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騙人!”
霍菀嘴上這麼說,心裡多少也有點動搖。
她雖然養(yǎng)在安平,但好歹也是生在帝王家,從小耳濡目染,偶然聽見二皇子和別人談天時的隻言片語,也知道做個單純的小白兔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我是騙人還是說真話,你大可去問你的二哥哥。”鄭旭冷哼一聲,又覺得自己何必和霍菀較真,於是突然又壞笑起來,“不過,我也只是略知一二,說不定事情背後的複雜程度遠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還望公主三思,免得連你的哥哥也信不過了。”
他背手離開,留下霍菀一個人。
她怔在原地,好半會才失魂落魄的回到屋子裡。嫺萃見了她,只是福了福身,沒有多問,似乎心裡已經有數。
嫺萃去拿晚飯,留下霍菀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出神。指婚已經是塵埃落定的事,除非鄭旭死了,否則再有變數的可能性很低。她想好了,縱使她嫁不了顧長生,也絕不會讓鄭旭碰她半根手指!
燭光搖曳,霍菀也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久。她回過神,才意識到嫺萃一直沒有回來。
平日嫺萃的手腳很快,一般去了很快就會回來。霍菀覺得奇怪,起身來到外頭,四下張望了一下,並沒有看見嫺萃的身影。
天色漸漸暗了,周圍非常安靜。霍菀總覺得這環(huán)境有些瘮得慌,她喉嚨發(fā)緊,原想打退堂鼓縮回屋裡頭的,但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往前邁出了一步。
本身霍菀住的院落就在宮裡最偏僻的一角,夕陽西下後這一片就極少會有人過來。她一個人沿著石子小路往東走了一段,晚風吹得樹葉不斷髮出響聲,髮絲擦過腮邊時就像有人在輕柔的撫摸她,嚇得她一個激靈,身子僵住動不了了。
前頭是一個拐角,再往前走就是后妃們居住的地方。霍菀心口砰砰直跳,方纔還有些光亮,現在天已經快全黑了。她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立刻拔腿往回跑,要麼繼續(xù)往前走。
她穩(wěn)了穩(wěn)氣息,抱緊雙臂快步往前。大概十步後,她踢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差點把她絆了個狗吃屎。剎那間她有些茫然,以爲是踢到了野貓,但下一刻她意識到了不對,回過頭想要去辨別剛纔她踢中的究竟是什麼。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用手指頭碰了碰橫在路中間的那個東西,觸感像是衣服的料子。她頓時明白過來,絆倒她的很有可能就是嫺萃。
“嫺萃?”她試著去喚嫺萃的名字,可沒有聽見回覆。
於是她順著衣服料子往下摸,才意識到這個躺在自己身邊的人很可能已經死了。
眼下她的處境尷尬起來。她的面前有一具屍體,沒有人能證明這具屍體的死和她有關或是無關。如果她貿然去喊人,恐怕在皇帝那邊會引起軒然大波。
要麼乾脆假裝不知情,先回去再說呢?
她思來想去,決定假裝一切沒有發(fā)生過,硬著頭皮往回走。
嫺萃啊嫺萃,不是我願意讓你就這樣倒在路中間,只是在利害面前,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有利自己的選項不是麼?
這麼一想,她忽然又愣了。呵,剛剛自己還在鄭旭面前爲了愛要死要活的,結果呢,自己也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麼。
她掩上門,回到屋裡,卻坐立難安。
明日若是有人發(fā)現嫺萃,肯定會來找她。而服侍她的宮女一夜未歸,她若是表現得無所謂,那豈不是更加引人懷疑?
她喝了口冷掉茶,好讓自己儘快冷靜下來。半柱香後,她再次踏出院落,這次表現得更爲篤定了一些。
她提了宮燈照路,往宮門的方向走去。鄭旭夜裡會在宮門附近巡邏,這是從嫺萃那裡聽說的。他掌握了京城這片的禁軍,所以人是一定在的。
等到了宮門口,她沒瞧見人,只能自報家門,跟守門的侍衛(wèi)提出要見一見鄭旭。守門的侍衛(wèi)見她是公主,不敢冒犯,但似乎對鄭旭的去向又有些難以啓齒。霍菀沒有耐心,逼他趕緊從實招來,那名侍衛(wèi)只好告訴他,鄭旭正跟蘇娟姑娘談事情呢。
蘇娟姑娘?
霍菀記起是鄭旭提到過的什麼頭牌花魁。她心生異樣,但這不是她關注的重點,她要見鄭旭。
守門的侍衛(wèi)還是沒有違抗公主的膽量,只得說要去通報一聲。霍菀允他上去通報,過了一會,侍衛(wèi)下來了,跟著下來的還有鄭旭。
他還是給了霍菀面子的,公主要見準駙馬,難道準駙馬就躺著等人領公主上來?那也太藐視皇權了吧。他雖是皇帝的心腹,但在外人面前到底還是要裝一裝的。
他見到霍菀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先拱了拱手,冷冷的說:“這麼晚了,公主殿下找我有何事?”
