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禮三年十一月初三·宜出門。
十一月已經算冬天了，往年這個時候雪都了下了好幾場，唯獨今年遲遲還沒落下來一場，夕佳抬眼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云壓的級厚，暗暗嘆了口氣，那厚披風也得帶上一件。
薛婠婠拈了塊點心喂進嘴里，細小是碎末落在盤子里，小白趁機跳上去舔了兩口，“王爺還沒回來嗎？”
夕佳從食盒里又拿出來一盒，把小白舔過的放在地上，“算算時間該到了，沉碧在后邊指揮人收拾行禮，應該也差不多了。”
“再等他半一炷香，若是回不來，就不等了。”薛婠婠冷哼了一聲，長這么大她除了哥哥，還從未等過其他人。
“我不回來，你自己認識路？”不滿的男聲從門后響起，李道彥推開門，他下了朝連忙往家趕，“等我換下朝服我們就走。
說完就朝里屋走去了，薛婠婠也沒跟著進去，她沒伺候人更衣的習慣，況且這個被傳為紈绔子弟的男人，也沒被人伺候的習慣。
纖細的手指拿起最后一塊點心，上面撒了糖粉，一塊杏仁點在正中，外面是糯米皮，里面包了肉餡，這種點心她在宮里常吃，上次回門從宮里帶出來的人，就是擅長做這種點心的。
有點想母妃了，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欺負哥哥，酸澀的感情蔓延在胸腔里著。
似乎是能感受到主人的難過，小白抬起舔盤子的臉，靈活的跳上華安的膝頭，喵了一聲。
“好啦，好啦，真調皮，我裙子都被你弄臟了。”薛婠婠嫌棄著點了點小白的頭，青蔥一樣的手戴著一幅翠玉鐲，畢竟嫁人了，再戴著鈴鐺未免太不穩重了一些。
李道彥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薛婠婠把貓放回地上，他快步走過去，拍了拍薛婠婠裙子上的灰，“走吧。”
馬車是早就備好的，一共兩輛，李道彥向皇帝遞折子請了假一天假，他那位置本就是虛職，有沒有他都一樣的。
永安王府在京都郊外有一處溫泉莊子，自從家人全折在朔北后，他和奶奶就再沒去過，奶奶年紀大了，不方便出行，剩下他一個人，他寧愿找些朋友喝酒聽曲。
李道彥本以為按華安跳脫的性子肯定會坐不住，他還特意準備一番說辭來介紹沿途的風景，沒想到一直到了溫泉莊子，她都只安安靜靜坐在那，話都不說半句。
暈車？邊胡思亂想邊把她從車里橫報出來，溫熱的體溫透過衣服穿進他的新房，還不等滋生出來什么感覺就感受到華安的顫抖。
小心的把她放在地上，順手安撫摸了摸她的頭，粗糙的手指拂過青絲，帶出來一根根發絲，整齊的頭發被弄的亂七八糟。
……
他不是故意的。
“噗。”薛婠婠突然笑了一聲，隨即神吸了一口氣，平復一下剛才的心情，“沒什么，我只是有點害怕馬而已，小時候被馬踢過。”
一國公主，身邊前前后后無數仆人，究竟什么樣的狀況，能讓她被馬踢到？
李道彥沒繼續往下問，只是牽著她的手往里走，“我昨天派人過來通知收拾溫泉了，一會我們就去泡溫泉，然后吃飯。”
“嗯！”她乖巧的點點頭，絲毫沒在乎頭上的凌亂，反而覺得剛才的手很溫暖。
“不過你要不要先解釋一下，這個女孩子是誰？”薛婠婠歪著頭看著眼前的人。
粗布制作的衣服絲毫不能隱藏起她的美麗，頭發僅用一跟木簪簪起，靜謐的站在那看著兩人。
李道彥沉默，他不想說話。
“殿下誤會了，我是男的。”那人一開口，就震驚到了華安，聲音很好聽，可盡管如此也不能改變他是一個男人的事實。
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還穿著裙子……
薛婠婠沉默了一會，旋即爽朗的拍了拍李道彥的肩膀，“你找的下人很特別啊。”
李道彥捂著眼，聲音從嗓子里溢出來，帶著點微妙的感覺“他不是我家下人，羽觴父親是我爹的下屬，我和他算是一起長大的。”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金屋藏嬌呢。”薛婠婠看了看一直沉默得跟在后面的姽婳，心里突然有個有趣的想法。
“你不想要從軍嘛？”她詢問道，有這么個漂亮的將軍，敵人的反應應該會很好玩吧。
