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昭陽殿裡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長恨歌》中的“漢王”,爲尋香消玉殞的妃子,所做的事,便是茶飯不思,用盡一切辦法,來海上尋她……
……花都開好了。
她還要學那個雙目已盲的國王,視而不見嗎?
“少爺,如今政通人和,您……還想一直在海上飄蕩嗎?”蓮露赫然發現,一貫笑瞇瞇的凌天清,不知何時竟淚染青衫,她心裡一揪,敏感的察覺到,這是因爲說起王上的原因。
莫名其妙的問起凌謹遇,又難以自控的落淚……
少爺心中,還藏著王上吧?
所以蓮露趁機說道:“不如……與我們一起上岸吧,哪怕像以前一樣,做點生意,也好過這樣漂浮不定。”
如今葉城失去記憶,蓮露自信可將他的心套住,況且凌天清心中還有他人,一起上岸,回到正常的生活,也是極好。
最重要的是,看她此刻流露的表情,心中既然還有人,那就還有可能追回幸福。
畢竟躲著王上……怎能躲一輩子?
對蓮露他們來說,凌天清若是能回去繼續當王后娘娘,他們的未來也會更爲安穩,不必擔心某一日,王上的人找上門。
“洪七也一定很想念你,還有繡樓的那些人,不知是否能找到……”蓮露決意繼續勸說。
爲了凌天清,也是爲了自己和葉城。
“該回去了嗎?”凌天清喃喃自語。
花開的決意,她看到了。
在發現他身邊人透露的信息之前,凌天清看到那傷口,就已確定他的身份。
她在御書房日讀百書,熟知各種秘史,怎會不知,有一種易容之術,可用內力隨意改變軀體面容,達到最佳僞裝。
在看到傷口之前,她曾對花開說“最美的面具”時,就已經感知到了……
感知到了凌謹遇的氣息。
只是不願去多想,不願再做任何選擇。
只想輕鬆的得到最簡單的幸福……
或者說,只想等著凌謹遇去選擇。
選擇作爲王,出現在她的面前,還是作爲花開,默默相伴。
直到……她發現凌謹遇內心深處的選擇……
洪七的信寫的亂七八糟,恨不得將這幾個月的日記都寄給她看,雜碎的信中,透露出朝中已有變故。
再加上她看到傷口確定凌謹遇的身份之後,不得不開始留意凌謹遇的房間動靜--她在實驗室給凌謹遇的那瓶藥的瓶子,就是一個小小的竊聽器。
原理和聽筒一樣,可將凌謹遇房間內的聲音傳到實驗室內,讓她聽到了很多……有用的東西。
比如,原來賬房先生是清虛上人。
從清虛上人的口中得到的消息,多半不會假。
聽到清虛上人憂心凌謹遇要放棄江山,凌天清的心中,有……很奇怪的感覺。
而當她每次看到寧可忍著傷口的折磨,也不肯露出一絲馬腳的花開時,更是……又想笑又心酸。
想大笑著嘲諷他活該,可面對一絲不茍的花開,又不忍戳破。
這種感覺……真是糾結揪心的讓她想笑卻先哭。
最終,這一切化爲四個字,她對凌謹遇說的那四個字--受寵若驚。
她何曾想過,自己在追逐權力的帝王心中,竟重過了江山?
當年她不過是小小罪女,爲暗保小將軍蘇齊歡,凌謹遇視她爲吸引衆人視線的工具,無盡的折磨,殘忍的對待……
即使後來因鳳身而被推上後位,她依舊只是個工具。
穩定江山的工具,和爲他誕下太子的工具。
只有當鳳身發揮應有的力量時,他的態度纔會略有不同……
而她,將那種不同,誤以爲感情。
所以心存希翼,所以心灰意冷。
沒想到,兜兜轉轉那麼久,那種不同,竟真成了感情……
所以心灰意冷之後,又有些……心存希翼。
果然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人間一切,就如這天清花,綻放,墜落,再綻放,風雨中無盡的輪迴,世人卻樂此不疲。
***
外面風雨交加,黎明時分,風雨大的驚人。
而凌謹遇一夜沒睡,想著凌天清昨夜說的話。
什麼叫“受寵若驚”?
依他對凌天清的瞭解,現在的她寵辱不驚,即便是天大的恩寵,在她眼中也不值一文。
爲何對他突然說“受寵若驚”?
還有那個有絲曖昧氣息的吻,也令他心亂。
綠影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凌謹遇的身體,確定的說道:“王上,您並未中奇怪的毒,身體正常,只是需要多休息。”
墨陽默默的看了眼一臉正直的師弟,已不想吐槽。
王上是沒有中毒,只是沒有吃夠藥!
