到殿門了!就這樣吧,你先不要出去,披上衣服,半靠在這兒閉目養神吧!”
丐兒無奈,只得調了一下紊亂的呼吸,披上那件褐色半舊大衫,把枕頭立在床欄上,半倚在那兒瞇著眼。然后把被子蓋到小腹上,看起來圓圓鼓鼓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母愛溫情、自然風光。
丐兒冬天所睡的寢房,在閣樓的正中央,要經過主殿、再穿過四五間偏房才能過來。靜得能聽見心跳聲,過了一會兒,殿外傳來三兩個人抖落風雪的聲音。丐兒悄悄問南宮峙禮道:“我這樣穿還好嗎?”
“很好……”南宮峙禮低壓著嗓音道:“要的就是這種樸實得讓人心疼的效果,這樣才讓人倍覺懷胎的艱辛,而起特殊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