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倆見面,點點頭,也沒話。半大男孩感情‘性’格逐漸成熟,正是與男‘女’朋友要好與生人產(chǎn)生距離年紀,即便血緣上是嫡親兄弟,多年不一起生活,猛一見面都不好認,倆人偏偏長得很不相似!
孟小北是文化衫大短‘褲’趿拉板兒打扮,不修邊幅,瞟一眼孟小京緊身長‘褲’和皮涼鞋:“你還‘挺’時髦。”
孟小京:“我自己買,你平時逛商店買衣服嗎?”
“我不愛逛。”孟小北聳肩,問,“你平時那邊都玩兒什么?”
孟小京說:“游泳,看電影,打游戲。”
孟小北:“哦……都差不多。”
然后又沒話可說了,孟小北掏兜‘摸’煙,遞給他弟一根煙:“你‘抽’煙嗎?”
孟小京平時也瞞著他爸偷偷‘抽’煙。于是哥倆‘門’‘洞’里并排靠著,分享煙癮,算是唯一一項無需語言‘交’流情感投入就能一起做事。
“北哥,帶我們出去玩兒!”表弟嚷道。
“成,走。”孟小北小眼一瞇,有人跟定他,他心里‘挺’得意。
家里幾個表弟表妹都是北哥死忠,唯孟小北馬首是瞻,跟孟小京就完全不熟,認生,不帶孟小京玩兒。
只有孟小京也好像從來沒喊過“北哥”,感情沒那么近,‘肉’麻話說不出口。他倆從來就是互相直呼全名……
孟小北帶弟弟妹妹大院‘露’天球桌上打臺球。
孟小京就院子里騎那輛山地車。他玩兒得興起,屁股離開車座,雙腳站立腳蹬上,用腳踝力量把車子整個抬起來,一蹦一蹦地連跳,耍個車技。帥哥配洋車,車和人看起來很襯。
結果沒成想,咔嚓一下,那車一只腳蹬子裂開,壞掉了。
孟小京一愣,不好意思道:“孟小北,你車腳蹬子壞了。”
孟小北皺眉:“噯媽,你干什么了?我騎半年都沒騎壞過。”
以孟小北平時‘性’格,男孩子嘛,他并不會跟他弟計較一輛自行車,多大個事兒啊?然而孟‘奶’‘奶’從樓上窗口瞧見,頓時就火大,隔著紗窗說:“你們瞅!你們說說!”
“俺說不讓那孩子騎,結果真就把碑碑車騎壞了!”
“孟小京就這樣兒,碑碑有什么好東西,他都非要拿去!碑碑那塊特好手表,他也拿走現(xiàn)就戴著呢!”
孟建民一旁勸道:“咳,人家哥倆分享個玩意兒,孟小北都沒說什么,您何必上火?您看我都不‘插’嘴管他們兄弟之間事。”
孟‘奶’‘奶’就是不高興,老太太脾氣可暴了:“是,孟小京是你兒子,孟小北不是?你當然不管!”
孟建民:“……兩個都是我。”
少棠不敢攙和老太太跟兒子家務事。他直接兩步奔下樓了。
少棠下樓,是給那不省心哥倆修車。
孟小北蹲著撥‘弄’腳蹬子,孟小京一旁看。孟小北問:“這還能修嗎?”
少棠拿來改錐扳手幾樣工具,脫掉襯衫,干活兒架勢,埋頭動手拆卸零件。軸承松脫掉下來了,重擰上,但是腳蹬子那塊膠皮開裂,粘不會來,只能換。少棠后來是到二廠修車鋪買了一只膠皮腳蹬,替換上去。
孟‘奶’‘奶’為這事后來嘮叨了好幾天:碑碑山地車是名牌呢,換個破腳蹬子上去,左右腳就不配套了它就不原裝了!
孟建民‘私’底下提醒孟小京:別‘亂’動你哥東西,別給‘弄’壞,對你少棠叔叔嘴甜客氣些,當初為了給你治‘腿’,少棠出了多大力,你記著這份恩。
孟小京對賀少棠確實嘴很甜,很會來事兒。少棠蹲地上修車工夫,兩人‘交’談。
孟小京問:“少棠叔叔,這車貴嗎,您買多少錢?”
少棠說:“‘挺’貴,我托人買給我折扣,七百塊錢。”
孟小京抿嘴笑道:“真‘挺’貴……不過騎著真帶勁,好車就是不一樣,下學期我也攢錢買一輛!”
少棠問:“你壓歲錢能攢那么多?”
孟小京說:“我平時出去打工掙零‘花’錢。”
少棠挑眉問:“你小子還打工?你能干什么?”
孟小京一笑‘露’出酒窩,略帶得意神情:“我什么都能干,您別小瞧我!我大賣場做售貨,推銷,我?guī)腿丝磾們海疫€賣電視機呢!”
