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禮四年正月十一·忌出行

華安懷孕的事, 並沒有傳出去，三個月前是容易出意外的時候，自然不方便聲張, 只宮裡放了個真正的太醫過來, 老夫人也將自己手裡的得用嬤嬤放在了華安身邊。

旁的再多得反應就沒有了, 李道彥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 只是疑惑皇帝這麼在意華安, 怎麼會這般草略，他不管內宅之事，可懷孕是大事, 怎麼也不會如此。

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最高位的薛景耀，心中更是迷茫, 朝堂之上旁人討論的任何事情, 都進不去他的心裡, 一心只想的家裡的薛婠婠，熙熙攘攘中隱隱約約只聽得得稅收這個詞。

“永安王, 你怎麼看？”，一道清冷的聲音從上面響起，將李道彥的走地已遠的思緒招了回來。

他能說他剛纔沒仔細聽嗎？

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沉默了半響，組織好語言後才輕輕的開口, “臣以爲應當從長計議。”

這相當於一句正確的廢話, 可旁地他也說不出來太多了, 先不論他根本沒聽, 更重要的是世人都知道, 永安王上朝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有些話，他知道也知道當不知道；有些事, 他能做也當不能做。

高位上的青年皇帝果真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沉沉看了他一眼，隨後將這件事安撫了下去。

大概也不需要他說些什麼吧，李道彥心裡暗暗想道，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或者只是需要有人說這句正確的廢話，用來打破這個吵鬧的局面。

下朝的時候，薛景耀一道口諭將他招到了書房，讓李道彥更加確定了自己的這份想法。那位青年皇帝穩穩的坐在書桌後面，什麼也沒說只是把一本摺子遞給了李道彥。

那摺子很輕，也很重，他接過來匆匆一瞥，上面銀子的數額驚人，上百萬兩的稅收都有了問題。

“江南是三皇子的封地。”薛景耀輕描淡寫的開口，絲毫聽不出來煩悶的心情，“他被圈禁八年了，那塊地朕仍然吃不進去。”

李道彥不是傻子，即使他對政事不敏感，也能聽出來其中韻味來，一個被圈禁了八年，不曾和外界聯繫的皇子，是不可能控制的了自己的封地的。

除非他本身就沒被圈禁起來，或者說他只是人在被圈禁的地點而已。

“我之前一直和他保持著表面上的平和，可我現在開始好奇，朕在這場戲裡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了，朕的丞相在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位置了。”

薛景耀冷淡的笑了笑，透著一股冬月的風寒之感。

那個老謀深算的丞相，想必也再謀劃著什麼。

李道彥除了沉默還是沉默，牅外寒風凜凜，殿內又熱的可怕，正如他現在一般，左右爲難，左是家國大義身爲臣子應當去領這份差事，右是愛恨情長，家中嬌妻，父輩亡。

他低頭看著大理石，一聲不言。

“你知道朕將你叫過來是做什麼吧？”

知道，當然知道！就是因爲知道，纔不能說話，纔不能開口。

“你不想捲進去這些事也好。”

薛景耀見李道彥沒有出聲，似是欣慰地淡淡開口，“你去江南走個過場，我派人跟著你，用不了幾日就可以回來了。”

這是？

他迷茫的擡頭看著皇帝，“臣不太懂。”

“你不需要懂，有人懂就行了。”，青年皇帝擡眼看向房樑。

一聲輕笑從房樑上飄下來，聲音細膩，聲調陰柔，“你是想讓我去護衛他嗎？”

這個聲音太過特殊，特殊到李道彥僅僅聽過一次，就記住了聲音的主人是誰――顧笙卿。

“不行嗎？”薛景耀反問了一句，他似乎有些不悅，“朕命令不了你了嗎？”

顧笙卿從樑上跳下來，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他沒有擡頭，僅僅看著地面上薛景耀扭曲的倒影，輕輕笑了起來，聲音似夢還幻，“當然可以。”

只是讓他去送死而已。

在場的三個人都心知肚明這是什麼意思，那裡是三皇子的地盤，深不可測。

如果說李道彥還能憑藉著明面上的身份活著回來的話，那麼只是一個總管的顧笙卿絕對會永遠的留在那裡。

“陛下想要的證據，奴才拼命也會爲您戴回來。”顧笙卿這般說道，語氣輕鬆，神情平淡，眼角下的那顆淚痣隱約透著幾分妖嬈。

案上的香茗，發出嫋嫋的霧氣，一時間迷了人的眼，薛景耀定定的看著顧笙卿，似乎都看不清他了。

薛景耀長長嘆了口氣，道了一句，“罷了罷了。”

他朝著李道彥擺擺手，有些疲憊的開口，“駙馬回去吧，本該讓你領這份差事，再議吧。”

