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霍菀就寫了封信給於秀秀。她說桐慶的百姓疾苦,如果她的哥哥嫂嫂們願意,可以送些糧食過來。
於秀秀家裡的生意遍佈各地,所以要拜託她幫忙運送東西是很方便的,她的爹孃並非大戶出身,甚至也曾忍飢挨餓過,但在富裕後仍然樂於幫助他人,並非那種一朝得勢就目中無人的小人,所以她一直都很信任於秀秀。
霍菀把信交給吳縣丞府裡的下人,讓他們幫忙寄出。第二日就要離開,霍菀稍微收拾整理了一下包袱就躺上了牀。
習(xí)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縱使她和鄭旭還沒有實際發(fā)生過什麼,她對和鄭旭睡在同一張牀上竟然漸漸的也不那麼排斥了。
半夜下起了雨,電閃雷鳴,霍菀被驚醒。她不害怕,只是聲音吵得厲害,擾得她無法再度入睡。她乾脆坐起來,想等睡意襲來時再躺下。
也許是因爲她的動作,身側(cè)的鄭旭也醒了。他本是背對霍菀面朝外的在睡,聽見動靜後就翻過身,半夢半醒的問:“怎麼了?害怕打雷?”
霍菀被他問得語塞,也不知道他是說夢話還是在對她說。
沉寂了一會,鄭旭好像徹底清醒了。他也坐起來,像是有些擔憂。
“問你呢,怎麼不說話。”
“聲音太響了,吵得我睡不著。”
黑暗中好像聽見了一聲嘆息。
霍菀小時候怕打雷,每逢打雷的夜晚都會跑去和霍安一起睡。直到後來長大了一些,霍安說她是大姑娘了,要學(xué)會自己面對恐懼,不能再跑來找霍安。她點頭,雖然嘴上答應(yīng),一開始還是克服不了心裡的害怕的。她在盛夏裡用厚厚的錦被把自己裹起來,企圖讓自己和雷聲隔絕開,可這麼做的結(jié)果是她在被子裡熱得差點暈過去。太熱了,她不得不又鑽出來,一邊忍受雷聲,一邊在害怕中等待暴風雨的離去。久了就漸漸習(xí)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再害怕,還是不能再害怕。
所以當她聽見鄭旭問她是不是因爲害怕打雷才醒來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原來在他眼裡,自己是這麼柔弱的麼?
鄭旭面朝上平躺下,他用這樣的姿勢輕易就能觀察到霍菀。霍菀很想說其實她不怕,但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
“這場雨還要下很久。”鄭旭說。言外之意就是如果霍菀是打算等雨停才睡,恐怕一夜都閉不了眼。
“嗯。”霍菀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只好也跟著他一起躺下。
窗外的雷聲依舊“轟隆隆”,霍菀內(nèi)心很平靜,被窩裡也很暖和。她閉著眼睛忽然想,如果往後餘生都能這麼平淡的過下去其實也挺不錯的。
一夜風雨在清晨時分終於停歇。告別桐慶,兩人啓程回京。
桐慶賑災(zāi)銀兩一事按照銀兩在途中被截的說法回稟皇帝。皇帝心裡極其不悅,李知豪趁機諫言,說桐慶那邊有很多這類土匪,專門坑害百姓,希望皇帝能再撥出些預(yù)算安排人手鏟除歹徒。
同樣的手法,同樣的方式,如法炮製,皇帝也再次毫不猶豫的踏進李知豪爲他設(shè)下的局裡。土匪根本不存在,又何來剷除一說。李知豪不過是藉機向皇帝要錢,好中飽私囊。
現(xiàn)在朝廷裡除了李知豪這一派的朝臣,其他人皆淪爲背景牆,只需在他們進言時安靜的站在後面就可以了。
朝臣不作爲,導(dǎo)致皇帝胡亂頒佈各種法令。爲了填補國庫銀兩過快的消耗,先提升了一次全國的稅收,又發(fā)行了一種可以在市場中流通的錢幣。一系列的舉措導(dǎo)致百姓手裡的財富越來越少,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鄭旭在朝堂上應(yīng)付著這些破事,霍安在背後養(yǎng)精蓄銳。兩人來往的信件越來越多,但爲了以防皇帝或者顧長生他們起疑,霍安都是假借他人之手送信。對此霍菀自然都是不知道的。
於秀秀在收到霍菀從桐慶發(fā)出的求助後,很快就安排人去給桐慶的百姓送溫暖。在這些事上,她們之間的默契不會亞於鄭旭和霍安。
兩個人各有各的事忙,有一陣子也不怎麼交流。晚上霍菀睡得比鄭旭早,往往都是她已經(jīng)睡下了,鄭旭還在書房忙碌,等她醒了,身邊只有他睡過的有些凌亂的被子。
府裡的人都覺得他倆早就那啥過了,畢竟孤男寡女同牀共枕,怎麼可能什麼都沒發(fā)生啊,可事實就是什麼都沒發(fā)生。霍菀自己都不好意思挑明真相,只能在面對下人們曖昧的眼神時假裝四處看風景,避而不見。
她心裡其實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可鄭旭偏偏不再同她提這一茬,害得她最近總有些坐立不安,心裡頭沒底。
又過了幾日,天漸漸涼了,這日霍菀早早就上牀,本想看會書就睡下的,沒想到看了還沒一會,本應(yīng)在書房的鄭旭竟然推門進來了。
霍菀有些意外的看著他,他的步伐有些飄,遠遠的就聞見了酒味,估計喝了不少。認識他到現(xiàn)在,霍菀還從沒看到過他喝成這樣。
“你怎麼了?喝了多少酒?”
