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等到過完年,不過是三日後,皇帝下旨,要安平公主同準駙馬一同回宮,爲大婚做準備。
接旨後的霍菀和鄭旭都沒有任何喜色,他們似乎都明白,成婚,只是一切的開始。
接下來的幾天,霍菀和鄭旭鮮少有交流。鄭旭白日在自己的房間裡待著,要麼就是和霍安商量什麼事情,晚上吃完飯後基本就見不到人了。霍菀從來不問他的去向,要麼去找於秀秀玩,要麼自己在房裡看書畫畫。
待收拾妥當,十日後,霍菀同鄭旭一併返回京城。
這次一去,要想回來安平也不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了。霍安拉著霍菀在院子裡談天,從她還沒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到後來她被指婚。從天南到地北,從夜深到拂曉。
霍安記得剛來安平的時候霍菀才三歲不到,那時候路都走不穩,總要牽著他的手,跟在他身後叫他“二哥哥、二哥哥”。後來她一天天長大,學會了爬樹,抓蛐蛐,嬤嬤被她的頑皮氣得追著她滿院子跑。從三歲到十七歲,十四年的時光,轉瞬即逝。
雖然身爲哥哥的霍安自己都還沒成家,但他把霍菀託付給了鄭旭。他的前途未卜,未來的很多事情都無法預料。皇帝提防他,他在朝中的勢力也愈漸衰弱,他擔心萬一哪天皇帝心血來潮,隨便找個藉口就把他給辦了,他一命嗚呼無所謂,就怕霍菀跟著他會被殃及魚池,所以要在他還有能力爲霍菀做些什麼的時候,爲她找個靠得住的夫君。
畢竟這是個由男人主宰的時代,縱使是公主,哪怕再聰慧再能幹,也很難憑自己一己之力去抗衡,所以必須與他人結盟,共同進退。
這是生存之道,不論男女。
鄭旭很早就與他結盟了。知道他和鄭旭暗地裡在接觸的人屈指可數,之所以一直沒告訴霍菀也是怕她會在不經意之間走漏風聲。但現在她就要出嫁了,再拖下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告訴她其實鄭旭可以一信,所以他乾脆把鄭旭叫到公主府,三人湊在一起,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他作爲兄長,只能將霍菀送到這裡,她應該怎麼去走接下來的路,只能由她自己看著辦了。
天微微亮,霍菀回房洗漱了一番。半個時辰後,她踏上了停在公主府前的馬車,出發前往京城。
一夜未眠,霍菀在馬車裡很快就睡著了。鄭旭在前頭騎著馬,中間停下來休息,見霍菀一點反應都沒有,一撩簾子,就看到她睡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鄭旭只能深深嘆了口氣。他把簾子放下,自己喝了口水壺裡的水,稍等了一會,又重新上路。
霍菀睡醒後已經夕陽西下了。這一夜宿在一座小城,鄭旭帶她走進一家客棧,他安排了隨行的侍衛在四周把守。到了飯點,霍菀確實也餓了。兩人叫了兩個菜,隨便應付一下。這家店的廚藝一般,霍菀沒吃幾口。也可能是因爲車馬勞頓,胃口不好。
吃完飯兩人就各自回房歇下了。這幾日鄭旭對霍菀總是有些故意的疏離。
是因爲要防著皇帝的眼線麼?霍菀不清楚,反正鄭旭很少主動和她交談,自然不會告訴她發生了什麼。
白天睡飽了,到了晚上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輾轉反側,霍菀只能盯著天花板發呆。屋裡有些悶,她從牀上起來,想開窗透透氣,才發現窗戶不知爲何打不開,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只好作罷,又躺倒在了牀上。
半晌,她隱隱聽見外面有動靜,像是有人經過時的腳步聲,她以爲是其他住客,沒太在意。可那聲音一直在門口徘徊,好像在尋覓著誰似的。霍菀起了疑心,問了句:“是誰?”
門外的人沒有迴應,但腳步聲也戛然而止。霍菀警惕起來,她抱著被子,擋在自己身前,萬一那人衝破房門進來,自己好歹可以死得沒那麼快。
周圍一片死寂。霍菀不敢掉以輕心,她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果不其然,沒一會她就聞見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鼻而來,加上窗戶緊閉,她頓時頭暈目眩起來。
有人透過門縫放了毒煙進來。
窗戶打不開,又不敢輕易開門。霍菀除了用衣袖捂住口鼻,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來人!來人!”她大呼出聲,不斷拍打窗戶和房門,希望引起隨性侍衛的注意。
只是那個毒煙的毒效太強,霍菀覺得自己下一刻就會暈過去。她跪在地上,不斷的咳嗽,身子越來越沉。
就在她倍感絕望的時候,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她來不及去辨別是誰出現在她面前,黑暗之中,她只能感覺到有股熱流噴灑在自己的臉上和手上。
她聞見了很重的鐵鏽味。
“快出來!”
