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不再上班以后顧北每天下午都會去醫院看看媽媽, 有的時候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剛開始的兩個星期顧北還會和媽媽聊天說說以前的自己,再想象一下現在顧雪和向南在一起有多幸福的畫面講給媽媽聽,甚至她還騙媽媽說自己有了男朋友。
“他, 高高的, 腿長長的, 眉毛很濃, 眼睛細長, 睫毛也長,高挺的鼻梁,還有一張柔軟的嘴巴……媽, 很帥對不對?他不僅長得帥而且……很愛我。你要快點醒過來,這樣就能看見了。”
盡管顧北對著手機把自己的男朋友描述的貌比潘安, 但是就算溫芷蘭閉著眼也能想像得到顧北男朋友的樣子, 因為她知道, 這么多年顧北的手機里一直只有一張照片,就是從相冊上翻拍下來的二十歲的向南。
“喂?”顧北慵懶的嗓音出賣了她剛剛睡著了的事實。
“顧小姐, 已經七點了,還不回來吃晚飯。你是打算睡在醫院還是打算餓死任管家她們?”
“七點?我馬上回去。”
顧北掛了吳天的電話一邊穿上外套一邊往外面走,吳天的車就停在住院部的外面,看見顧北出來,他按了一下喇叭, 但顧北好像沒聽見一樣路過了他的車。
“顧北!”吳天拉下車窗叫住了她。
“你怎么在這?”
“當然是來接你啊, 上車吧。”
坐在車里顧北不時的拿起電話按亮然后盯著屏幕看上一分鐘, 直到屏幕變黑她再按亮。
“在等向南電話?”
“嗯。”
辭職以后的這兩個星期向南每天都會在晚上給她打電話, 每一次都是在七點鐘, 慢慢的那個電話變成了她的等待。她會每天六點之前離開醫院,七點之前吃完晚飯, 然后在漆黑的房間里坐在床上,看著身邊手機屏幕閃亮她的整個世界。即使電話那邊只是簡單的問著無關痛癢的吃喝拉撒,顧北也只是簡單的嗯啊應答,但漸漸的她開始期待。
“已經過了二十分鐘,還沒打過來,他會不會有什么事情……”正在顧北等的有些焦慮的時候,吳天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向南,他怎么打到我這來了?”吳天開車沒帶耳機隨手按了接聽鍵。
“向南,是不是撥錯電話號碼了。剛好顧北……”
“你說你愿意給她幸福,對不對?”向南有些沙啞的嗓音打斷了吳天的話。
“對……你怎么突然提起這個?”吳天問向南。
“那好,現在顧北送給你。我不要了,不要了!”
顧北就坐在吳天的旁邊,靜靜的在期待中聽見自己被拋棄。不,她連拋棄都配不上,不過是像玩物一樣被厭棄然后贈予他人。
“向南發生了什么事?向南……”吳天追問著,可惜只剩下巨響的斷線聲在車里回蕩。
“停車。”顧北輕巧的說了兩個字,聽上去并沒有因為向南的話而有任何的不適,只是她手里的電話被她用力的握著,反反復復的開機關機,屏幕閃爍的忽明忽暗。
“顧北,向南他……”
“停車!”
眼淚在顧北一停一頓的字節中流了下來,車停在了一個公園旁邊,顧北穿著單衣下了車手里只拿了一部電話。風吹著她的臉,天氣冷的似乎可以凍住她的淚,只是凍上了一顆還有一顆。
顧北在瑟瑟的寒風里一步不停的往前走著,直到被一片人工湖攔住了去路,圍在湖邊的鐵柵欄在這寒冬臘月里更加冰冷,手指每碰到一下就好像能粘掉一層皮一樣疼,可是顧北感覺不到,她用手使勁的掰著面前的人工湖圍欄。
“顧北,你在干什么!停下來。”
吳天抓住了顧北的手卻不小心碰掉了她手里的電話,顧北甩開了他的手卻沒能抓住,電話像一個斷了線的風箏直直的掉進了湖里。
“你和他說過什么?”顧北癱坐在地上問吳天。
“我……送向南去機場的那天對他說如果他不能給你幸福,我愿意。”
“你愿意,你們當我是什么?一只寵物狗?寵物養久了還會有感情,怎么可能說送人就送人。我算什么……”顧北煩透了自己哭哭啼啼的樣子,她使勁兒掐著自己的手,可是眼淚就像決堤了的洪水奔涌而出,一遍一遍的沖刷著她凍的紅透了的臉頰。
越來越大的風夾著漫天的小雪灑在地上,落在顧北單薄的肩膀上,吳天把她緊緊的攬在懷里輕聲說:“顧北,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么事,我之所以那樣對向南說是我肯定只有他能給你幸福。他愛你……”
“愛我,就是把我送給你。愛我,就是大聲說不要我。”顧北冷笑了一聲繼續說:“愛我……不過那么回事……”
“不,他真的愛你!”
