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鑫的易安院里今日熱鬧非凡,一件一件貴重的古玩陪嫁,各色水玉鳳釵,紅寶頭面,流觴一般的織錦,積年的名家字畫,流水似的運到她的院子里,有不少大小丫鬟都借口過來幫忙,或者‘一不小心’路過,圍在院子周圍想要開開眼,直到大管事來趕,這才一哄而散。
華鑫看著那成箱成箱的貴重物件,心里砰砰直跳,一陣眼花繚亂。
話說昭寧回去之后,立刻把華鑫在謝府的境況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直說的皇上皇后身邊伺候的幾個宮女太監(jiān)都抹起了眼淚,但是皇后娘娘用帕子摁著泛紅的眼角,對著皇上來了一句:“若是青陽還在,郁陶這孩子也不至于如此。”
皇上一聽這話就怒了,青陽就算不在,但郁陶還在啊,豆包也是干糧啊,你一個繼母扣著皇家女的假裝不放是幾個意思?據(jù)說皇上當時就拍著桌子隔空罵了謝必謙一番,連曹氏也捎帶上了挨了幾句‘毒婦’‘蛇蝎婦人’‘無德無行’之類的話,然后負責傳旨的太監(jiān)一字不漏的轉(zhuǎn)給謝老爹。
謝老爹當即就懵了,立刻找來曹氏,嚴厲斥責了一番,下死令讓她最多一個月之內(nèi)把嫁妝還給華鑫,曹氏大恨,還不死心地給宮里的靜怡夫人遞了消息,靜怡對這個姐姐倒是極好,二話不說就要見皇上。
結(jié)果這次周成帝是實打?qū)嵣藲猓坏灰娝€以約束娘家人不嚴為由,勒令她在宮里好好思過。靜怡夫人自然是有點眼色的,聞言不敢再過多求情,只老老實實地在宮里呆著,曹氏沒了靠山,只好老實地把嫁妝如數(shù)奉還。
華鑫想到昭寧給自己學靜怡夫人最近萎靡之態(tài)時一臉嘚瑟的樣子,忍不住捂嘴笑了笑。
侍立在她身后的紅槿見了這一幕,心中也有些歡喜。反正華鑫已經(jīng)許諾給她賣身契了,她也就收起其他心思,一心一意地侍奉起華鑫來,如今見她發(fā)達,自己這個做奴婢的自然臉上也有光。
倒是白莞看了這些明晃晃的寶貝,個頂個的價值連城,心里不由得暗羨,眼底難免露出幾分渴望來,一旁的紅槿看見了,暗自皺了皺眉,趁著換班,輕輕扯了扯白莞的袖子,對她打了個眼色。
白莞神色有幾分不耐,但還是壓著性子跟她回到了暖閣里,皺眉道;“你有何事?”
紅槿笑了笑道:“妹妹也見了今日的盛況,覺得如何?”
白莞一怔,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羨慕道;“青陽公主不愧是嫡出的公主,穿的用的,跟那仙宮里的仙妃一樣。”
紅槿笑笑道:“僅此而已?你竟沒看出來小姐的本事?”
白莞眉頭一皺,隱約露出幾分不屑來:“是么?我還真沒看出來。”華鑫平日里要么去宮里上課,要么在屋子里,以遛鳥賞花逗大力為樂,十足的一個閑人,實在看不出有半點有本事的地方,她揚了揚涂了蔻丹的手,挑起眼皮道:“皇上現(xiàn)在念著公主的幾分情面,當然要護著她,以后嗎…哼哼。”
紅槿心里一嘆,已經(jīng)不想再勸說了,但念在二人好歹相識了一段不短的日子,想了想,還是問道:“妹妹覺得,什么樣的才叫聰明人?”
白莞一怔,隨即道:“自然是像郁喜小姐那樣的,伶俐活潑,金榮尊貴,又極得老爺夫人喜歡的。”
紅槿不知是憐憫還是譏嘲地看了她一眼,卻也懶得說話了。她看了看屋子一角的小小更漏,轉(zhuǎn)身又出去當差了。
白莞看她片刻都不耽誤,心里暗笑她膽子小,又抬頭看了看窗外,從門的一側(cè)躡手躡腳的溜了出去。
謝府的后院圈林而建,清泉穿林而過,松林掩映,是一處景致極好的所在。
白莞左右看了幾眼,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等了不過片刻,一個頭戴金冠,打扮得有些輕浮,面容英俊,卻面色蒼白的男子走了進來,一把摟住白莞,笑道:“我的心肝…”
白莞一陣激動,反手摟住他的腰道:“二少爺,你可算來了。”
謝懷流嘿嘿笑道:“有美人相邀,自然要來。來,讓哥哥好好地看看你,看你到底有多想我,咱們好好地快活一番。”說著就摟著她上下動作起來。
白莞低呼了一聲,卻微微閉起眼睛,半推半就便從了,這一對兒野鴛鴦光天化日之下,丑態(tài)畢露。
她一邊曲意逢迎,卻一邊翹起唇角,紅槿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可人往高處走,大少爺看不上他,可跟了二少爺不也不錯,不是嗎?