鄭旭不答,只是沉默的坐在牀沿脫鞋襪。
霍菀看著他的背影沒再追問。他喝多了,她怕說多了會引禍上身。
把書放下,她有些困了,於是翻身下牀,準備把蠟燭熄了。她越過鄭旭時卻被一把抓住了右上臂,鄭旭的力道有些重,霍菀疼得輕呼一聲。
“你做什麼……”
鄭旭不等她說完,手上一用勁,將她拉扯近身。霍菀嚇了一跳,呆呆的看著他。他漆黑的眼眸裡倒映出霍菀的面容,霍菀離得近,所以看得真切。
“你喝多了,我給你倒點茶醒醒酒。”
她想掙開鄭旭擒住她的手,鄭旭卻沒有放開。他的呼吸中伴著酒氣,漸漸將霍菀包圍。
她心如鼓擂。
之後發(fā)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霍菀只記得最開始是鄭旭很輕的捏住了她的下巴,隨後是他灼熱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
她第一次經(jīng)歷這些,渾身僵直得像被凍住了似的。鄭旭似乎是輕聲的笑了,又似乎只是她的錯覺,他扶住她的肩膀,像是怕她會從牀沿跌落下去。
她的裡衣被剝?nèi)ィ秽嵭駧е上碌臅r候只覺得渾身不自覺的在顫抖。鄭旭拉了錦被將兩人蓋住,她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忽然有些想流淚。
她有些後悔,在和於秀秀聊她感興趣的閨中之事時沒有多問幾句,以至於她毫無心理準備,不知道行夫妻之事時竟然是這種感覺,和她想象中還是有不少偏差的。
從前府裡的嬤嬤說過,這種事是要和喜歡的人做的,女孩子最珍貴的東西不能輕易交付。她的目光穿過鄭旭,落在一根即將燃盡的蠟燭上。她聽見內(nèi)心的自己在問,她喜歡鄭旭麼?鄭旭喜歡她麼?如果她不喜歡鄭旭,現(xiàn)在的她爲什麼沒有太多的悲傷,只有認命後的釋然?
一時間她的心緒紛亂。初次的經(jīng)歷沒有給她帶來太多的愉悅,她聽見耳畔鄭旭的喘息聲,同樣沒有多少快樂的成分在裡面。
如若是這樣,那今晚的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結(jié)束後,誰都沒能安眠。
醉?他壓根沒有醉過。一番雲(yún)雨後,酒早就順著汗水揮發(fā),此刻的他比沒喝酒時還要清醒。
牀單上有殷紅的幾滴血,在燭光下顯得刺目。
還好,鄭旭到底不是一個惡人。他披了衣服,出去讓人備了熱水,還讓下人送來乾淨的牀單。他所作的這些無非是在告訴府裡的人,他和霍菀是真正的夫妻了。
霍菀隨意把裡衣穿在身上,不知所措的坐在牀沿。
熱水被送了進來,鄭旭把門關(guān)上,他看著這樣的霍菀,眼裡流露出的冷漠中也帶了一絲悲傷。
事到如今,他要怎麼開口說出第一句話?好像說什麼都顯得很不合適。
“疼麼?”他問,聲音有些沙啞。
霍菀點點頭,沒有說話。
“多試幾次就不疼了。”說完這句話,鄭旭背過身,意思是霍菀可以洗洗身子。
如果是放在之前,霍菀絕不可能在鄭旭還在身邊的時候就光著身子洗澡,但現(xiàn)在計較這些也沒什麼用了,畢竟他們都坦誠相見過了。
她洗得很快,大概就是浸了下水就出來了。鄭旭什麼都沒說,等她穿好衣服後又讓人把浴桶擡了出去。
牀單已經(jīng)換過,霍菀沐浴過後身子暖烘烘的,疲憊感終於爆發(fā),她入眠得很快。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一隻手拂過她的髮絲,拂過她的臉頰,想觸碰的指尖就要碰到她的嘴脣,因爲怕驚擾到她最後還是懸在半空中。
醒來時天已經(jīng)亮了。身邊的人還在,她原本微涼的心暖了一下。
“醒了?”鄭旭的聲音悶悶的,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
霍菀坐起身,昨夜的疼痛還在,雖然緩和了不少,但還沒到可以忽略的程度。她以有些怪異的姿勢抱著被子縮在角落。
“醒了就洗漱吧。我讓他們送些熱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