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
裴蕭,裴仁,父子二人幾年未見。再見,心里多少都有些感慨!
裴仁看著裴蕭,第一次感覺,好似父親并不若他記憶中的那么健壯了。
裴蕭看著裴仁,第一次感覺,自己好像老了。
心里感嘆,掠過多余的寒暄,裴蕭看著裴仁道,“家里一切可都好嗎?”
“是!祖父身體康健,母親身體也好,弟弟妹妹也都懂事乖巧!”
裴蕭聽了,點頭,看著裴仁沉穩的樣子,心里滿是欣慰,“你現在真是長大了。”
聽裴蕭那副還是對著孩子說話的口吻,裴仁笑了笑,“父親,兒子都已二十有余了,早就是長大成人了。”
“是呀!你現在也是大人了。”裴蕭說著拍拍裴仁的肩膀,“坐下說吧!”
“嗯!”
父子倆相對而坐,裴仁看著裴蕭,不覺壓低聲音開口,“父親,裴戎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怎么會突然病的那么嚴重?”
聽裴仁提及裴戎,裴蕭神色隨之變得凝重,“裴戎不是病了,而是被人下了毒了。”
聞言,不知為何裴仁竟絲毫不覺得意外。只能說剛好印證了之前他心里的懷疑!
從一開始,裴仁就覺得裴戎病的有些蹊蹺。如裴戎那樣身強體壯的人,怎么會突然就病入膏肓?!這明顯透著異常。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是誰給裴戎下的毒?”
裴蕭這次沒回答裴仁的問題,只道,“是誰下的毒你不用知道也沒關系。眼下重要的是怎么保住裴仁的性命!你們這次過來,可是帶著太醫來的嗎?太醫給裴戎探過脈了嗎?是怎么說的?還有,你祖父可有什么特別的交代嗎?”
面對裴蕭一連串的問題,裴仁不急不緩道,“我們沒帶太醫過來,只帶了顏璃,也就是之前給裴戎定親的女子過來的。”
裴蕭聽言,愣了愣,眉頭微皺。
這個時候帶她過來作甚?還還想著讓裴戎感受一下美色不成?
在裴蕭疑惑不明,怔愣間,裴仁道,“祖父沒什么特別交代,就一句話:但凡關系到裴戎的,讓你我全部都聽顏璃的安排。”
聞言,裴蕭就更加不明白了,“讓我都聽顏璃的?可她一個小丫頭家能懂得什么呀?”
雖然家里人在之前的來信中提及過顏璃,也夸贊她挺聰明的。可再聰明,她也不過一個還未及笄的小丫頭。
在這關系到裴戎生死的關頭,怎么能全部交給一個小丫頭來安排?!
看裴蕭懷疑,對顏璃也完全不能相信的樣子,裴仁拿起水杯,將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意味深長道,“父親,顏璃雖年紀不大,但絕不容小覷!就如現在,裴戎病重,祖父卻沒將他托付給你,也沒將他托付給我,而是將他交托給了顏璃。由此,你就該知道她……”話沒說完,被打斷。
“將軍!”裴蕭的得力副將楊慶輝大步走進來,看著裴蕭稟報道,“將軍,劉凜劉護衛剛剛突然帶著大批兵馬開始盤問排查營內兵士,好似在查找什么人,現引起了不小的動靜,將軍您趕緊去看看吧!”
裴蕭聽言,凝眉。
這些日子劉凜一直在竭盡全力的在找誰,裴蕭自然知道。只是,現在他竟然懷疑人藏在軍營,在軍營開始查找,他這不是病急亂投醫,亂來嗎?
裴蕭想著,起身,抬步往我走去。
裴仁起身,跟上,心里暗腹:劉凜這一舉,是顏璃的吩咐的嗎?
在裴戎病情如此兇險的情況下,裴戎倒是也想知道,顏璃是否真的有本事將人從鬼門關給拉回來了。
如果她真有這份能耐。那,也算不枉祖父對她的信任,以及對他們的不相信。
如實的說,老太爺將裴戎全權交托給顏璃。就這一點多多少少,讓裴仁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
雙管齊下,劉凜那邊忙尋人,顏璃這邊也完全沒閑著。
武安站在一旁,看顏璃對著銅鏡在自己臉上涂涂抹抹,忍了又忍,最后實在忍不住開口,“小姐,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嗎?”
“除此之外,你還有什么特別好的方法嗎?”