少棠:“你這不是童工么?”
孟小京說:“我們縣里那個大賣場被‘私’人老板承包了,不管你童工不童工,按業(yè)績算錢。我賣電視機賣電風扇賣得可好了,暑假一個月我賣出去一百多臺電風扇,我還有回頭客呢他們都來找我買!下次您回寶‘雞’,到我們店里轉轉?”
少棠是真沒想到,佩服得點頭,順手‘揉’一把孟小京頭發(fā):“可以啊,小子,你站柜臺推銷家電業(yè)績肯定好,你長得就比別人俊唄,大姑娘小媳‘婦’都找你買吧!”
孟小京樂了,眼角笑出很帥笑紋,少棠還真說對了,大姑娘小媳‘婦’回頭客特別多。
這回輪到孟小北傻乎乎站一旁,瞟著孟小京與他干爹聊得熱乎,多少年沒見過面,聊十分鐘就成熟人了!孟小京相貌實太討喜,誰看著能不喜歡?孟小京只要一來,孟小北自個兒不用照鏡子都立刻生出某種自慚形穢悲壯感。他就是一個參照物,一對比就讓所有人看出孟小京是怎么把父母二人全部優(yōu)點繼承下來然后把缺點都留給他了,把他犧牲掉。
孟小北很沒意思地說:“你們聊,我上樓了!”
脾氣犯了,他沉著臉掉頭跑了。
少棠看著孟小北背影,想叫住大寶貝兒哄哄,周圍人太多又不方便哄這個犟脾氣。他與孟小京聊天夸對方兩句,這是客套。他心里當然偏向北北,只是孟小北這熊孩子就是不懂事,總愛吃小醋。
樓上家里面,不消停。
大姑說:“孟小京那孩子,確實長得好看,男孩子長成這樣,將來發(fā)展絕不會差,別看他是從西溝里出來。”
孟‘奶’‘奶’不爽:“長得好看有什么用。”
二姑道:“又會來事兒,你看他專找少棠說話,是不是想管少棠要一輛自行車啊?”
孟‘奶’‘奶’說:“剛才又有個男生往樓下打電話過來找他!他才來幾天,有人往這兒打電話找他!”
大姑問:“誰找他?”
孟‘奶’‘奶’說:“說是朋友,北京朋友!他哪來北京朋友呢?還說要開著車來接他!外面凈‘交’些有錢朋友……哼!”
小姑蔫兒唧唧地旁聽了半天,忍不住小聲搭茬:“小哥倆人家自己都沒找事兒,咱大人就別,就別,別攙和什么了……”
孟小北面無表情從走廊里走過,其實都聽見了。
別看他與他小姑某項重大感情問題上處于勢不兩立嚴峻立場,孟小北不得不承認,家里面,就他小姑脾氣‘性’格通情達理,又溫柔隨和。小姑除了對他干爹抱有“圖謀不軌”心思這么多年死不悔悟,其他方面都是個好姑姑。
二姑說:“咱家這倆大侄子啊,假如當初是孟小京送來北京,你說現(xiàn)長成什么樣?這孩子也‘挺’有才吧?”
大姑連忙說:“你現(xiàn)就不要說當初了,已經(jīng)沒有當初了。”
二姑扯嗓‘門’感嘆道:“所以說啊,孟小北你就知足吧!以后別老跟你爸鬧別扭,你就比你弟早出生十分鐘步步都邁你弟前頭,決定你終身!!”
孟小北:“……”
孟小北頓住腳步,屋里連轉三圈兒,一腳狠狠踢電視柜上,拖鞋飛上了電冰箱!
他真不舒服了,眼底爆出紅‘潮’。他如今心態(tài),既不愿意聽人說他爸他媽不管他不要他了,又聽不得別人說他爸偏疼他了他把他弟前程擋了,就是這么別扭和矛盾。
說到底還是敏感自卑不自信,少年人心缺乏對周遭安全感。家人每一次他面前出現(xiàn)他都焦躁、不安,甚至從心底里抗拒。他父母弟弟與他每一次團聚,都像是剝離暗處傷痛,提醒他他這些年都失去了什么、又虧欠了多少人!成長道路上各種變故挫折,加之多年親情隔膜疏離,感情上又有求而不得憋悶委屈,讓孟小北這一天脾氣暴躁,簡直像一頭爆發(fā)公獅子!
孟小北從窗口往外看了一眼,臉‘色’一變,迅即再次跑下樓。
少棠偶然說了一句,你哥都學會開車了,我拿我們部隊里車教給他,上手特別。
孟小京眼‘露’羨慕,我們家都沒有車,我也想找人學車,可是我爸自己就不會開,從來沒開過車。
少棠說,要不然……我教你開開?
孟小京連忙應道,成啊!