又是再議？

李道彥仍然是一頭霧水，他本能的應了聲是，隨著下人離開了書房，眼角的余光中似乎看到那兩人在爭論什麼，一人疲憊，一人淡然。

在離開皇后的最後一刻，他回頭看了看那巍峨壯麗的宮殿，美麗而又可怕。

他不明白皇帝爲什麼會突然改就注意，按理來說薛景耀不會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而且也確實只有他去江南，才能夠全身而退。

一個王爺，一個駙馬。

都不是可以隨隨便便死掉的身份，即使沒有護衛也是可以的。

李家世代參軍，那裡真的一點防身手段都沒有。

回到家的時候，薛婠婠已經在等著她了，半依著妃塌之上，一身珊瑚紅髮衣，上面繡著百蝶戲花的圖案，煞是好看。

“怎麼沒去休息？”他有些疑惑的問道，平常華安可不會特意等著他。

華安貓兒一樣的眼睛微微彎起，透著幾分狡黠的模樣，“你被哥哥找去了對不對？”

她點了點李道彥的胸口，“是不是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

華安抽動了幾下鼻子，一股清冷的梅花香氣竄到她的肺腑裡面，也開始一本正經的騙他道，“這香極貴，平常百姓人家不會用這種香料，而鐘鳴鼎食之家，又爲了避嫌，也不會用這種味道，所以整個京城只有哥哥那裡會有這種梅花冷香。”

她知道李道彥被找去，完全是因爲沉碧告訴她了而已，這個大宮女掌握著她所以的信息脈絡。

“他找你做什麼？”華安有些好奇的開口。

“他想讓我去查江南地區稅收的事。”李道彥喝了口茶道，“我哪裡會查這種事？”

“三皇兄的封地？”華安瞇了瞇眼睛，習慣性的動動手腕，上面卻沒有響起和以往一樣的鈴聲。

她喝下一口白水，有抿了口點心，給沉碧她們幾個遞了個眼神，“沉碧，我明天想去躺寺廟，你帶著她們幾個去準備準備吧。”

“遵命。”沉碧拂了一禮，帶走了所有侍女，僅僅留了夕佳在一旁伺候著。

華安自顧自的又吃了兩口點心，懷孕後她胃口好了很多，總覺得餓。

“夕佳你怎麼看？”她突然問道。

夕佳是這些宮女們最能看的清楚形式的人，從一些細枝末節上就能推斷出整個事件來。

“回殿下的話，江南產的絲綢最近價錢波動的厲害。”她先是回了一句不相及的話，然後才徐徐開口，“而對於市價來說，穩定才能更好得賺錢。”

這句話說完華安就懂了，江南盛產絲綢，絲綢價錢都不穩，那說明那裡已經出了很大的事情了，或者說一直被圈禁的三皇兄，終於無法掌控那塊肥肉了。

“王爺，還是去一趟吧。”她笑意盈盈的開口，“說不定有意外收穫呢？”

纖細的手腕輕輕壓在漆黑的桌案上，白皙的皮膚透著尊貴，李道彥看向她，眉眼一挑，“公主這般希望本王離開嗎？”

“自然是不希望了。”華安握上李道彥的手，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溫度，溫暖而又讓人心安。

“只是我總不能讓哥哥一人孤軍奮戰。”她頓了頓，“我們是兄妹。”

李道彥回握住華安的手，小巧滑嫩，能讓認一直沉浸下去，他去趟江南地區也不是不可以，正如他不是外面傳的紈絝子弟一樣，他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正好可以將三皇子打的措手不及。

一旁的夕佳乖順的站在那裡，陽光的沐浴下，一張側臉分外美麗，“王爺若是去的話，可否帶上奴婢？”

“爲何？”

華安的目光從李道彥身上抽離，落了夕佳身上，夕佳一向穩重，爲什麼這次……

“給我一個將你放出去的理由。”

華安盯著夕佳說道，她不是那種趁著主人出門留爬上主子牀的人，她相信自己人。

“奴婢的家長就是江南。”夕佳不卑不亢的說道，“在進宮之前還有家人在老家，奴婢……想回去看一眼。”

華安敲了敲桌子，自從華安懷孕後，屋裡就不點香了，怕對胎兒產生衝突，但此刻華安莫名的想念那股清冷的梅花香氣。

“你帶著璇波一起。”華安命令道，“你們都跟著王爺身邊。”

“若是你真的想找家人，我不是不……”

華安畫還沒說完，就聽夕佳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美麗的容顏此刻再日光的輻照之下，有中微妙的美感，“殿下，奴婢並不想找他們，只是想回去看一眼而已。”

“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是支持你的。”華安認真的開口，“因爲你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