武安遂道,“簡單粗暴,速戰速決!直接將裴桓帶來強硬逼迫他交出解藥。”說完,武安覺得自己氓匪了。從前他可從來不是這樣的,這才跟著顏璃幾天的功夫,就開始漸變兇悍了。
顏璃聽了,手不停,嘴上道,“這確實是既省時又省力的方法,我也這么想過。不過,如果裴桓咬緊牙關就是不吐口呢!你預備怎么辦?”
“小姐,虎毒不食子,裴二爺應該不會……”說著,在顏璃的注視下,武安漸漸就說不下去了。
如果裴桓對裴戎真的還有一絲父子之情,裴戎或許不會變這副樣子。
“武安,直接將裴桓帶來,大刑逼迫他交出解藥,這是最直接的辦法。但,卻并不可行。若我是裴桓,我是絕對不會交出解藥的。因為這個時候拿出解藥,豈不是等于承認他暗害親子嗎?弒父殺子,不管出于什么緣由,都是罪大惡極!裴桓一旦認下,必難以立足,官場仕途都在沒他立足之地,這樣的蠢事,他不會做。特別……”
顏璃頓了頓,將自己頭發綁起,看著武安不咸不淡道,“特別是在他確定,你對他至多也只是用酷刑,而不敢弄死他時,心里更是有恃無恐。如此,既然性命無憂,他為何要交出解藥毀了自己?”
武安聽言,嘴巴動了動,發現無話可說。
確實!他確實是不能弄死裴桓,因為顧念著裴老太爺。
“現在將裴桓弄來,等于是跟他硬碰硬。你的大刑,他能咬牙抗住。可裴戎這邊,卻沒時間陪著他硬挺下去。”顏璃說完,將梳子放下,起身,看著武安道,“如何?”
武安看著顏璃,好一會兒才憋出四個字,“花,花枝招展!”
聽武安的形容,顏璃看他一眼,“怪不得跟你家主子一樣,都是二十多的老男人了,連個媳婦兒都沒混上,果然都是有理由的。”
她這明明是可愛軟萌無害好不?怎么就花枝招展了?!
武安:她是在說他們主仆口舌笨拙又無能嗎?
武安不能承認!至少,他不會承認自己無能。
他之所以沒媳婦兒,只是沒行動而已,一旦行動起來,很快就會子女成群。至于主子……褲子脫了好幾次都沒將顏璃拿下,這誰不是無能,武安不予置評。
“我走了!劉凜那邊有什么收獲記得即刻去告訴我。”顏璃說完,往外走去。
裴戎病重,裴蕭不止寫信告訴了裴老太爺。自然的也告知了裴桓,畢竟他是裴戎的父親不是嗎?告訴他是應該,不告訴他不合適。
裴蕭這邊將該走的程序都走了。而裴桓,也表現的像個父親一樣趕過來了。只是,被劉凜以世子需要靜養為由拒之門外。
被拒,裴桓也并未離開,而是在距離裴戎宅院不遠的莊子上住了下來。
也幸好他住了下來。不然,若是他在梁城,還真是無從下手。
“小姐,你,你自己多注意點。”
顏璃聽了,看看武安,“你是讓我注意安全,還是讓我注意舉止?”
“都,都有。”
要注意安全,也要舉止檢點。
顏璃聽了,輕哼一聲,“男人的誠實,有的時候并不讓人欣賞。”說著,正色道,“裴治這會兒人在家嗎?”
“是!護衛剛來稟報,他此時正在回家的路上。”
“那就好!”
裴桓的小兒子,年逾十四的裴治是裴桓最疼愛的幼子。而他,正是顏璃的突破口。
武安站在外,看顏璃由護衛帶著,悄然離開宅院。心里希望一切能順利。
如果可以,應該安排一個丫頭潛入裴治身邊。可是,除了顏璃之外,一時去哪里找個如她那樣刁滑又詭計多端的丫頭呢?
在這只許成事不許失敗的當口,也只有她最適合誘敵深入了。就是主子對他們的計策,怕是并不欣賞。
【給我本王好好看著顏璃。】
想到來時主子交代的話,武安心里暗腹:主子只是交代讓他好好看著,可并未說讓他攔著。所以,他這也不算是失責吧!
自我安慰一番!發現屁用也沒。回京之后,定然會受處罰。既然如此……
武安嘴巴抿了抿,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吧!
想著,武安抬腳往外走去,協助顏璃順利進入,盡快完成謀算,盡力保全裴戎性命才是緊要。至于其他,他已經做好被懲治的準備。只要不是閹了他,別的什么處罰他都能扛得住。
武安給自己吃著定心丸,做好交代,飛身離開。
***
一處莊園內,一個年逾四十有余,樣貌俊秀,氣質儒雅的男子坐在書案面靜靜翻看著手里的書。
雖年逾四十有余,已不再年少,可成熟男人的魅力卻是越發濃厚,別有一番風韻味在其中。
而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裴戎的父親,裴桓!