少棠今天把隊里那輛吉普開來了。那倆人于是就家屬大院空場里開車。少棠還幫孟小京把安全帶系上。孟小京若論膽量和動手動腳能力,比孟小北差不少,反應動作都慢,少棠就耐心給二侄子指導,指揮孟小京繞著大院空場轉圈。
隔著前擋風玻璃,孟小北看得模模糊糊,那兩人湊頭有說有笑,相處和諧。少棠嘴角叼顆煙,身體側著夠過去,一邊說一邊把住半邊方向盤。孟小京臉上綻‘露’出‘激’動興奮,男孩子都愛車,坐駕駛位上眉眼間氣勢威風都不一樣了。
孟小北之前學開車,也是這輛吉普,教車也是這個人。
孟小北大步就上去了!
孟小京正踩油‘門’想要起步走個直線,眼前突然躥進人影。他腳下驟然慌‘亂’,都不知道應該踩什么。少棠低聲嚷了一句,“你剎車啊!!”
少棠伸過去一腳,重重剁孟小京腳上,剁得還特別用力,死死地將剎車板踩住,同時迅速拉了手閘!因為慣‘性’車里兩人猛地往前一沖,腦‘門’子差點兒撞上前擋風玻璃!
孟小京臉白了一下,攥著方向盤,腳背上火辣辣,被踩得疼死了。
賀少棠嚇壞了,頭探出車窗暴吼:“小北你干什么呢!!!”
孟小北眼底發(fā)紅,幾米開外盯著那倆人,就是想要找茬發(fā)火。
少棠開‘門’下車,大步走過來。樓上,孟建民探出窗子瞧見,也瞧出小火苗燃燒不良態(tài)勢,這是怎么了?
少棠低聲道:“小北,別這么霸,我就是教你弟開個車。”
孟小北過去拉開車‘門’:“孟小京你下來。”
孟小北沉著臉,表情執(zhí)拗,跩住他弟手腕,強迫孟小京跟他走,兩人跑到車棚后面墻角沒人處。
孟小北下嘴‘唇’咬出牙印,憋很久了,直截了當?shù)溃骸懊闲【阋院竽軇e纏著我小爹嗎?”
孟小京眼睛慢慢瞪圓:“……我怎么纏他了呢?我就跟他說了幾句話。”
孟小北低吼道:“說幾句話了?你一天跟他說,比我一個禮拜跟他說上話都多!!”
孟小京:“……我怎么了?”
孟小北面無表情道:“你戴著我手表呢?你別跟我小爹一起,我把手表送你。”
孟小京又是一愣,表情屈辱,默默地低頭把腕子上那塊高級手表摘了,遞還:“我不要。”
孟小北把手表重戴好,表帶壓住左手腕上常年不摘彩‘色’手鏈,他心里當作定情信物手鏈。
孟小北計較一塊手表?
他會較真兒他那輛自行車腳蹬子壞沒壞、是不是原裝貨?
他計較不是那些,他計較是心里那個人,他乎是自己一腔又癡又傻心愿會不會付諸東流究竟有沒有人意他心里怎么想?!孟小京每一次出現(xiàn),都會令他坐立不安危機四伏。他和父親隔膜與母親生疏這么多年感情上相依為命就剩下一個干爹,他拼命也要抓牢手里人。
孟小京觀察孟小北表情臉‘色’,說:“我知道你和干爹好,我又沒有‘插’足你們,你至于嗎?”
孟小北說:“他是我干爹,又不是你干爹,你怎么可能‘插’足?”
孟小京:“……孟建民沒有車,我西溝沒機會學車,我就是想學個車。”
孟小北霸道地反問:“咱二姑父也開面包車過來了,你怎么不跟你二姑父學車、你怎么不和二姑父說話?你讓孟建民廠子里隨便找誰借輛車教給你啊!你纏著我小爹干什么?!”
孟小京語塞,也咬住嘴角不說話,漂亮一雙眼,慢慢地泛紅……
后來馬寶純從娘家吃完飯回來,孟家老爺子老太太下樓招呼,好不容易全家人都齊全,多少年也趕不上一回,照一張全家福吧!
孟家一子四‘女’,兒媳姑爺,再加上五個孫子外孫子,站到一起合影全家福。
長輩坐前排凳子,幾個大老爺們兒站到后排,爺爺‘奶’‘奶’想抱著兩個大孫子,讓小北小京斜靠膝蓋上。
孟小北耷拉著一雙細長眼,眼含慍怒,嘴角緊閉,一絲笑模樣也不給‘露’,北爺爺不高興呢。
孟小京也撅著嘴,眼角曝‘露’紅斑。
幫照相鄰居伸手指揮:“噯你們哥倆挨近點兒啊,噯孟小北你也笑笑啊?”
