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禮四年正月初一宜財錢。

按照規矩新年初一早晨是要發賞錢的, 除了在永安王府里的下人們，還有莊子上的人，往年都是老夫人做這事, 今年華安嫁了進來, 自然就歸她管了。

薛婠婠拿著賬單, 身后跟著的大丫鬟們都捧著一個個小盒子, 里面是印了吉祥圖案的金銀裸子, 這些東西在大戶人家都是打賞下人的，過年送的年禮可不是這個。

按理說華安一位女子是管不到前院的，男仆那邊是理應是有李道彥去發, 可今早剛起李道彥就被哥哥一道密令招進了宮，所以也只能由她發了。

微微嘆了口氣, 一張小臉上浮現出些許不解, 大年初一招進宮去, 會是什么事情？

沉碧等人更在后面，自然也看不到華安的表情, 一直到了正廳，才察覺出來自家主子不對。

“殿下只是怎么了？”沉碧問道。

華安撇了撇嘴，“哥哥把李道彥叫進宮是為了什么？”

這她們哪里知道，君恩浩蕩，她們不過一屆宮女, 哪里敢猜這事, 可殿下問了又不能不答, 沉碧想了想勸慰的開口, “總歸是對殿下好的事, 陛下那么寵愛您，不會害您的。”

這道理她自然是懂的, 可心里總是不太踏實，華安帶著沉碧她們把一會該發下去的東西準備好，也就不想這事了，左右今天晚上就能回來了，她總會知道的。

正廳很快就沾滿了人，左邊一排男仆，右邊一排女仆，六個六個一起進去，挨個給華安磕頭請安，說些吉祥話討這個金銀裸子。

很多下人一年的工錢都沒有這新年初一發的賞錢多，大部分都會把這些攢起來，來年好娶媳婦或者給自己當嫁妝。

華安把男仆和女仆都放在一起，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前院的人很少能見到后院的人，給這么一次機會，說不定有人就喜歡上了，也好過自己瞎安排。

永安王府和宮里不一樣，宮里是宮女們很少有嫁人的，她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好不好。

剛開始進來的丫鬟和男仆們可沒領悟到華安的想法，早早領完賞錢就走了，直到快結束了，才有那機靈的明白開來，磨磨蹭蹭不愿意離開。

華安見他有趣，便把他招到前頭詢問道，“你不走可是為了什么”

那人跪在地上，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回殿下的話，自然是為了殿下特意安排的事，奴才今年二十二了，想和殿下討個恩典，想討個媳婦。”

華安手里拿著兩個金騾子，上面刻著祥云的圖案，貓兒一樣的眼微微瞇起，慵懶而又嬌媚，“那是看上誰了呢，先說好了，我身邊這幾個大丫鬟可是我得用的，輕易我不會放出去的。”

李貴先是磕了下頭，才說道，“殿下您做主就好，奴才是被永安王府撿回來的孤兒，無人主持這婚姻大事，還是得靠殿下。”

“孤兒。”華安重復了一句，孤兒在她看來其實沒什么特別的，相反家庭關系簡單，一過去就能當家作主，應該也有不少人想嫁過去吧。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果真見不少婢女支著耳朵聽著，雖然一個個臉上都沒什么表情，可又幾個卻紅了臉，她噗嗤一下笑了起來。

“本宮年紀小，不懂這些事情，有些話就直說吧，誰想嫁本宮給她備嫁妝，結婚后想要回賣身契，本宮也許了。”

再聽到給備嫁妝時已經有幾個女孩心動的，直到聽見可以拿回賣身契，更是心癢癢，對于她們這些奴婢來說，能夠拿回賣身契變回良民，已經是大造化了。

當下就有果斷的奴婢跪了下來，利落的磕頭，抬眼道，“奴婢念芷，想要嫁這人。”

華安也第一見這般干脆的奴婢，宮里的女人都知道明哲保身，知曉一個消息后總要想上幾遍才會有動作，她抿上一口茶，不慌不忙的開口，“哦？為什么這般著急，不在了解了解嗎？”

念芷又磕了個頭，只能算清秀的臉上寫滿了堅毅，“回殿下話，像奴婢這樣的丫頭，都是盲婚啞嫁，吃頓飯就是過禮了，別的奴婢不強求了。”

她說的確實是實話，華安也知道，像她這樣的公主，婚姻都不是自由的，更何況這些婢女呢，她突然對這個丫鬟起了興致，是個拎得清的人，“念芷是吧，這事我應下了，但婚姻乃是人生大事，還是需要斟酌斟酌。”

“沉碧，等年后你給她安排個能見到這男仆的活計。”華安貓兒一樣的眼睛一轉，笑意盈盈的對著李貴開口，“若念芷看不上你，我可不答應你呢。”