“我有要事要同你商量。”她不想廢話,只想快點進入正題,畢竟嫺萃還在那裡晾著呢。
“何事?”
“要事。”霍菀微微的假笑了一下,注視著鄭旭的目光不偏不倚。
鄭旭瞇著眼,沉吟了一會,覺得霍菀不像是在故意搗亂,於是側過身,說道:“公主請隨我來。”
他領霍菀上了宮門城樓。樓梯很狹窄,只能夠一個人通過。霍菀走在後面,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聽說蘇娟姑娘也在?”
“是。”
“那真是打擾了你的雅興了。”霍菀雖然還是未出閣的姑娘,但對男女之事好歹還是有一些瞭解的。孤男寡女,一個血氣方剛,一個青樓頭牌,深更半夜湊在一起只是吟詩作對?那也太把她當小孩了吧,“希望你的蘇娟姑娘已經收拾妥當,免得一會讓我瞧見一些不該瞧見的場面。”
“公主多慮了。”鄭旭似乎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是在嘲笑她懂得還挺多?還是嘲笑她別的?霍菀懶得去想。
她踏上平臺,身後就是整座皇宮。這還是她第一次站在城樓上俯瞰皇宮,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鄭旭帶她進了室內,裡面果真有一位姑娘,穿著得體,沒有什麼不該露的露在外面,她見了霍菀還莞爾一笑。
“等我一會,我同……安平公主說完,再去找你。”
鄭旭這句話是對蘇娟姑娘說的。
“再去找你”?怎麼的?等和她聊完,還要和蘇娟繼續(xù)啊?
霍菀心情複雜不已,頓時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應該來找鄭旭幫忙。
蘇娟去了隔壁的房間,現在就只剩霍菀和鄭旭兩個人。
“何事。”
“嫺萃死了。”
原以爲霍菀找自己是想繼續(xù)指婚一事的辯論,沒想到霍菀一張口卻是告知了他一件命案。他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奇。
“嫺萃死了?什麼時候的事?”
“她去替我拿晚飯,好半天沒回來,我出去找她,發(fā)現在她倒在路中間,摸了下,應該是死了。我不敢叫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來找你出主意。”
鄭旭是覺得像霍菀這種因爲不能嫁給顧長生就流眼淚的人遇見什麼死人的事應該會當場癱軟在地纔對,沒想到她還有力氣跑來這裡找他。看來他確實有些低估了霍菀的潛力。
“還有別人看見麼?”
“應該沒了吧。我過來也有一陣了,不知道有沒有人經過。”
“你住的地方從前是冷宮,吊死了很多太妃,宮女們唯恐避之不及,不會有人過去的。”鄭旭很快打消了霍菀的擔心,“你帶我過去看看。”
於是霍菀只能又把鄭旭帶到嫺萃倒地的地方。他提著宮燈去照,只見嫺萃嘴角流血,雙目睜得大大的,像是中毒而亡。
“奇怪,嫺萃是替我去娶膳食的,可這個方向不是去御膳房的路。”霍菀意識到這個問題。她想了想,又說,“再往那邊走就是后妃們住的地方了,難道她是要去找哪個妃子?”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鄭旭在嫺萃身上搜尋起來。
一個小小的宮女,莫名其妙死在去見后妃的路上,怎麼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他摸了半天,在嫺萃腰間摸到了一塊令牌。他接著宮燈仔細查看,眉頭陡然緊縮起來。“這個令牌上雕著一個符文?”霍菀問道。
“這是……禁軍持有的令牌。只要帶著這塊令牌在宮中可以自由出入各種地方。”
“嗯?她怎麼會有禁軍的令牌?”
宮門的禁軍由鄭旭統(tǒng)領,難道嫺萃和鄭旭有什麼關聯?
霍菀出了身冷汗,以鄭旭做事的手段,這些該不會是他故意安排的吧?難道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難道他原先想陷害自己?
鄭旭似乎不用看霍菀都能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直起身,說道:“我若是有意對你有什麼歹念,你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裡麼?我真正的壞你還沒見識過呢。”
他纔不是顧長生那種繡花枕頭,馳騁沙場的時候不知砍下過多少人的頭顱。他的雙手早就染滿鮮血,屍橫遍野的場面於他而言就像霍菀欣賞假山綠竹一樣自然。
“這塊令牌很新,像是新做的。”鄭旭用指腹摩挲著嫺萃腰上的那塊令牌,“我宮門禁軍中最晚加入的也在半年多前了,令牌不可能這麼新。”
“你的意思是,這個令牌是禁軍外的人給她的?”
“很有可能。”他看向一旁,手裡握著令牌,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