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中原大戰如火如荼地全面展開的時候,在憲國西南海疆重鎮波府城,有兩個人正為一件事煩心著。
木林當年住過的小屋前,兩個人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左邊的一個,中等身材,穿著海邊漁民常見的短衫,露出半張紫銅色的橢圓臉蛋,這個長的眉目俊朗的年輕人正是許久沒有回來過的維軒,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用斗笠將自己的腦袋遮蓋了起來。
站在他右邊的這個人,所用的斗笠比他更大更夸張,垂簾差點碰到胸部,這都是為了掩蓋她臉上那張死也不愿摘下來的面具。銀月弓折疊成四段,用一個布包牢牢裹住纏在腰間,右肩上還背了個小小的包袱,一身土布裝扮,也難以掩飾住她身上那股颯然的英氣。這一路上夏寧姍的話不多,但她確實做到了自己的承諾,安然將維軒送到了這個地方。
人已去,屋猶在。
然而他們最關心的那樣東西卻不翼而飛。
維軒還清楚地記得,當初在離開小屋的之前,木林還向自己提出了那個奇怪的要求——對著“燒火棍”磕頭。這座小屋地處偏僻,平日里根本沒人光顧,即便光顧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那不起眼的黑鐵棍,可現在,木林親**代的什么“光影劍”確確實實地不見了。
“看來是有人捷足先登了。”夏寧姍這一路上也稍微了解了一下情況,此時出聲提醒道。
“會是誰呢?”維軒低頭思索了一陣,忽地靈光一閃,“難道是影社的人?”
“不管怎么樣,先進去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留下吧?!毕膶帄櫿f著邁步而入,走到那個神龕面前。神龕擺放的位置較高,即便是身材高挑的她也要踮著腳尖才能夠到。她伸手在神龕里摸了摸,沉聲道:“有東西。”
說著,她把那東西拿了下來,原來是一張紙條,上面畫著一個奇怪的圖樣,這個圖樣維軒已經很熟悉了,因為他身上就有,那是影社的標記。圖樣的下方還有一行小字,用清雋的字跡寫著:清君之側,蕩民之殤。
“清君之側,蕩民之殤?這是什么意思?”維軒皺眉疑惑道。
“似乎有些耳熟,在哪里聽到過。”夏寧姍凝聲道,“不管怎么說,若非刻意栽贓,這事十有八九便是影社所為,而且他們故意留下線索,應該是想要引你出現的意思。你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影社為何會對你如此在意呢?”
“寧姍,不瞞你說,我也很疑惑這一點。”隨著兩人關系逐漸熟絡,維軒已經不再稱呼她為將軍,而是改口叫她寧姍,“自從我第一次接觸影社的人,他們似乎就在極力拉攏我,不知是出自什么原因?!?
“你身上一定有某樣對他們有用的,或是他們在意的東西,你仔細回想一下,說不定能想起什么蛛絲馬跡?!毕膶帄櫪潇o地分析道。
維軒努力地回想著那次跌落山崖的經歷,誤入迷陣,遇到書生谷峰想要殺人滅口,然后被周立所救……對了,周立在向他發出邀請之前,曾經提到過三個字,紫陽功。難道是因為自己身懷這種功夫的關系?維軒猶豫著道:“寧姍,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內功心法,叫做紫陽功?”
夏寧姍眼睛一亮,道:“我師父是有名的內功心法大師,你說的這個功法我聽他說起過。紫陽功是一種十分古老而神秘的心法,起源于一千多年前,算來也正好是影社始創的年代,很有可能正是影社那兩位開山鼻祖所創?!?
“這紫陽功真有這么大的來頭?”維軒不敢相信似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這也只是一種傳說,沒人能證實?!毕膶帄櫟?,“這是一種非常霸道的功法,它一共分為四重境界,每一次晉階,都會讓紫陽真氣多一種殺傷力極強的特性。例如,入門第一層的特性就是詛咒,能在一定程度上阻礙被紫陽真氣所創者的恢復能力。”
“你說的……一點也不錯,這正是我所習練功法的特點,只是師父從來沒告訴我還有另外三重境界,我一直以為只是防身的普通功法??磥韼煾傅纳衩匦雄櫛澈?,確實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本S軒似乎悟到了什么。
夏寧姍繼續說道:“我還沒說完,普通的內功心法,一般都遵循正常的路線,當你積攢的量達到了一定程度,造成質的飛躍,就是所謂的晉階了,晉階之后的好處自然不言而喻。而這種功法的霸道之處就在于,你可以自行選擇晉階的時機!當晉階的臨界點來臨時,若你不選擇按此功法的某種特殊法門正常晉階,你可以一直停留在原來的階級,在這一階級無限制地堆積純厚的功力?!?
維軒有點不懂了,疑惑地問道:“既然晉階的好處很多,為何我還要留在原來的階級?”