而且,身體不舒服,第一時間懷疑王后娘娘做的手腳,這種毫無信任感的關係也真是醉了。
不過王后娘娘每一次在宮外待一段時間,就會學到新技能,的確讓人防不勝防。
“傷口這麼下去,會越來越難以癒合,王上您還是找個時間上岸,等傷完全養好,再回船上。”綠影誠摯的建議。
“不行。”凌謹遇深感凌天清最近的態度越來越微妙,是他們感情突破的關口,他不能在這種節骨眼上掉鏈子。
所以就算是撐,也要撐到一切穩定下來。
“昨夜又收到宮內消息,大師父已離宮,朝中無人做主,只怕王上需儘快回去一次。”墨陽也說道。
“有四侯在朝中,不必擔心。”凌謹遇略有煩躁的說道。
一說到朝廷,凌謹遇就像比戳中了傷口。
“但夏祭將到,各國諸侯下個月會齊聚帝都,修王準備提前動身,月底便會到達都城,王上您不能……”清虛道長也開口說道。
“月底之前,我會回去一次。”凌謹遇煩躁的打斷他們的話。
夏祭每三年一次,祭天祈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歷來由強盛大國主持,是各國最爲隆重的風俗。
尤其對臨海諸國來說,更爲重要,因爲這也是增進各國之間感情的重要機會。
和各國首領交流會差不多,在東道主國家內觀摩學習,祭祀反而成了次要之事。
因而有些領主和諸侯,爲了這三年一次的盛況,會花費數月時間準備,提前來到強國之都。
“還有一事。”清虛上人看了眼綠影,緩緩開口,“王上莫要忘了,此種易容術若是時間太久,會難以變回。”
當初綠影曾說過“三個月”,剩下的話沒有說完,指的就是這種易容術雖僞裝的無可挑剔,但若連續長時間改變骨骼形體,三個月便是極限。
三個月後,身體適應了新的模樣,很難再變回原樣。
即使變回原樣,也需要以內力維持,花費雙倍精力去恢復,身體所遭受的痛苦也越來越大。
總之,越到後面越是麻煩。
除非凌謹遇真的想永久以花開的容貌度過此生。
“先生,我想和你說一個故事。”凌謹遇根本不想提自己身份的事,話鋒一轉,說道。
盲人國王的故事,凌天清是在暗示什麼嗎?
盲目的犧牲自我,放棄光明,愚蠢的一廂情願……究竟是什麼意思?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凌謹遇分析不出凌天清的真實心意,決定求助清虛道長。
只是,他尚未說出這個故事,整艘船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外面依舊下著暴雨,若非烏雲密佈,此刻應該已微露晨曦。
這艘船的安全系統太現代化,好的碉堡,遇到再大的風浪和海怪也安若泰山,不會發出警報。
除非……有人入侵。
記得第一次警報,是花開的船包圍住這艘船。
而第二次,是胖老頭派人想強攻此船,帶走王后娘娘。
這是第三次,不知還有誰,能困住這艘大船。
墨陽和綠影對視一眼,立刻說道:“我們去查看。”
“先護鳳駕。”凌謹遇想要起身,卻被清虛上人按住。
“王上您在此等候,鳳身不會出事。”清虛上人安慰道。
他們的人訓練有素,定會第一時間保護鳳身。
果然,墨陽剛剛走出門,就有侍衛飛奔而至,喘著氣說道:“大人,出事了。”
“娘娘何處?”墨陽直接問道。
“在船長室,已有侍衛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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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天清的速度一向很快。
而且,她的臥室特意設在船長室的上面,方便觀察情況。
可是今天,風雨太大,浪黑天陰,視線所及處,全是洶涌的海浪。
“擦!這是什麼鬼東西?”凌天清不得不打開水下照明燈,看到船底全是烏黑的爪子,就像是一條條章魚吸在上面一樣,忍不住罵髒話。
說起來,自從凌謹遇上了她的船,她就沒安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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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海盜的勾魂爪。”老船長見多識廣,仔細辨認了一番,顫著聲音說道。
看來,他們已經被盯上了。
即使故意放慢速度,不想在夜裡經過孤山島,即使在這種惡劣天氣,還是被史上最難纏的海盜盯上了。
“傳聞中的勾魂爪……長的也太噁心了。”凌天清看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話。
老船長要哭了。
這種時候不是評論長相的問題吧?
傳聞中的勾魂爪,是孤山島海盜發明的利器,利用吸盤原理,可以在水中困住任何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