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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女正式遴選的日子還不到,這幾日權且悉心學習規矩。幾日的時間,我與衆秀女們也有了一個相互的瞭解。
這一屆秀女中,身擔“敬國公之女”的我的身份是很尊貴的,這自不必說。但除我之外亦有一人身份尊貴,即是二品翰林院掌院大人蕭大人的女兒,名喚蕭華凝,時年是與我一轍的一十七歲。
這個人的外貌並不很驚豔,但興許是因其名門望戶出身之故,自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美好氣韻。她坐在那裡已成一幅畫卷,落落大方、舉止端雅,很有些與衆不同。
除了此人深得我心、要我於暗中將她看好之外,其餘秀女多是庸庸之輩,總之我是再看不出還能有誰較有玉質了!
對了,還有一位江姓的秀女江嫺。她是鹽商的女兒,本沒有資格選秀的。但她的父親不惜花重金走關係,買下了一個不入流的“河泊”官名,這樣總算是名列官冊,便有了資格把女兒送進了宮來、企盼女兒前途無限。
這江嫺雖然出身微賤,但模樣並不錯。她只有一十五歲,性子活潑開朗的很,笑起來兩個酒窩很是可愛。我們這些秀女大抵都對她如小妹妹一般的照顧。但若說是服侍皇上,則覺的有些玩笑了!
此外,雖然我早已向嬤嬤表明心意、提出不要特別對待。但這嬤嬤還是遲遲不曾給我安排同屋之人,這叫我很是苦惱!縱然這諸秀女中並未見有誰對我非難,可我總覺這終非一個長遠之事!
夜色來臨時,因這房間只有我一人的緣故,忽然覺的本就空寂的帝宮此刻更加寂寞了!前些日子還好,但今晚這天幕間一輪皎月被流動的雲巒遮住,連帶著周遭的星子也減去了許多光芒,這屋子竟只有寥寥幾瓣星輝滲入其中,看在眼裡,這心裡只覺的索然!
偏生睡意又暫無,我便信步於前、倚窗看景。
這帝宮的生活興許還沒有真正開始,可就這陣子以來躋身秀女宮學習各種禮儀、完成種種課業,倒叫我覺的宮裡頭其實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無趣!只是,唯心牽掛著宮外那偌大府祗裡孤零零一人的師父,不知道此時此刻師父他究竟過的好不好,是不是也與我一樣正擡頭看天、數著星子卻飄轉了思緒的念著我?
甫至思緒,我心裡一痛,下意識把目光自天幕收回來,卻忽然雙目一刺!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深而令我產生了錯覺,我似乎看到一個人影佝僂著背偷偷自窗下跑過去。但一瞬即逝,我不能夠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不過,這人影突兀的撞入眼簾,還是叫我一驚!我下意識的猜度著,可別是哪個守夜的侍衛動了獵.豔的心,想要圖謀不軌纔好!這秀女宮平素空著,每到歷屆選秀時便一定是西遼帝宮裡頭最美麗旖旎的風光了……縱然宮中禮儀講究、守衛森嚴,但若真有異心之徒輕薄行事,豈不憑白毀了姑娘們清白的閨名?
我覺的自己身上一定沒有千金小姐該有的嫺雅氣度,譬如我在宮外時就喜歡穿著男裝在街上逛遊一樣,這放在哪個名門貴胄裡可以容忍自家女兒這樣?眼下亦是,我這心念纔起來,興致也就跟著起來,居然想都似乎沒多想,
把身子靈敏的移至門邊,又輕輕的挪出去。
這不過來還不知道,一靠近門邊就聽到一陣急亂的足步聲……果然是有異心之人!當然是異心之人了,若是正大光明的行事,誰又這般偷偷摸摸?
我那一顆心開始跳動的緊密!暗暗憋一口氣,算準了這足步聲與門邊的距離,約摸著這個人靠近了這邊兒時,猛一下推門就跳出來把他截住!
顯然我這舉動把這個人唬了一大跳!月光底下見一席天青色的身影,姿態倒是挺拔的恍如瓊宮玉樹,看在眼裡甚是美妙。
果然是個男人,且他很快便下意識的背轉過了身子去。以至於我沒能看清他究竟生得一張怎樣的面貌。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皇上的女人都敢惦記?”興許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緣故吧!我一眼瞧見這男子的身形、氣質似乎還不錯,態度不由就溫柔了些,且玩且肅的輕聲問他,同時擡步偏要走到他的正前方與他面對著面看他。
但這人興許是做賊心虛,就是不要我看見他的面孔。在我行到他前邊兒時,他已順勢擡袖擋住了多半張臉,只留出一雙眼睛毫不避諱的盯著我瞧。
這目光翩躚著幾分俏皮與玩味,同時還有些莫名的欲蓋彌彰,一下子就把我給瞧了慌,似乎這逾越規矩溜進秀女宮的不速之客不是他、而是我了!
“有趣,果然有趣!”