……
華鑫在家里吃了個午飯,立刻奔向皇宮,開啟了人生第一節(jié)經(jīng)史子集課。
其實這課本是專門給幾位皇子開的,順便還扒拉進去幾位伴讀,順道一提,尼桑也是伴讀之一。后來皇后突然想到昭寧,覺得這孩子雖然聰明,但性子太野,讓她也跟著去聽課,好好地磨一磨她的急躁性子,每月只去五次,講四書五經(jīng),正史名著時去旁聽,講國策的時候就可以不必去了。
就是如此,昭寧也痛不欲生,威逼利誘地拖華鑫一起下水,皇后覺得有個人陪著自己寶貝閨女也不錯,于是欣然應允。
華鑫坐在轎子里,突然打起簾子,對著轎夫道:“慢些慢些,還早著呢。”昭寧那懶鬼估計午睡還沒起來。
華鑫微微側(cè)了側(cè)頭道:“你勸過她了?”
紅槿苦笑道:“什么都瞞不過小姐。”
華鑫心里撇撇嘴,白莞那般大的動作,她又不是傻子,稍微一留心就知道了,只是沒想到她倒是看得開,還曉得退而求其次。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果脯盒子,紅槿極有眼色地接過,再幫她用銀夾子拈出幾塊,不讓她手沾上糖霜。華鑫贊嘆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悠哉地道:“你也不用多管了,她若是運氣好,能被二少…二哥給個名分自然是好,若是運氣不好…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了。”白莞能不能勾搭上謝懷流,跟她實在沒有任何關(guān)系,因此她也懶得去橫加干涉。
又堪堪行了兩刻,華鑫被大力扶著下轎,徑直走向昭寧住的莊和宮里,發(fā)現(xiàn)那懶鬼果然還在午睡,她身邊的大丫鬟綠腰給她上茶時,笑得一臉無奈,華鑫也無奈道:“罷了,你也別忙著招呼我了,趕緊伺候你家公主起床便是正經(jīng),我不拘去哪里逛逛都行。”
說著就和大力走出了莊和宮,宮中的景致繁盛輝煌,各地山水景象相襯,好似包含了一方小小的乾坤,既有南方建筑的秀美,又有北方建筑的雄渾,都被攏在這一宮之中,又浸在了這融融春意里。
她看著看著入了迷,不知不覺往深處走去,反正皇后和皇上都許她隨意出入宮中,她倒也不怕被人抓住錯兒。
她正走到一方玲瓏小巧地太湖石前,忽然聽到低低地慘叫聲,聲音的主人似乎在哭叫,卻又不敢發(fā)出聲音來,只壓抑著聲音哭泣,不過片刻,只聽‘啪‘地一聲,聲音的主人痛哼了一聲,又哭了起來。
一道清甜婉媚的聲音傳來,悠然道:“小喜鵲啊,你怎么就是這么不長記性呢?我說了,給瓊嬪娘娘準備的八寶如意糕里不放花生,你怎么就是記不住呢?娘娘吃了花生便會渾身腫脹,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那小喜鵲低低哭道:“小姐明鑒,奴婢不敢,實在是無人告訴我啊!”
那清甜婉媚的聲音陡然一厲,冷聲道:“這么說來,倒是我的不是了?”
小喜鵲繼續(xù)哭道:“不敢,我沒有那個意思,沒有那個意思啊小姐!那八寶如意糕不是我做的啊!”
站在太湖石后面的華鑫聽到‘小喜鵲‘小姐’‘瓊嬪‘幾個詞,跟被人點了穴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
小喜鵲在原書中出現(xiàn)過,也是男主的妹子之一,不過她的戲份不大,所以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于,小喜鵲是原書里謝懷源未婚妻的丫鬟,后來在他未婚妻跟了阮梓木之后,也跟男主人偷偷有了那么一段,而恰好,他未婚妻正是瓊嬪的嫡出妹妹!
華鑫在原地怔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兩人是誰,心里迷茫了好半天,透過太湖石的洞眼看了看,一個穿著一身石榴紅的,睜著一雙大大的杏眼,顴骨微微突起,嘴唇削薄的女子,正一臉冷笑地盯著地上疼得在翻滾的丫鬟,身邊有幾個長相兇蠻的媳婦子高高地舉著鞭子。
對于她敢在皇宮里就懲治人這點,看過原書的華鑫一點都不奇怪。未婚妻原名木秀妍,貌美過人,出生于武將之家。這位木小姐開得弓射得箭,上天給她了如此多的優(yōu)勢,所有就稍稍取了一點她的智商以示平衡。
阮梓木初見她時,她鬧著要吃一道名為‘活叫驢‘的菜,就是將活驢生生烹食,她便以聽活驢的慘叫取樂,甚至還跟人打賭,從鎬京塔上潑下沸水金湯,比較看誰燙傷到的人多。
后來她被許給謝懷源為未婚妻,仗著自己身份貴重,整日對謝家之事指手畫腳,后來被他嫌惡,阮梓木剛好在此時獻上溫柔款款的安慰和纏纏綿綿的情意,于是兩人就這么勾搭上了。
不管原書里如何美化,她跟了男主之后又如何改過自新,又如何洗白,此人的性格往好聽了說那叫天真任性,說難聽了便是刻薄暴烈,刁蠻殘忍,不知是不是出身武將家的原因,骨子里便帶了幾分不安分的血腥氣。
華鑫實在不想招惹這么個刁鉆刻薄人物,但沖著木秀妍的暴烈脾氣,小喜鵲只怕就要給打死了,她又不好見死不救,于是嘆了口氣,一邊感嘆自己倒霉,一邊走了出去道:“這位小姐先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