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謙正在與兩位客人敘談,聽得堂外一陣嬉鬧聲越來越近,有家人忙上前道:“小姐小姐,您先到別處玩耍一會兒,員外爺正待客呢”。不攔著還不打緊,聽家人這么一說,這小姐倒來了興趣,笑聲盈盈地問:“父親每天有那么些的客,今兒個又是個什么樣的呢?讓我從遠處瞅瞅吧,要不然我躲到里面屏風后面,聽聽他們說些什么。我最喜歡聽父親這些朋友們講的野記雜聞了”。“小姐,小姐……”,家下人還在勸著。閔謙對忱兒和嫵兒道:“慚愧慚愧,小女不懂禮數(shù),還望見諒。不如喚她進來與兩位公子見個禮”,說著對著堂外道:“珠兒,作什么鬼頭鬼腦的,還不快進來與兩位公子見禮”。小女孩兒聽著父親喚自已,索性進去。“父親,珠兒給您問午安了”,“嗯,珠兒呀,來”,小女孩笑盈盈地走到員外跟前,撒著嬌地作個鬼臉。閔謙引見,“這是小女閔玉珠,乳名喚作珠兒”,一指嫵兒,“見過梅公子”。“珠兒給梅公子見禮”,嫵兒還禮,“見過小姐”。珠兒眼光閃閃地看著嫵兒,然后問道:“梅公子”,卻被閔謙打斷,指著忱兒說:“珠兒來見過童公子”。珠兒一扭臉驚喜地叫出來,“哎呀,我昨天見過你的”。閔謙一臉疑惑,忱兒解釋道:“哦,昨日早間,我到松月樓去嘗過早點,不想小姐也去了。只是鄰座,卻不曾認得。失禮失禮”,珠兒忙還禮。閔謙對珠兒說:“好了,你下去吧,不可以淘氣,不然為父要生氣了”。珠兒輕輕捻著閔謙的衣巾,巴巴地懇求說:“讓我聽聽你和兩位哥哥說話吧”,邊說邊用眼角看著忱兒。
嫵兒和閔謙都覺察了這女孩兒的心思。她也頓時感覺心事外露,面龐飛起紅霞,一扭身,對嫵兒說:“梅公子,我看到你有耳朵眼的,是誰給你扎的呢?”。珠兒這一說,冷不防地讓余下三個人都一愣神兒,“噢”,嫵兒答道:“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家里人怕我多磨難,才給我扎個耳眼,好像是避邪的”。珠兒還接著問:“我也聽奶娘說過,男子也有扎耳眼的,但都是一邊的。梅家哥哥怎么兩邊都有呢?”。嫵兒真不知如何答對了,心里對這個珠兒已有了幾分煩感。閔謙申斥道:“不懂事的丫頭,還不下去”。見父親有了怒色,珠兒便乖乖地出了前堂。走至門前,又戀戀不舍地低低回頭望,遂即離去了。見珠兒已走,且嫵兒面露一絲不悅的神情,忱兒起身,拱手對閔謙道:“員外爺,今天蒙您盛情款待,我們弟兄二人感激之至。我們出關收帳
的事,還望員外幫忙。如果實不可為,我們也不能太為難先生,不如這樣,我們先回住處等信兒,就煩勞員外費心了,明日再來拜會如何?”。閔謙一拱手,“今天招待不周,兩位公子海涵,每日下午我派人去請二位,我們到松月樓再敘談敘談,樂呵樂呵。過關的事,我自然是有多少力出多少力”。三人又客套幾句,便起身出來,在府門前告別。兩家各自回去,不必多言。
至晚間,在員外書房內(nèi),燭燈下兩個人影。一個是閔謙,另一個那位教師爺康達康祿寒。閔謙坐在燈下,手捧茶杯,聽著康達講話,“老爺,你是不是想著把那梅武童忱兩個人收進來呢?”。閔謙答:“他二人確實不是等閑之輩,只是言來語去里倒打問不出此二人的身世,你盡快命人住太原府去一趟”,康達打斷道:“老爺,不用往太原府了。小的已經(jīng)知道那梅公子的出處”,
——“哦?”
——“老爺還記不記得小的曾和你提起過的梅太公?”
——“嗯,這梅公子和他?”
