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禮三年十二月十四·宜嫁娶。
宗親王府新搬的府邸里有一片小小的松樹林, 宗親王妃的院子就在這松樹林旁,清淡的松香夾著幾分風(fēng)雪竄進(jìn)薛婠婠的胸腔里,她不解的看著宗親王妃, 端坐在椅子上。
“王妃一早請華安來, 是有什么要事嗎?”
宗親王妃的身體被那圈禁的數(shù)年拖垮了, 導(dǎo)致如今臥病在床, 這也是為什么她上次來也沒有見到人的原因, 她實在是不了解,這這種情況下她為什么一大早的就給永安王府遞帖子,甚至連馬車都備好了。
“咳咳……實不相瞞, 確實是有要事找公主商量,娰娰年方十六, 卻還沒定下親事, 原來家里是那個樣子, 我自然是不敢想,如今雖然解了禁, 但是我實在沒那個人脈給她相看了。”
宗親王妃的聲音很虛弱,虛弱到華安相信她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大概她真的活不太久了,可她也不能死去,如果她死了薛婠娰就要守上三年孝,十九的她就更不好嫁了。
“我知道了, 您還能撐多久?”
華安直白的問道, 現(xiàn)在說那些彎彎繞都沒有什么用, 宗親王妃拖著這一幅身體掙扎求存, 為的就是能讓薛婠娰不被她影響。
沉碧站在她的后面一言不發(fā), 對于她家殿下是一把直劍這件事,她還是有點準(zhǔn)備的, 心里盤算著那些喂婚配的成年男子的同時,也想著如今宗親王府的情況,有爵位,官位也是實職,只有一個還未成年的弟弟,家里沒有什么積蓄,還是長姐。
這情況也不是不好嫁,要么就是科舉上來的寒門,要么就是家里的嫡次子,賣宗親王府一個好,用聯(lián)姻搭一個關(guān)系出來。
“御醫(yī)說還剩下半年。”宗親王妃緩了口氣,她靠著軟墊上,喝了一口參水才繼續(xù)道,“我不求能完婚,只求定下來就行,群主的婚沒有那么好退。”
這是事實,在沒有被圈禁之前,宗親王妃也是正經(jīng)被選出來的皇子妃,時間磋磨了她的身體,但她的腦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清醒,她很清楚現(xiàn)在的處境,也清楚求人該求誰。
即使華安比薛綰姒也只大上幾個月。
“可惜您見不到她穿嫁衣了。”華安憐憫的說道,“那么您想怎么辦呢?找哥哥賜婚是最快的方法。”
“不……不需要那么麻煩,只要找個家室清白的,能對娰娰好的就夠了。”王妃邊喘邊說道。
這就是要找個科舉上來的寒門子弟了,華安眼睛一轉(zhuǎn),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宗親王府果真有氣節(jié)。”
這個時候只需要找個有錢的一嫁,就能充分解決府里錢財不足的問題,至于人脈,目前還不是最急的,薛景鈺還未成年呢。
果真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父親都像父皇那樣呢,她想起她那送去和親的長姐,還不足兩年就死在了草原上。
收起心里那點不愉快的心事,華安綻起一個乖巧的笑容,“王妃放心,這件事華安會上心的,只是科舉三年一開,您還能拖到明年五月份嗎?”
這事擺在最前面的困難,上次科舉在三年前,她雖然不清楚具體的人員,但大概不可能三年都沒有結(jié)婚,若是等來年五月,王妃卻不一定能等的起了。
“是……這樣嗎?”王妃的臉上又多了一份愁容,她原來是極漂亮的女子,即使在現(xiàn)在這幅被疾病摧殘的身體里,也殘留著美人的影子,她微微一嘆,眼里閃過哀愁,“我盡量拖到那個時候。”
華安斜睨沉碧一眼,對她眨了眨眼,多年主仆,自然懂是什么意思,她微微上前了半步,好讓宗親王妃聽的更清楚一些,平穩(wěn)的聲音在臥房里響起,“娘娘,奴婢對于外男知曉的不多,下面這兩個人您聽一下,若是您覺得合適就先查看查看。”
“吏部尚書謝大人的嫡三子謝陽,如今十七尚未娶妻,如今是個白丁,原禮部尚書莫大人的嫡孫莫嵐,排行老二,如今三年前是二甲十六名,如今在大理寺做個小官。”
這兩個人無疑都是皇帝的人,其實還有不少的人也尚未娶親,比如趙丞相家,嫁給反對派也不是不行,還能起上幾分不可說的作用,只是這些人皇帝早晚是要收拾的,若是有一天發(fā)難了,即使能撈出來薛婠娰一家,但無疑對她也是個打擊。
王妃先是沉默了一會,那張臉瘦的只剩下眼睛了,她看著枯槁的手,然后長長的嘆了口氣,“門第……再低一點,我們虧欠那孩子頗多,教給她的也少,若是進(jìn)了太復(fù)雜的婆家,她……應(yīng)付不來的。”
