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華麗的帳子裡，董太后正懶懶的側躺在軟榻上，她的手半支撐著頭，微瞇著眼睛靠在枕頭墊子上。
隔著暗黃的紗簾，隱約能夠看到她雍容華貴的姿容，和纖細的玉手，小拇指上面還戴著一副鑲著珍珠的金色護甲。
董太后今年四十，保養的卻極好，聽聞每日都是讓人去宮外運了山泉水回來洗臉沐浴，先帝在的時候就如同最嬌豔的玫瑰一樣，寵冠六宮，如今年過四十，臉上卻不見半絲皺紋，看著光滑細膩。
殿外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董太后卻沒有睜開眼睛，依舊微微閉著，像是睡著了一般。
“娘娘，人來了”劉嬤嬤說著，退開步子讓出視線。
她的身後，竟是那兩個在殿上董太后吩咐處死的曲妖妖的假“父母”。
兩個人一進來便撲通地跪倒在地，行了個大禮。
“草民拜見太后娘娘”點頭哈腰，一臉哈巴狗樣。
董太后隨意地嗯了一聲，薄脣輕啓：“看清了，是她嗎？”
男人眼神有些飄忽不定：“看清了，應該是的”
“應該？”董太后睜開眼睛淡淡瞥了他一眼。
“太后大娘娘，那丫頭五歲的時候就丟了，她小時候是個漂亮的崽子，草民瞧剛剛那模樣，也還有幾分相似，想來是她沒錯”
“好了，帶他們下去領賞吧”董太后重新閉上眼睛，淡淡吩咐道。
這兩個人是她從天氏國多方查探，秘密找到的，他們確實是真的，然而曲妖妖明顯不認識他們，呵...
如今，她已經得到了答案。
曲妖妖，就讓你在哀家面前再多蹦躂些時日吧。
“奴婢明白”劉嬤嬤會意地應了一句，便帶著那對喜不自勝的夫妻出去了。
室內中央的銅爐中靜靜地飄出幾縷青煙，欻欻地往上走著，一會兒便消散在了空氣中，接著新的菸絲便又不間斷地續上。
董太后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似乎心頭的陰鬱都被呼出於口了。
這牡丹溶香還是如他當年賜下來的時候一樣好聞，一點都沒變過。
每每心緒不寧的時候，她便叫人點上這香，從黑夜，燃到天明。香菸一點點升起，很快在屋子裡蔓延開來，是淡淡的牡丹香，加了些許薄荷葉子，還有一些別的什麼輔料，聞起來清新宜人，芬芳撲鼻。
這是很久之前，他親手調配的香料方子。
她那會兒還笑著與嬤嬤說，想不到身爲君王，也會懂得女兒家的香料，真真是有心人呢，嬤嬤淡淡的低著頭，卻不說話。
聞著這香氣，似乎就回想起了曾經的一夜溫存後，她滿心歡喜地站在殿門口望著宮人們搬著一盒又一盒的牡丹溶香，往殿裡送。
宣旨的太監奉承的笑：“恭喜娘娘，這宮裡娘娘的尊貴體面那可是頭一份，皇上說，這香賜給了娘娘，那纔是香風美人呢”
她也笑的嬌豔，有三分得意，微微低著頭抿嘴笑：“是嗎”
“阿柔”夜裡的時候，他背對著她躺在塌上夢囈般喚著，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你從前最喜歡牡丹溶香了，可是朕把天下的牡丹溶香都捧到你面前，你爲什麼不笑呢？”
他躺在她的身邊，喚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後來，她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但還是用著這香，一用，便是二十年。
“閔瀟柔啊，有些東西，你永遠都用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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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時候，北邊戰事終於告捷，謁羅啜乖乖從豐都退出，主動派遣使者求和，天晟大獲全勝，消息傳來振奮人心，陽霖多月來緊皺的眉頭也終於鬆下了。
大軍十日後班師回朝，陽霖在勤政殿早早吩咐籌備了慶功宴，爲得勝的董大將軍接風洗塵，幾月不見，董斌的臉上略顯疲態，看著似乎精神有些不佳，但還是勉強地笑著應酬。
白蕭弈坐在一處角落裡，有些不自在。他職分低微，第一次能有資格坐在這一衆達官顯貴中間，幸好沒什麼人認識他，也沒人來與他搭訕，正合心意。
他只是靜靜地一個人坐著，端端正正。
這時，他注視到了殿門口悄悄探進來一個腦袋。
“喂，出來~”朝瑰張著口型，手在半空中悄悄筆畫著，示意他出來。
白蕭弈不明所以，一臉平靜地轉回去不看她，夾了一筷子牛肉，有條不紊地吃著。
他明明看見自己了！
朝瑰見他居然一點動的意思都沒有，小臉立刻就拉下來，偷偷瞄了一眼高位上的皇兄和母后，見他們都在和董將軍說著話，於是快速地溜進來。
“本公主叫你出來”朝瑰也不理白蕭弈，徑直拽著他的袖子往外拉。
“你若不從，我就去告訴皇兄，說你欺負我”朝瑰小聲地威脅著。
白蕭弈微微蹙眉，看到離得近的一些人正在朝他們這邊好奇地看著，大庭廣衆之下，他並不想成爲矚目的焦點，於是便跟著朝瑰出去了。
“長公主有什麼要說的嗎”剛出來沒走幾步，白蕭弈就果斷把她的手拽開了。
朝瑰撅起小嘴，有些不大高興：“本公主叫你出來就出來，還那麼多廢話，我又不會吃了你...好啦，我就是聽說有位小白將軍，這次戰場上立了不少功，想來看看是不是你”
“還真是！”朝瑰一笑，臉頰上就有兩個小酒窩，可愛極了。
“長公主謬讚，末將愧不敢當，我...並沒有什麼功勞”
“肯定是那個董斌搶了你的功勞，我知道，火攻也是你的主意，你放心，皇兄他心思聰穎，都知道的”
微風吹的樹葉沙沙的響，朝瑰的聲音從風中穿過而來，難得的溫柔。
“我相信你”
白蕭弈有幾分不解，擡起頭定定地看向朝瑰，看到她烏黑的大眼睛亮亮的，笑的甜甜的。
這個嬌蠻的小公主把他叫出來，就是爲了說這個？
這時，遠處傳來宮女焦急的低聲呼喚，朝瑰臉上一慌，連忙道：“怎麼這麼快就發現了，哎，白蕭弈，我先走了呀”
剛轉身，卻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轉回來將一隻精美的小玉瓶塞到他手裡，仰臉一笑。
“聽說你受傷了，這是上好的金瘡藥，你記得用，會好的很快的”
說著，便提著裙子轉身邁開步子跑開了，沒一會兒就消失在黑暗裡了。
白蕭羿手裡半握著那小玉瓶，質感冰涼光滑，一看便是上等的東西。
他只是肩膀上被劃了一刀，小傷口而已，都沒幾個人知道的。
原來，她是爲了給他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