相比裴戎的年少不羈,狂放張揚,裴桓就是內斂儒雅。父子兩個,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若是從外表評斷,裴桓就似一個慈父,而裴戎就是那不讓人省心的逆子。可其實呢?也許是正好相反。
篤篤篤!
聽到敲門聲,看一個人走進來,放下手里的書,待他上前,開口,“見到裴戎了嗎?”
裴桓的貼身小廝梁東搖頭,如實道,“回老爺,沒有。守在宅院前的護衛說,世子需要靜養不便打攪,所以小的未能進去。不過,補品都交由護衛拿進去了。”
補品拿進去,也沒人會給裴戎用。他們送,他們接,都是明面上好看而已。
裴桓神色淡淡道,“京城那邊可有來人嗎?”
“小的特意問了一下,鎮國府長公子好像過來了。”
鎮國府長公子,自然指的就是裴仁了。
裴桓聽了,垂眸,眼底漫過一抹失望,還以老爺子對裴戎的在意,他會親自過來呢。沒想到……看來,老爺子確實是老了,老到連邊境一趟都難了;難到連想顧著裴戎,都開始有心無力了。
看裴桓若有所思,梁東開口,“老爺,剛剛小的回來時,偶聽人說,裴世子……好像快不行了。”
聽言,裴桓眼簾微動,隨著抬了抬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梁東聽了道,“那小的安排下人一會兒將飯菜送過到書房吧!”
裴桓沒說話,只是靜靜坐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東看此,未再多言,輕步走了出去。
***
“你是誰?誰讓你送這些過來的?”
武安說裴桓是一個特別小心謹慎,甚至是多疑的人。所以,他來這里,廚子都是自己帶著的,連裴蕭送來的人都被婉拒了。由此可見,他對于入口的東西是特別小心。這是生怕吃到什么能要他命的東西嗎?
所以,想悄無聲息的將毒種下并不容易。
就如現在,顏璃拎著一籃子水果,到門口就被盤問了。
“怎么不吭聲?沒聽到我的問話嗎?”梁東看著顏璃,問道。
“聽到了,聽到了!”顏璃忙道,“回這位大哥,奴婢是邊境廚房的丫頭,奴婢叫桃花,這是一些水果,將軍特吩咐奴婢給世子爺,還有二老爺送來一些。”說著,慌忙從腰間拿出一個令牌,“請大哥過目。”
看著顏璃手中刻著裴字的令牌,梁東打量一下顏璃。
顏璃乖巧又有些拘謹的站著,心里:她還真是不怕裴桓去核對她說詞。因為裴蕭確實是三不五時就會派人送些東西過來給裴戎和裴桓,以示他這個兄長,這個伯父對弟弟和侄兒的關心。
讓桃花送瓜果給裴戎和裴桓,也確實是裴蕭的吩咐。只除了,桃花被顏璃取代了而已。
確定令牌是真,梁東將顏璃手里的瓜果拿過來,隨意道,“將軍只派人你一個人過來了嗎?”
“不是,奴婢跟爹爹一起來的。只是爹爹身體有些不適應,擔心將病氣帶來。所以,就讓奴婢一人送來了。”顏璃流暢回答道。
梁東聽了,點點頭,看著她道,“代我家老爺謝謝裴將軍,瓜果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如果是真的桃花,自然也就回去了。可顏璃卻不能就這么走人。
“大哥,將軍還讓奴婢帶了話給二爺。所以,奴婢可否見見二爺?”
“二爺正在用飯不便見你,有什么話對我說吧,我會代為轉達的。”
“是!”顏璃看著梁東道,“將軍長子來邊境了,只是今天時間晚了些,待明日就來向二爺請安。”
梁東點頭,“我知道了,我會稟報二爺的。”
“勞煩大哥了!那奴婢就先行……”話未說完,在看到那一道挺秀的身影后,頓了頓,有些驚訝道,“公子!”
聞聲,裴治轉頭,看到喊他的人,眉頭挑了挑,神色間也帶著一絲意外,“你怎么在這里?”
“回公子,我是來給裴二爺和裴公子送瓜果的!公子您呢?您怎么在這里?”說著頓了頓,意識到什么,神色不定道,“難道,您,您就是裴公子!”
看著顏璃臉上滿是驚訝的樣子,裴治開口道,“怎么?我是裴公子你很意外?”