世上確實是多盲婚啞嫁，不得自由，可她偏偏不這樣，她管不上那天下人，但這永安王府就得聽她的話。

有了這個開頭，往后的人面子也抹開了許多，華安也清楚，對于那些委婉的訴求，一一記了下來，做完這事上午都過了大半。

永安王府人口少，奴仆也就少，若是放在尋常人家，這事是要做一上午的，打發了那些下人，沉碧這些大丫鬟們自然也少不了賞錢。

空下來的大廳只剩下了華安她們幾個，一字排開站在她前面，都穿著一身紅衣，看上去喜慶極了。

旋波的官話還是說的不好，年前夕佳就跟她說過過年的事情了，她走上去半步，棕色的眼睛里布滿了新奇，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京都過年，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殿下，新年快樂。”

華安眉眼彎彎，她把旋波帶回府也兩個月了，時間也不算短了，但一想起好像還是昨日的事情，給每個人的賞錢自然是已經備好的，華安把旋波的那一份遞給她，回應道：“新年快樂。”

“殿下偏心，我們都是一樣的，為何偏偏旋波是第一個。”飛鳥笑著打趣了一句，這只是句笑言，她也清楚為何旋波是第一個。

她們是殿下的婢女，旋波是殿下的護衛，就像她們幾個和沉碧也是不同一般，這倒不是殿下偏心誰，只是職責不同罷了。

華安瞇了瞇眼睛，拿起荷包顛了顛，“我看你就是想快點要紅包，好去買東西，說吧看上什么了？”

飛鳥福了一禮，笑瞇瞇的模樣被紅色的衣服一襯，氣血顯得更好了，“還是殿下了解飛鳥。”

殿下對她們這些丫鬟一向很好，可銀錢給了再多，她們在宮里也花不出去，那些首飾也是，殿下賞的自然不逾制，但她們做活的，哪能戴呢。

她們正說著話的時候，陸杳過來了，陸家沒有給她備下過年用的新衣，冬日的大衣裳現做是來不及的，只能買現成的，配上一整套珍珠頭面，只能嘆一句艷壓群芳。

“殿……殿下。”

陸杳本就嫵媚，那骨頭里透出來的氣質，能讓人酥了半邊身體，眼里閃過絲絲怯懦，一幅我見猶憐的模樣。

“跟了我也算是有幾日了，怎么還這么怕我？”華安走下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帶她來到旋波身前，“我這幾個大丫鬟，你都是認識的，只有旋波你沒見過，我給你介紹介紹。”

“她是西域來的舞娘，你可以多去找找她，讓她教教你，杳娘這般容貌，若是跳起舞來，哥哥會更喜歡你的。”

這就是點化了，華安是薛景耀最疼愛的妹妹，他的喜好華安是最清楚的，杳娘也不傻，點了點頭，臉上不知道為什么閃過一絲紅暈。

她咬了咬唇，糾結了下，絕定直白道，“殿下喜歡看舞蹈嗎？杳娘愿意跳給殿下看！”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看上去像是犧牲了一般，華安笑了起來，張揚而又驕傲，她拉過陸杳坐在椅子上，“喜歡，你做什么我都喜歡。”

沉碧在一旁候著，適時為陸杳添上一杯香茗，殿下就是有這種本事的，能夠讓所有人按照她的意思生活。

上午處理永安王府府內的事物，下午就是要接見府外的人了，殿下新嫁進來，必然有眾多的女眷來拜訪。

永安王府會成為聯系朝臣和皇族的一個紐帶，這才是一個公主該起的作用。

沉碧一邊盤算著下午該上多少茶水，備上多少見面禮，一邊把她們這五個大宮女的紅包發了出去。

陸杳再不受陸家待見，那也是陸家的小姐，是主子，主子們說話，哪里能顧得上她們。

薛綰綰看見了沉碧的動作，她確實是有些話要跟陸杳說，不能和飛鳥她們幾個說閑話了。

她擺了擺手，故作不耐煩道，“你們幾個快走吧，快走吧。”

除了鳳歌外都了解薛綰綰的意思，行了禮便往后退，鳳歌雖然不了解，但也跟著做了。

大廳里只剩下了華安和薛綰姒兩個人，這一安靜下來，屋子立刻顯得空蕩蕩的。

“你進宮是必然的了，但是我還是想再確定一下，你真的想要那一人之下的權利嗎？還是只想要哥哥的寵愛？”

華安難得這么認真，她說的完全是兩條道路，無論哪條一但開始，就沒有改變的余地了。

那張過分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剛才么紅暈還沒褪下去，她笑了笑，同樣認真的開口。

“我想走殿下想讓我走的那條路。”

權勢寵愛，都不及眼前這個人，這個告訴她道理，安撫她情緒，保護她安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