沉碧知曉的這些人,當(dāng)初都是按華安的標(biāo)準(zhǔn)去的,她把那些條件太好的都砍掉,這兩個已經(jīng)是最低標(biāo)準(zhǔn)了,可宗親王妃說的也是事實,家里關(guān)系太復(fù)雜都話像郡主那樣的女子確實壓不下來。
女人在婚后的地位一是靠娘家,二就是靠自己的手段了。
“華安知道了,那華安就不打擾您養(yǎng)病了。”華安嬌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給薛婠娰找個夫君還是可以的。
她這邊剛才王妃的臥房出來,就看到等在外邊的薛婠娰,快步走到她身邊,貓兒一樣的眼睛閃著打趣的光芒,“王妃讓我給你找夫君呢。”
薛婠娰臉上一紅,什么話也說不出來,跺了跺腳背過身子去了。
華安也轉(zhuǎn)過來,拉起她的手,邊走邊詢問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怎么可能有喜歡的人,她都沒有走出去這個家門過,薛綰姒搖搖頭,聲音輕微卻又認(rèn)真。
“我其實并不在意嫁給誰,但我不想給爹爹和娘親添麻煩。”
“爹爹。”華安重復(fù)了一下這兩個字,聲音纏繞在嗓子里,讀出來幾份悲傷的味道。
她也不是一開始就清楚先皇是個怎樣的人。
有些回憶拉開了閘,就收不回來了,華安沉默了一會,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轉(zhuǎn)頭看向這個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姐妹,勾起一抹笑意來。
“真的沒有嗎?不說可就再也沒機(jī)會了,雖然我們的婚姻基本都是和利益相關(guān),但是至少也要嫁給一個,自己看起來舒服的人嘛。”
薛綰姒眨眨眼,露出一份無辜迷茫的神情,“利益?”
“嗯。”她抬頭看了看高遠(yuǎn)的天空,“就是聯(lián)姻,用婚姻來鏈接兩個家族之間的利益。”
“就像是和親?”她回應(yīng)道。
“就像是和親。”華安把目光落在兩個人的手上,她們的手都很纖細(xì),看上去驚人的相似。
“讓我去和親也沒關(guān)系呀。”薛綰姒笑著說道,眼睛微微彎起,里面盡是愉悅,“我很感謝皇上將我們一家放出來呢,還未父親翻了案,能讓弟弟去讀書。”
“如果和親是代價的話,我愿意接受。”
薛綰姒的話很輕也很重,重到落在華安的眼睛里激起波瀾,她半垂下眼不想讓身邊的人看出來什么。
“不會去和親的,不過你嫁給誰真的是個問題啊。”
“是嗎?”薛綰姒不在意的說道,“大不了不嫁了唄。”
“明天我去問問母妃吧,她肯定知道。”華安扯出一抹笑意,嬌媚的臉上似乎看不到任何負(fù)面的情緒,她很擅長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壓下來。
“太麻煩了吧,我是真的不想嫁人。”薛綰姒不安的說道。
“為什么?”華安不解。
“爹爹一輩子只有娘親一個女人,我也想那樣。”她小聲但又認(rèn)真的說道,“雖然我也知道這不太可能,但是我真的很想這樣。”
兩個人談話間已經(jīng)走到書房了,華安剛想說些什么,就看到薛景鈺和上次一樣,在里面認(rèn)認(rèn)真真的做著功課。
上去看了一眼,比上次好上了一些,字這個東西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成的。
“有好看了一點對不對?”薛景鈺期待的看著華安,眼里亮晶晶的,讓人不忍心說出來不。
華安摸摸他的頭,“寫的不錯,以后要更加努力啊,這樣你才能成為你姐姐的靠山。”
“我會保護(hù)姐姐的!”稚嫩的聲音響在書房里,華安看著這兩姐弟,剛剛那些不愉快散去了很多。
即使都冠著一個姓,但每個人選擇的道路,終究是不一樣的。
“說什么保護(hù)不保護(hù)的,小鈺能平安長大我就很開心了。”薛綰姒也拿起筆,開始做夫子留給她的功課。
雖然和弟弟學(xué)的不一樣,到她的課業(yè)也不算輕松,尤其是她現(xiàn)在還在管家,學(xué)習(xí)的時間更少了。
“你們還真愛學(xué)習(xí)。”
看了一眼薛綰姒寫的東西,華安撇了撇嘴,和她原來學(xué)的東西沒什么區(qū)別。
算了,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她樂觀的想到,她喜歡學(xué)就學(xué),不想嫁人就不嫁人。
她自家的姐妹,她會保護(h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