——“我的老爺唉,哪里來的什么公子。昨日在松月樓過關的時候見她一舉手一投足,我早就懷疑他是女扮男妝。再仔細看他的招數(shù),越看越像我老師的親授”。閔謙喝一口茶道:“嗯”。康達接話,“前不久有人給我捎下話來,說我那老師已經(jīng)仙逝了,只留了一個孫女,叫梅嫵兒。旁的人都以為是孫女,這個事我是知道的。我老師的女兒,就是我那小師妹當年是嫁給了關羽的。她不擅武功,但文采甚好。只可惜呀,在生孩子的時候死了。后來就聽說我老師就帶著一個孫女回到祖籍太原府依靠作點買賣營生討生計,過得還蠻富裕的。剛開始我只是猜想,又不好認死了。后來是珠兒小姐看出他的耳朵眼,我越發(fā)覺得十之八、九他就是那個梅嫵兒。我趕在他們倆起身之前去了新龍老棧找到了任革賜,把他們房間查了個實。果然找到了關羽當年給孩子留下的一個百家鎖。上頭還鏨著一個關字。這事情不就是明擺著的嗎?梅嫵兒去尋找他的父親。至于那個自稱姓童的,我倒一時查不出他的來頭”。聽這些話時,閔謙緊鎖著眉頭,問康達,“如此這二人是斷斷不能為我們所用了?”,康達急切回道:“員外爺,不僅不能為我所用,還是我們的大麻煩呢。一個梅嫵兒若真授了我老師的衣缽,那還了得呀,再加一個姓童的,心眼兒頗多。為今之計,我們只有”,康達以手示之,作一個殺的動作,他轉到閔謙另一邊,“員外,當斷不斷,
必留后患呀”。閔謙想想,“依你之計,我們當怎樣?”。“明天他們來時就下手”,閔謙輕輕吸一口氣。康達向前,“先下手的為強,后下手的遭秧……”。
康達和閔謙自以為談得很密秘,殊不知隔墻有耳,不是旁人,恰是他家的大小姐珠兒。她倒不是有意來打探什么消息,只是個頑皮的性子加上點心腹事,沒娘的孩子只得來找父親說道說道。本來就是難言的事情,也不必張揚,便趁著天色晚了,獨自個兒聶手聶腳來到父親的書房前。本來是有家人要稟告員外的,被珠兒止住了,說自己不急著見父親,在窗外等等就是。開始是在廊前的花架下坐著,邊想著心事邊不住地朝窗往里看,影綽綽覺得是教師爺在里邊。珠兒忽然想起那康達今天似乎著與往常不同。平時二人遇著了,總喜歡說上幾句,珠兒沒完沒了地問,他都從不厭煩地答。珠兒早拿康達當了家里人。今天下午卻是兩樣光景,對珠兒好不耐煩。珠兒心下想著,我去聽聽他們說些什么,也好抓些把柄明天調理調理那康師傅。她原是這么個想法,沒成想?yún)s聽得來這一樁大事情。珠兒聽得聽得不由得腿打哆嗦,聽到說明天下手,她激凌凌打個冷戰(zhàn),一心心只想到那二位哥哥,都是她見過的,可是兩個大大的好人哪。那梅哥哥生得俊俏,又是一身的武藝,一看就知道是名門之后,只有那些個惡俗的人才妒忌生恨,要害他的牲命。再說那童家哥哥,更是珠兒一見如故的知心人。莫說是聽到有人要害他的牲命,只要是哪個講了他的不是,以珠兒的年齡,情境和性格,都是不會與人家干休的。她慌得不得了,恨不得一下子跑出這個院子,又帕驚了父親和那個康賴頭,現(xiàn)在的康達在珠兒眼里是一落千丈了。她慢慢向后褪著,使勁兒掐著帕子的一個角。延著直角褪出了園子的門。看看門上當差的在旁站著,珠兒強裝鎮(zhèn)定地低聲說:“不許和老員外說我來過了,我把他老人家一朵最大的桂花苞給掐折了。誰要是把我出首了,我可不依著”,說完匆匆地奔回自己的樓上。丫環(huán)乳娘把她接上樓,小丫環(huán)端來茶和點心,還說著:“小姐吃點點心吧,晚飯都沒怎么用呢”,還說著俏皮話兒,“別餓瘦了讓人家不待見”,見珠兒只是坐在那里眼睛咕嚕咕嚕直轉,卻不言語,這小丫頭倒話越發(fā)多起來,推一下珠兒,“小姐,你不是說過什么楚王愛細腰,宮中多餓殍嗎?何苦來……”,珠兒哪有心思聽她啰嗦,回頭對著她,“你可以出去了”。那小丫頭也不敢再吭聲了,帶了門出去外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