孟建民低聲道:“孟小京,站好。”
少棠從后面拍拍某人屁股,也著急:“小北,笑。”
孟小北一扭頭,眼睛看向別處:“我不跟他挨著。”
少棠:“……”
那天照相,場面一片嘩然。孟小北故意起身站到他小爹身邊,不動,爺爺‘奶’‘奶’拽都拽不過來。孟‘奶’‘奶’想抱外孫‘女’過來,結果表弟表妹那幾個臭孩子,心思都是與他們北哥一頭,紛紛表忠心,嚷嚷“我們不跟小京哥挨著!”
孟小京那時候,眼淚唰得一下就下來了。
孟小京哭了,委屈難受極了,臉‘色’通紅,眼淚掉下來。多少年了,似乎家里也沒有人問過他,你哥哥來北京,你留西溝,去一趟西安都這么難,你真心樂意嗎,你心里怎么想……
馬寶純吃驚道:“怎么了這是,你們哥倆干嘛啊?好不容易見一面你兩個鬧什么啊!”
孟建民臉‘色’也變了,當著全家人無比沮喪、尷尬:“孟小北你說你!……”
多年后重聚照出一張全家福,結果就是孟小北憤怒扭開臉拒不看鏡頭,孟小京撅嘴默默流淚,極不和諧令人痛心一幕全部攝入鏡頭,留下永久記憶。
兩個爸爸,那天都十分火大,憤怒,暴躁。
孟建民特心疼孟小京,想呲兒小北,然而終究沒說出口,他不好意思罵孟小北,即便兩個都是親兒子。他心里虧欠老二,卻也自知對不住老大,這些天偶爾找孟小北談心皆是和顏悅‘色’,哄著老大。感情遠近親疏已然無法扭轉,那感覺就好像孟小京才是他親兒子,孟小北如今已經(jīng)像是別人兒子!別人兒子,自己打不得罵不得,說話都要客客氣氣小心翼翼端詳孟小北臉‘色’,知道他兒子正處中二青‘春’期,知道兒子‘性’格強且要面子,生怕老大對父母加疏遠冷淡,哪還敢呵斥教訓?
孟建民不說孟小北,只能掉頭批評孟小京:“把你哥自行車騎壞了,又動你少棠叔叔車,以后不要玩兒了!免得惹你哥不高興。”
孟小京長大了好幾年都沒哭過,鼻子眼睛紅得像兔子,梨‘花’帶雨,‘抽’泣著也‘挺’招人心疼。少年人心刻上抹不去傷痕,他知道北京這兒不是他家,西溝那個家才是永遠屬于他,他也只剩他親生父母體己疼愛。
賀少棠加憤怒,今天這場合尷尬惱火人就是他。
“簡直他媽有‘毛’病。”
“慣出來臭‘毛’病!……”
賀少棠直接黑面,低聲罵出來,孟小北這樣鬧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一句“慣出來臭‘毛’病”,他也是真發(fā)火了。孟小北今天太不懂事、太不給他長臉了!芝麻大點兒家務事,親兄弟之間沒有個做哥哥樣子,竟把孟小京給欺負哭了。尤其當著孟家一眾親戚長輩,當著孟建民馬寶純,讓他這個外人很“坐蠟”!自家兒子缺乏教養(yǎng),沒有風度,又小氣又蠻橫又自‘私’霸道,把別人兒子招惹了,畢竟哭是孟小京,他這干爹以后沒法兒做人。
都是慣!
孟小北斜眼盯著他小爹,也像一頭炸‘毛’獅子,渾身張揚著不順服刺。
賀少棠指著他:“孟小北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你欠打嗎?”
“你長這么大我沒揍過你是嗎?!”
孟小北咬著嘴‘唇’:干爹你要揍我?
少棠氣得四下尋么,隨手從地上拎起一根搟面杖粗木頭棍子。
孟小北驀地愣住:“……”
少棠眼底被兒子‘逼’出兩汪血紅,‘陰’沉著臉,煙蒂牙縫里嚼爛,“噗”得吐掉,大步就走過來,那神情就是要出手打人!
孟小北吃驚,委屈地“啊”得大叫了一聲,眼里‘露’出悲憤,隨即掉頭就跑。
“你給我站住!……給老子回來!!!”
少棠拎著棍子,飛奔著一路攆他兒子。小前面撒丫子跑,老后面火冒三
作者有話要說:咬小手帕,哼,求‘花’‘花’安慰兩個發(fā)蠢傻小子碑碑和景景,明天要看哦,群‘摸’‘摸’。^^
感謝木語、沙沙212、褐‘色’‘藥’丸、喵公主她媽、涉鳥、熊熊、以后了、ehier92、煤礦小北、鳳梨、二天經(jīng)過地雷,感謝所有追文讀者!
碑碑:啊,跑,干爹拎棍子揍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