“不想。”裴羽觴搖了搖頭，他這這么一說話，身上那女子氣散了個干凈，“我家就我一個人了，我得活著。”
這話說的平淡，而又悲涼。
薛婠婠眨了眨眼沒再說什么，乖巧的跟著他們往后院過去，夕佳她們早就小門過去，有些東西還得她們親自過去收拾。
溫泉特有的硫化味道越加濃郁，這的溫泉是分兩個池子的，用一道墻隔開，墻上用了特殊顏料畫著一副山水圖，溫泉的熱死氤氳開來，宛如仙境。
薛婠婠把自己整個人都泡在水里，跟著她一起下水的還有鳳歌，姽婳，夕佳去幫著弄晚飯了。
“主子，這樣好么？”鳳歌泡在水里，有些不自在的開口。
“沒什么啦，我一個人泡溫泉，很無聊的。”薛婠婠嬌笑著，玉鐲被她拿了下來，她果然不喜歡鐲子啊，看著奶白色的水，壞笑了一聲，往站在池邊的姽婳身上潑去。
意料中的沒有潑到，薛婠婠嘟起了嘴，有些委屈的開口，“下來嘛。”
姽婳心里一動，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道，“奴婢身上……不好看的。”
這是實話，暗衛哪里有不受傷的，別說公主這種從小看護的，就叫鳳歌這種下人，她也比不上。
可她也舍不得公主委屈。
趁著姽婳去換衣服的時候，薛婠婠突然把鳳歌拽到身邊，還是那嬌媚的聲音，但是其中的命令一覽無余。
“一會無論發生了什么，都必須當沒看到，知道嗎？”
鳳歌見公主這么嚴肅，聲音都有些顫抖的了，顫顫巍巍的道，“奴婢知道了。”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華安也笑了出來，手指不斷晃著水，玩的不亦樂乎。
對于換衣服來說，姽婳去的有些太久了，薛婠婠卻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模樣，她把被牢牢束在身后的青絲散開，墨鍛一樣的長發落在水里，隨著水流四散開來。
還沒等她再做什么，姽婳換好泡溫泉的衣服回來了，那衣服比普通衣服要小一圈，但寬松很多，透過縫隙，能清楚看到姽婳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疤。
薛婠婠一把把姽婳拉進水里，她比姽婳要矮半頭，正好能把頭放在對方的肩上，在她耳邊輕聲開口。
“我撿到的，就是我的人，以前的事我才懶得管。”
華安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見，姽婳閉上眼，掩蓋住如深淵一般的墨瞳里的火焰。
“好。”
鳳歌迷惑的看著兩個人，什么也沒發生啊，剛才公主為什么要下那樣的命令？
思緒被門外的通報給打斷，晚飯準備好了，鳳歌先伺候好華安凈身穿衣，才把自己簡單收拾一下，薛婠婠看她辛苦，也就免了她伺候晚飯。
晚飯定在了前廳，莊子里沒什么好吃的，只有一些獵物算是新奇了，隨車過來的廚師，把新打的鹿肉片成片，放了佐料，烤了起來。
李道彥早就等在前廳了，火光照射在他的側臉上，刻畫出一絲溫柔的色彩，聽見聲音他轉身看過來，溫和的笑了笑，“你來了。”
“嗯，溫泉好好玩。”薛婠婠嬌小的身軀包裹在厚重的披風下，顯的她更嬌媚了。
“我帶了酒過來。”她晃了晃手里的酒壇，那壇子不大，看上去也就半升左右，“外邦來的貢品，嘗嘗吧。”
李道彥失笑，“沒準備酒盞。”
“直接喝吧。”薛婠婠也不在意，她從來都不在乎那些物質上的東西，從頭上□□一根簪子，利落的把開封啟下來。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薛婠婠喝了一口酒，那酒是暗紅色的，有幾滴從她嘴里露出來，落在脖頸下，泛著一股妖異的美感。
“哪里不一樣？”李道彥從她手里拿過來壇子，仰頭就是一大口，動作間頗有一種大俠的豪邁之感。
“沒有我想象的那么跋扈，雖然還是很蠢，那么大個男人還怕貓貓。”她嫌棄的數落著，一臉不屑的模樣。
“但是你懂的聆聽別人的話，而且是個很溫柔的人。”
薛婠婠突然開口道，她的話一直很直白，這也和她生存環境有些關系，她生下來的時候正好傳回來豐年的捷報，相比其他姐妹，她一直是最受寵的那個。
“我很喜歡這樣的你。”
火光下，薛婠婠的眼睛變得特別明亮，亮到李道彥一輩子都忘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