聽聲音應該是鄭旭,霍菀終於放了心。
鄭旭把已經走不穩的霍菀帶到過道,讓她儘快遠離被毒煙充斥的客房。周圍亮堂起來,霍菀才意識到,方纔的熱流竟是人血。
鄭旭一劍劈掉了那名歹徒的頭顱,所以鮮血濺在了她的臉上。
她此時的模樣,該是很駭人吧。
血跡有些幹了,鄭旭吩咐店家打了盆誰過來給霍菀擦臉。她的腦袋還是昏昏的,手腳無力,連擰帕子的力氣都沒有。這次出行沒有帶女眷,霍菀擦不了臉,那只有輪到他上手了。他擰了帕子,幫霍菀把臉上沾到的血跡擦掉,有些已經幹了的血漬,還要用力搓才能搓掉。
“誰……誰要殺我?”她問。
“想殺你的人多了去了。”鄭旭一邊爲她擦拭一邊冷冷的回答道。
發生了這種事,霍菀不敢再一個人回客棧了。她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用被子把自己裹著縮在馬車裡不肯出來。
待在馬車反而更爲危險,四面都是空的,誰知道敵人會不會找到破綻一舉突破。
鄭旭好說歹說,霍菀才同意跟他一起回到客棧。但她的條件是鄭旭,或者其他侍衛,必須和她待在一起,否則她會害怕再有誰朝她放毒氣。
鄭旭自然只能答應了,他想,反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吃虧的也不是他,待在一起就待在一起。
底下的人查了一圈,帶著未有燃盡的香回來。鄭旭看了一眼,說:“是迷魂散,看來這次不過是想探下我們的虛實。你去查查,是誰搞的這些鬼。另外安排一下,明日早些開始趕路,儘快到宮裡比較安全。”
那人領命離去,鄭旭還沒來得及關門,就聽見霍菀嗓子發虛的問:“是誰?”
“沒什麼,你還可以再睡兩個時辰。”
霍菀“嗯”了一聲。
她也希望快些到京城,路上停留的時間越久,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就越大。
鼻腔裡總能聞到血腥味,也許是那名歹徒的血還濺了不少在身上。她雖然換了身衣裳,但那股味道依舊揮之不去。
霍菀也覺得很無奈,她和鄭旭初識是在她被推入池塘的時候,後來因爲指婚一事到宮裡待了一段時間,又碰見嫺萃被害。似乎每次只要和鄭旭待在一起就準能碰上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知道這一夜她做了很多奇怪的夢。夢見她落入水裡,沉到了水底,她原本可以就此安息,結果被人一把撈了上來。她嗆了很多水,口鼻裡都是冰冷的水,她不斷掙扎,也不知是想擺脫那個人還是想要被那個人救起。
她從夢中驚醒,鄭旭的臉就在自己的面前。霍菀嚇得一個激靈,鄭旭卻不以爲然,說:“你做噩夢了。趕快起來吧,要出發了。”
霍菀心口砰砰直跳,好不容易纔緩過來。
她簡單洗漱一番,從房間裡踏出去,鄭旭正倚在一旁等著她。
爲了不多耽誤時間,除了必要的休整外馬車再沒有停下來過。其實鄭旭起初也有些擔心霍菀的身體會吃不消,但她未曾抱怨過,也沒有不適的表現。
霍菀和鄭旭到京城是在兩日後的凌晨。宮門在這個時辰是不讓人進出的,所以霍菀只能先宿在將軍府。這要是放在民間就是未出閣的姑娘拜堂前就住進了夫家,傳出去是很難聽的。不過放在霍菀身上就無所謂了,反正民間都傳她對鄭將軍是一廂情願,所以大可以說是她上趕著不要臉的。
霍菀本人也沒有意見,她向來不太在乎這些,反正這世間真正在乎她的人少之又少,她又何必爲了維護一些不必要的名聲浪費時間和自己的感情。
倒是鄭旭,把霍菀安排進了最角落的廂房裡,和他自己住的廂房隔了百八十里遠,好像生怕府裡的人看熱鬧。
霍菀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哪還管得了那麼多,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等她醒來,鄭旭卻早就不在府裡了。他只吩咐了一個老管家安排霍菀的起居,還要在天黑前把她送入宮裡。一個月後大婚,她是要從宮裡嫁出來,雖然只是一個形式,不過流程還是要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