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黃昏的時候,果然來了一個矮矮瘦瘦的小和尚,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抱著幾塊薄薄的被子,一句話都沒說,面無表情地放下就走了。
“這裡人真是古怪”
遲子禹嘟囔了一句,隨手捻起一塊被角聞了聞,立刻丟到一邊:“咦~什麼味兒啊”
“這是老山檀,味道厚重了些,一般寺廟常用檀香或者沉香比較多,很少見用老山檀的,這普渡寺倒是稀罕”
祁思沉拿過聞了聞,解釋道。
她倒是毫不在乎,抱著剩下的三塊被子便挨個去房間分發了,妥妥的一個標準護衛的架勢。
於是大家各進了各的房間,簡單地收拾了下,寺廟裡的住處簡陋,但好在除了遲子禹,其餘三人都是能夠接受的。
祁思沉小時候生活在北邊的邊關,由祖父一手養大,後來祖父戰場受傷又舊疾復發去世之後,便跟著元一大師在山上修習,自然是吃過苦的。
陽瑄吃的苦頭怕是不比她少,而曲妖妖就更不必說了,一個人在民間摸爬滾打,當然不會嫌棄。
此次沒帶丫鬟小廝,曲妖妖吩咐了車伕三天後再來接他們回去,遲子禹一聽說還要在此住上三天,簡直都要跳起來了。
這公子哥兒寧願一個人待在外邊喂蚊子,也不願意進去聞那厚重的老山檀的味道。
直到天色黑沉了下來,還在院子裡舞弄著劍,驅趕著身邊的蚊子。
祁思沉悠悠走出來道了一句:“遲子禹,你有功啊,這寺裡的蚊子都被你餵飽了,佛祖可得感激你呢”
遲子禹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了,這才哼了一聲極其不情願地進去了。
至於爲什麼要在這破廟待三天,這是曲妖妖決定的。
她總覺得,這個普渡寺,還有老和尚,包括來時看到的小破屋子,一切的一切,都很古怪,得好好探查一番。
夜未央,月色涼,窗子外面黑沉沉的,透過薄薄的窗紙,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院子裡有棵歪脖子樹,正披罩著一層白白淡淡的月光,散發出一種冬日裡纔有的涼滲感。
曲妖妖支著腦袋側躺在炕頭上,睜著亮亮的眼睛看著窗外,沒有一點兒睏意。
瞧著月亮,不知怎的她就又想起了純白。
其實很久都沒有想起她了,只不過近日疲憊,睡夢裡沉沉的,時不時便夢見那一襲純白。
夢裡她總是朝著自己淺淺的笑著,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立在梨花樹下。
她在夢裡對純白說:“你家芙粹真是討厭,整天在我耳邊嘮嘮叨叨,叫我小心行事,不要污了她家小姐和天氏國的名聲,你們主僕還真是一樣樣的惹人煩,唉,可惜了,我的名聲一向不好”
“我現在可是國師,皇后見了我都得乖乖讓這我呢,你要是見了,一定會驚訝吧”
“你瞧,鳳妖園的外頭我種了一棵梨花樹,冊封大典上我穿了白色的衣裙,等弄死了明妃,我可就不欠你了昂”
其實她的話不多,只是在夢裡見到純白,不知怎的就合不攏話匣子了,自顧自廢話說了一大堆,純白也只是笑著,從來不回答她,就像一朵雲,輕飄飄地停在那兒,等她說完話了,便又輕輕地從她的夢裡散去了,如雲煙一般,似乎從未來過。
閉上眼睛,再睜開。
再閉上...
再睜開...
曲妖妖翻了好幾個身,心頭涌起了一陣莫名地煩躁。
她想念她寢宮裡那條金絲蜀繡的絲絨羽被了,夜裡抱著,跟抱了一團棉花似的,輕輕柔柔地,可舒服了,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皇上賞的呢。
倒也不是這炕頭太硬,沒有宮裡的牀榻柔軟溫暖,只是她確實睡不著,而且,她知道,待會肯定會有人來找她的。
畢竟他們就是奔著花山來的。
果然,沒一會兒,外面就響起了一陣輕微的破風聲,藉著便有人影停在了她的窗邊,輕輕敲了敲,那聲音小到幾乎聽不到。
曲妖妖等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爬起來,下了牀剛打開門,就被扯進了一個溫暖有力的臂彎裡。
“國師倒是悠哉”男子的嗓音低沉魅惑,含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意味。
曲妖妖擡頭,趁著月光照下來,這才約莫看清,陽瑄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換了一身夜行衣,蒙著面。
他身材挺拔,用力地將她攬著,頭卻微微低下來,一雙比星辰還要明亮的深沉眼眸望著她。
這樣好看的眼睛,真是讓人不自覺想把它挖出來,按在自己的眼眶裡。
曲妖妖心裡想著,嘴角微微一笑,然後狠狠地給了陽瑄一拳,那一拳好巧不巧,剛好打在他手心裡。
曲妖妖想開口說話,卻聽陽瑄貼近她極低聲迅速地說了句:“現在開始,不要叫我名字”
“那我叫你什麼?”
“叫什麼隨你”
陽瑄說罷便一拐右手夾著她的腦袋走到了院子後頭的牆根下,猛地將曲妖妖的細腰一摟,呼哧一下就飛了出去,絲毫不顧曲妖妖的反對。
剛落了地就又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到了一邊。
這個狗東西?
“長…我說,你現在半夜不翻窗戶,改偷人了?”
“彼此彼此,國師不也在牀底下安了個密室用來偷人的嗎”陽瑄的聲音淡淡的。
說什麼屁話,她那暗室是用來做正經事的,裡面都是她這些年來收集的資料,一些重要契約之類的。
怎麼到他這兒,就成見不得人的幽會場所了?
“我什麼時候…”曲妖妖剛打算反駁,卻突然止住了話頭,移著步子走近。
“是啊,是偷人了,我可喜歡偷人了,就是偷你啊,咱倆那天晚上可不是還滾…唔”
曲妖妖的嘴巴突然被陽瑄捂住,發不出聲音來。
“閉嘴,真沒見過你這種滿口胡言亂語的女子,還不走”
他冷冷地丟了一句話,轉身便朝著山上走去了,幾乎是健步如飛,都不帶等等她的。
哪裡胡言亂語了,他們可不就是一起滾進暗室了嗎,還給她甩臉子,這盟友還真是有脾氣的很。
曲妖妖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慢悠悠跟了上去。
但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們不遠的身後,一片冷寂的黑暗中,不知是什麼人,正在悄無聲息地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