尚不待我把這情緒平一平去,忽又聽得這個人揚著聲色朗朗的開口。
“喂……”我蹙眉一急,心道著他是嫌自己命太大、還是嫌自己這條命委實太長了?一時色.心大起、不得按捺的溜進秀女宮倒也罷了,居然還敢這麼不加收斂的高聲說話?還盯著我看?就不怕引來了人將他一下子拿了正著?拿下他也就罷了,這般夜深月昏、一男一女的,再牽連到我……甫念及此,我一個猛子打了個激靈,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本想提醒他小聲些的,但還不待我說話,他徑自又繼續:“這暗夜裡雖不能窺清花容,卻已經聞得花香了!”唯一露出的那雙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打轉。
這是一雙桃花眼,卻長在了男人的面孔上,稍一轉動目波,便是萬種的風情、千般的靈韻了。
看的我臉上一陣接一陣的發燙,偏生這聲音又於穩健裡帶著些魅惑,叫我連著那心都跳的比方纔愈發繁密了!
這一瞬我當真是鄙視死了自己,我生長如斯,這麼須臾十七載的歲月過去了,除了對師父姜淮那樣真正遺世獨立的美男子外,我上官琳瑯何曾被什麼人撩撥的這樣反應異常?還僅是隻言片語、一眼目波的流轉就已經叫我如飲了陳酒一般。
同時,他方纔那句“窺清花容”、“聞得花香”云云的話,字裡行間分明是指:雖然夜色已深、月影又被遮迷,他看不清我的容貌,但已然識得我的聲色、氣息,便也是極好的一樁美事了!
這這這……甫的一個後覺,我頓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被他調.戲了!
這個意識才一落回,我又倍感周身不適,覺的自己受了這一個孟浪侍衛的輕薄,一時又
羞又惱但又恐引得衆人察覺而不敢對他發泄,下意識也擡袖捂住這張興許他當真看不清的臉:“這位侍衛大哥,請問你是有什麼病癥未好,故而做了荒唐舉動、又在我面前大說瘋話麼?”我壓制住心底下這猛就起的湍急的脾氣,忿忿然貶損他。
這個人卻絲毫不見害怕,但他偏生就是不肯放下擋面的衣袖叫我看清他的容貌:“對啊,姑娘你可真是蕙質蘭心呢!”他一側首,“我確實身患病癥未好呢!我是有病,你有藥麼?”
“……”這一句話頓時慪的我沒了半個應對的字眼!當真是人不要臉了便天下莫能有敵了麼?縱然我天性裡有著頑皮活潑的一面,但我那一顆漢子的心怎麼都是隱匿在妹子的身體裡,也還是有著嬌羞矜持的一面。面對這過分無禮的場面,我突然無所適從起來。
這個人見我不言語,便助漲了他的氣焰,那話說的愈發輕薄無禮了!且是這麼一連串的:“你叫什麼名字?好個伶俐的美人兒,你且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什麼相貌!”說著話就單手要扶我的肩膀,足步向我湊近,“哎,往後我每天晚上都來這裡,跟你月亮底下對影相會可好?”
我已然被他作弄的茫茫然如夢如幻、六神漸慌,心道自己這是招惹了哪路的神魔,居然引來這樣一個精神似乎需要關愛的人兒?
好在我只是一瞬的發愣,即而很快便向後退開一步,蹙緊了眉心捏著嗓子急急又尖尖的嚷:“好生的無禮,我可喊人了!”
他果然便停了步,又似乎這麼個放浪的人兒只是爲了嚇唬我一下,並沒有真正想對我怎樣怎樣。
這時,天幕間被夜雲遮迷的月色終於淺露出笑顏,溶溶的顏色映亮了眼前的視野。驚慌不定裡,眼前這個人的面影變得明亮起來,但因他始終不忘以袖掩面,故我還是看不清他具體的容貌。可即便只是這淺淺一瞥的姿影,也能辯駁的出這是一個相貌精緻的美男子。
“呦,美人兒生氣了?”他眉峰聚了又展,桃花眼變作了上挑的微彎,旋即又笑道,“那可真沒意思!真不逗……我不逗你了。”語盡嬉笑著轉身,那掩面的衣袖適才放下來、鶴翼收束一般的背到了身後,不曾回頭的以朗朗聲色且行且道,“反正也是來日方長,我們回頭再見面!”
此刻我這腦海裡的思緒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呆呆立在原地裡像個木頭柱子一般,就這麼愣愣對著這個漸行漸遠的人,良久才僵僵的歪了歪脖頸,蹙眉無奈、脣角勾起略苦的一道薄笑:“這,這算怎麼回事兒到底!”在心裡嘆息自語著。
好端端的叫我於月光底下碰到這一個奇怪的人,真個是不顧不管做盡了膽大的逾規之舉……他就不怕掉腦袋?還是這宮裡頭,莫非有瘋子?
彌深慨嘆不能盡述,唯我知道自己此刻這亂紛紛後歸於無奈的心情。須臾後轉過了身,只得揣著尚且難平的莫名忐忑,足步簌簌然的重回了寢房裡去,“啪”一下反手扣緊了兩道房門。身子忽覺無力,倚著門棱努力平復了一陣,才尚覺比方纔略好了一些。
此等事情,真個是,真個是……帝宮處處是奇遇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