“是,不是,奴婢,奴婢……”
看顏璃呆呆的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那笨拙的樣子,裴治看著不由揚了揚嘴角!
她應該是想說,沒想到裴公子竟然那么隨和吧!只是可能又覺得這樣說不合適,所以就結巴了,結巴到變啞巴了。還真是挺憨的。
武安隱匿在暗處,在對面不遠處靜靜望著,臉上沒什么表情,心里:顏璃又在用她那張稚嫩無害的臉在招搖撞騙了。
若非了解她,或許還真是會以為她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傻丫頭。就連主子也曾因這錯誤的想法,在她手里吃過不少虧!最直接的就是在她年幼時,她以一己之力助主子‘一戰成名’,主子就這樣毫無防備的一躍登上了床上禽獸之位。
每每想起這件事,武安就不由的萬分慶幸,慶幸那個時候主子是鄉村公子,而不是逸安王爺。不然,恐怕直接就名揚天下了!
所以,千萬不要因為她小,就小看了她毀人不倦的功力!
這邊武安暗腹著,這邊梁東看顏璃竟然跟裴治認識的樣子,自然問道,“二少爺,您認得她?”
“嗯!有過一面之緣。”
顏璃也隨著接話道,“今天來時路上,奴婢的瓜果不小心灑落了一地,幸虧公子有幫我一起撿,不然差點都被碾壞了。那樣奴婢回去可就真的沒法向將軍交差了。在此,奴婢在此謝謝裴公子。”說著,自然向前一步,欲屈膝,福身,向裴治行禮。
然,不知道是門檻太高,還是衣擺礙了事兒。顏璃一步邁出去,突然一個踉蹌,人不受控的往前倒去。
“我的瓜……”失控,驚呼,還掛牽著她的瓜。
而裴治在顏璃連帶她手里的籃子都要砸向他時,本能的腳步后退避,手抬起擋!
在看到裴治的手碰觸到她的籃子時,顏璃嘴角幾不可見的揚了揚,很好!
第二次了,目的達到了!
來時‘意外’遇到,裴治碰到她的籃子。若那時裴治沾染藥物的可能性不絕對。那么這一次已完全沒問題了!
就是為了親眼看著,真實確定他將有癥狀出現,顏璃才會覺得只有自己親自來才能放心。
“二少,您沒事兒吧!”梁東疾步走過來,急聲道。
“無礙!”
“二少恕罪,二少恕罪……”看著誠惶誠恐的顏璃。
裴治看她一眼,什么都沒說,轉身走人。
若非她是裴蕭的人,他一定懲治她,這么毛手毛腳的丫頭,就算是長的再討喜,也難讓人喜歡。
看裴治走人,梁東看著顏璃面無表情道,“還不走嗎?”
“是,是,奴婢這就走,這就走!”
看顏璃惴惴不安的離開,梁東搖了搖頭,抬手將門關上。
聽到背后傳來的關門聲,顏璃頭也不回快步離開。
走回裴戎住處,看武安隨著現身,顏璃開口道,“讓護衛盯著裴桓的院子,記得小心些,不要讓他察覺了。待裴治出現癥狀,看裴桓的反應再行動。”
當裴治出現同裴戎一樣的癥狀,裴桓會是什么反應呢?是如現在一樣不動如山呢?還是會焦灼擔心,不安呢?
顏璃希望是后者。
“另外,你待半夜時分派人去邊境,讓人告訴裴蕭和裴仁就說裴戎不行了。而這邊已經全部亂了,讓裴仁率人去告知裴桓!”
武安聽言,抬頭看著顏璃,一時不能體會她用意。
“知道裴戎已死,就算有解藥也已無力回天時,或許他們也就不會再藏著掖著了。”
“是,屬下明白了。”
反正裴戎已死,目的達到了。如此又何必讓裴治多受罪,自然是會趕緊拿出解藥緩解他的痛苦。如果裴桓反應真是這樣。那……只能說裴世子有個禽獸不如的父親。
裴桓是不是禽獸,顏璃不管,她現在只希望裴桓手里有解藥。
“顏小姐,顏小姐……”隨著一聲急匆匆的聲音,劉凜出現眼前,看著她,激動也急切道,“裴睿,找到裴睿了!”
聞言,顏璃豁然起身,“走!”
無論如何,不管是從誰的身上,一定要弄到解藥。
武安快步跟在后,看著顏璃的背影,心跳不穩,竟然真的找到裴睿了,竟然都被她給猜對了。
連裴睿那扭曲的想法都能猜到。那……她心里是不是比裴睿更加扭曲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