夏寧姍望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傻子,但她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內功晉階,固然好處多多,但每一次晉階的過程,就像把散逸的蒸汽凝結成**,或是將**壓縮成固體,雖然形態上的變化能提供大量的強化效果,但內功的總量是不會增加的,還是要靠日積月累的習練才行。而每次晉階之后,想要繼續提升功力,其困難程度都會較之前提高很多。但紫陽功就不同,你甚至可以選擇花數十年的功夫在第一重境界上積累功力,然后畢其功于一役,直接晉升四階,只要你的體質吃得消,它給你帶來的好處是你無法想象的?!?
維軒也不是笨人,略一揣摩便明白了夏寧姍的意思,可轉念一想,又道:“這么說來,如果我選擇一直不晉階,雖然可以方便地積累深厚的內功,可我總是不晉階,這功法的好處不也成了看得見摸不著的鏡中花水中月?那還有什么意義呢?”
夏寧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咬牙道:“真是呆子,又沒說真讓你練個幾十年都不晉階,既然隨時隨地都可以晉階,你可以將這機會當做一塊護身符,當你遇到實在力不從心的局面之時,只要條件允許,便可以選擇晉階,否則豈不是有命掙沒命花?我問你,你習練紫陽功有多久了?”
維軒想了想,道:“應該有十三年了?!?
夏寧姍在屋里來回踱著步道:“十三年,如果是換成其他普通的內功心法,早已晉階至少兩次了,而你現在應該還是停留在第一重境界,看來是你師父刻意壓制的關系,你師父一定非常了解紫陽功的特點,他是想將你培養成一個超級高手啊?!?
“寧姍,你說的雖然很有道理,但這是長遠以后的事情,能不能幫我分析下,我們目下應該怎么辦呢?”維軒心里很有些感慨,但他知道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
“你覺得呢?”夏寧姍隨手抄起桌上放著的一個小黑球,在手里掂量著,拂去上面厚厚的積灰,“這是什么?”
維軒定睛一瞧,無所謂道:“這是泥貢果,我做了送給木大叔的,這是我們本地人用來抽水煙的?!?
“你倒是挺上心的,孝敬他就像孝敬自己爹娘,這么大一箱子都是你送的?”夏寧姍說著從桌底下拖出一個長長的木箱。
“沒錯,那個時候我要去蟲島,必須帶上木大叔這個幫手,只能拍他的馬屁咯,誰叫我答應了明仲大哥……”維軒說到這里,突然眼睛一亮,“對了,如果實在沒處去,我們還可以去找我明仲大哥,他是絕對不會出賣我們的。”
“安明仲?”夏寧姍皺眉道,“我知道你們關系非同一般,但你現在是朝廷欽犯,莫說他肯不肯替你背這份天大的風險,就算是他肯,難道你忍心拖你大哥下水?”
“這……”維軒是個想到就做的人,所思所慮沒有夏寧姍那么周密仔細,聽她這么一說,他倒也犯了踟躕。
屋內的氣氛一時陷入了沉默。其實夏寧姍也在想著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她已經按照之前的承諾,將維軒安全送到了這里,若她存心一走了之,倒也沒什么能羈絆住她。但她如果選擇與維軒分道揚鑣,真的是一個好的選擇嗎?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維軒這個小子,身懷傳說中的紫陽功,多半和影社的某些大人物脫不了關系。那么之前圍繞這個所謂的小人物所展開的一系列非同尋常的奇怪行動,一定都有幕后黑手的在策劃某個陰謀,夏寧姍委實不愿卷進這個渾濁不清的漩渦中去。
可難道真的就此扔下他,自己跑路么?夏寧姍回想起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的情景,為了救回一個部下的性命,不惜闖進軍營,當面頂撞她。還有之后的青云河谷,明明可以自己逃命,卻還要留下來陪她戰斗到底。維軒雖然還年輕,卻是一條敢作敢為,響當當的好漢,她平生最敬佩這樣的人,要她拋下他不管,她實在是做不到。
更何況,現在她自己也是朝廷欽犯,天下之大,竟無她弦舞公子的容身之處。想到這里,她的心里就是一陣悲涼。她對靖平皇帝一向忠心不二,君臣二人相處頗諧,本以為皇上對她會是絕對的信任,沒想到這么明顯的栽贓,皇上居然也不聽她的辯解,就將她下了大獄,經此一事,她對朝廷之事,也有些心灰意懶了。反正大仇已報,倒不如一個人縱馬江湖,逍遙自在。
不過與其不管不顧地一走了之,倒不如留在這小子的身邊,她倒對維軒也生起了一絲好奇之心。身懷紫陽功,絕對是百年難得一遇,而且顯然背后有高人在暗中保護,他以后的際遇將會是不可限量的。自己反正已經報了滅門之仇,一身輕松,目前既然沒有什么具體打算,跟著維軒倒也是不錯的選擇。
她在這邊苦思冥想,那邊維軒已經先她一步,脫口而出:“我們還是去南邊,但我們不去找明仲大哥,而是另一個人?!?
“誰?”夏寧姍警覺道。
“盧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