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兒心臟一跳,睜眼向他看去。只見他帶著一張銀質面具,上面深刻雕入一朵妖冶的黑木蓮,花瓣纖細好比窄窄柳葉、卷舒自如,栩栩逼真。他露著的那雙眼睛,神采詭譎,流波溢光,勾魂動魄,深不可測,若是抵抗力差,只消一眼,就會陷了進去,不知今夕何年。
丐兒與他互視,兩人俱是無話。黑衣使者、行刑妙人屏氣凝息,全部跪了下去,拜道:“教主。”
“起來吧。”面具人不急不緩道:“怎不行刑?出了什么狀況?”
黑衣人稟道:“屬下不才,被她給問住了。”
面具人很感興趣地“哦”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地謔笑道:“是么?”
黑衣人汗涔涔答道:“已開始熏蒸了,她突然直呼出了教主的尊名!并且,她最后問的那難題,屬下不知如何應對。”
“說來聽聽。”面具教主云淡風輕道。
“她問,教主丑帥如何,怎樣排名。屬下不知如何決斷……”
“廢材!”面具人道:“活該你給她陪葬!本尊當然是帥,并且是第一帥!”
咳,咳,丐兒清了清嗓子,想插一句“某人還是這么恬不知恥、狂妄自戀啊,就算你帶了殼易了容化成灰,我也能一眼看穿你”,但是另有打算,終是咽了下去,
畢竟連帶自己,這里有兩條命等他發落。縱使她從來不服氣南宮峙禮,也不得不顧惜旁人。因而含蓄大方笑道:“這不怪他。我問的是,教主是第幾丑?包括黑木蓮教內以及在外臥底的所有男子,老幼皆算在內。”
“在外臥底的有多少黑木崖男子,屬下委實不知。”黑衣使者艱難道:“何況,從來只有按帥來排次序,沒有按丑排的。”
這話雖然好笑,但身邊的七妙人肅顏而立,誰都不敢表露半分笑意。
南宮峙禮嘴角上揚道:“果然,來了位棘手的貴客。不過本尊喜歡。”
丐兒惱火他的自負,哼道:“誰要你喜歡?由不得你喜歡不喜歡,你喜歡的未必喜歡你!”
“能被教主喜歡,這是多么大的恩賜。”黑衣使者冷汗滾滾道。
丐兒道:“天下人都怕他,獨我不怕。我命在我不在他,他能拿我怎樣?”
黑衣使者提醒道:“你體內中了黑木蓮花毒,非教主無人能解也。”
“我身遭千萬種創傷、內傷、藥物之傷,無數次了,巴不得黑木蓮的毒能把所有毒都遮蓋過呢,只剩一種,也毒得純粹了。”丐兒眼神凜然,語氣鏗鏘。
南宮峙禮妖孽笑道:“老朋友一相逢,說這么些生生死死的話,豈不叫人想起海誓山盟,容易招致誤會。”
“你……”丐兒暗罵了句:“不要臉。”
黑衣使者聽丐兒將生死度外,有些急,勸說道:“中百毒而不死,必能凌駕萬物。你當珍惜才是。”
南宮峙禮輕笑,嗤道:“這話可不對了。本教主亦在萬物內,難道要她也騎到我頭上不成?”
黑衣使者忙道:“不敢!屬下該死!”
丐兒氣結,貌似她沾了光,可他調子中的曖昧,分明在作弄她。別人不懂,她怎可能不懂。
她想用些更具殺傷力的話,把南宮峙禮弄得原形畢露,狼狽不堪,夾著尾巴灰溜溜的,主動放人。
南宮峙禮似窺破了她的心思,并不給她機會,笑道:“你怎樣打算呢?我的人,你要拉著去墊背,還是替他向我求饒呢?”
丐兒自然是想讓黑衣使者活下去,但怎能向南宮峙禮低頭求饒?絕不!
“可不可一命換一命?”丐兒道:“我死他活?”
“不可!”黑衣使者萬萬沒想到她這樣說話,神情大動。
“呦呵!”南宮峙禮悠悠吐出一口黑木蓮的迷亂香氣,徐徐朝她臉面噴來:“你倆一死俱死、一存俱存,怎么個換法兒?”
丐兒呸一聲道:“你們的行刑條律有漏洞,不能作數!”
“什么?”這可不是個小問題,不僅黑衣使者和七妙人,就連南宮峙禮也不能淡定了。
“我偏不說!”丐兒把住了嘴。
南宮峙禮冷然道:“藐我條律,罪應當誅!但有比死更讓你難熬的法子!”說至此,他字字邪魅道:“這兩個人,皆免死。”
說罷轉身離去。七妙人默默地跟了其后。黑衣使者剛邁出了一步,想到什么,回頭看了丐兒一眼,對南宮峙禮道:“教主,既然放了她,怎不把束縛她的漁網親自挑破?”
南宮峙禮眼神冰冷:“你還挺關心她!本尊說免她死,何時說要放她出網了?”
該死的南宮峙禮!丐兒恨恨,在肚子里把他罵得狗血噴頭。他知道對于她來說,死倒不怕,怕的是被禁錮在一方天地里,失去自由!所以拿此要挾她!
黑木崖這么大,他一旦走了,去哪兒找他?
眼下該怎么辦?不管了,反正南宮峙禮一聲許諾,駟馬難追,黑衣使者已死不了。她就與他擰纏瞎耗著吧,總比獨自憋在這網里強。于是叫道:“等下!”
“你想通了?”南宮峙禮揚手,讓黑衣使者和七妙人下去,挾著一身危險氣息,朝丐兒走過來。然后提起漁網,兜著丐兒,來到方才她偷吃糕點的藏經密室。
此時丐兒手無縛雞之力,擔心他變態,只得屈從了幾分,道:“你想知道律例的漏洞在哪兒嗎?告訴你好了!咱倆分別了這么久,何必一見面就鬧得臉紅脖子粗的?”
“這話倒是溫柔好聽。”南宮峙禮風情一笑,揭下面具,看著她乖乖的樣子,滿意極了。從網縫里伸出幾根手指過去,托起她的下頜:“還是像以前一樣烈性子,但懂得了進退。看來本尊放你出去歷練了那一番,受些苦經些累,還是好的。”
這話聽著怎么那般狼心狗肺?說得好像自己從來都在他手掌心、從未走遠似的,并且她的辛酸和幸福的種種,都是他一手促成和打造似的!
丐兒撇撇嘴道:“你懂得什么?太多的苦痛,你不身臨其境,是難以揣摩千萬分之一的。你消失后杳無音訊,你知道我這段歲月走過的路嗎?真是硬著膀子、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呀,把你的妖孽國治理好就是了,每天左摟右抱、快似神仙,就別興致來時再放不下我了!”
南宮峙禮臉上的肉跳了一下,眼睛陰郁瞇起,里面情懷難辨,語氣頗是嘲弄:“誰放不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