吳天抓著顧北的肩膀告訴她向南是愛她的,可是在他親口說出不要自己把自己送給別人以后,顧北再聽到“他愛你”這三個字,就好像看著一盆不錯的湯喝了一口卻發現是餿的一樣讓人惡心。
“吳天,夠了吧……他的愛……”顧北還沒說完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一直頂到了嗓子,她趴在地上一陣干嘔,折騰了一會兒卻怎么都吐不出來。顧北擦了擦臉上的淚苦笑著說:“讓人感到惡心。”
她推開了吳天的手自己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只穿了一件單衣的她像浮萍一樣飄蕩在寒風里。
“他答應過姑姑……”吳天大聲對顧北說,聲音像一把鎖銬套牢了顧北的腳。“向南,答應過姑姑不愛你,不娶你……可是,我知道他做不到。他……顧北!”
不知道是風雪太重壓垮了她的身體,還是向南和他媽媽之間的約定太重壓垮了她的身體,顧北藏身于雪夜,和萬千雪花一樣沉入大地。
“顧北!顧北!”吳天叫著她的名字,她笑著牽起嘴角說了一句:“我累了……”便閉上了眼睛。
雪夜里路上的車都小心翼翼的走著,只有一輛黑色的賓利快的好像是乘著后面吹來的風,吳天一邊開車一邊反復播著向南的電話。
“接電話,向南!接電話。”可惜,他撥的電話一直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態里。
“顧小姐怎么了?”任管家看著吳天的懷里抱著一動不動的顧北,慌了神。
“任姐,讓廚房熬一碗姜湯送到顧小姐的房里。”
吳天來不及解釋太多抱著顧北上了樓,把她好好的放到床上以后推開門叫任管家上樓給顧北換了衣服。
“怎么搞的,這孩子怎么渾身滾燙啊!”任管家一邊給顧北換衣服一邊摸著顧北發熱的身體。
喝了姜湯以后顧北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混著頭上熱騰騰的毛巾,臉頰流下的汗打濕了她的頭發,一縷一縷的貼著她的臉。吳天看著她的臉就像是一張白紙上只描出了眉毛與睫毛,慘白的模糊了輪廓。
吳天坐在她的身邊,一整夜。這一夜里他看著顧北冷的發抖,疼的抽搐,這一夜里他給她不停的擦著汗珠,聽她叫著她愛的人的名字,這一夜里他才發現沒了向南的顧北變成了一只沒有翅膀的鳥,雖然活著卻永遠都到不了她所期望的遠方。她只能待在向南的身邊,即使會遍體鱗傷,可只有那樣她才叫顧北。
世上比愛情更牽動人心的就是癡纏,她是這樣,向南也是這樣。
“顧北,等你醒來我會告訴你向南有多愛你……聽見了嗎?”
他拿毛巾的手抖得厲害。
慢慢恢復意識的顧北好像被什么東西壓住了,重物壓在她的胸口上讓她感到呼吸困難,她用手推了推,重物絲毫沒有反應。顧北只能艱難的移動自己的身體,坐了起來。
“吳天?你怎么睡在這?”顧北拽著他,給他翻了個身。
她小心的將手移到吳天的面前,摸了摸吳天的頭,“好燙啊!”用不著體溫計就知道燒的不輕。顧北叫來了老徐把吳天背回了他的房間,看著他身上的襯衫顧北想起昨天他和自己一樣只穿了這一件站在外面,一定是凍著了。
“昨晚上照顧你的時候看著還好好的,怎么一早上起來就病成這樣。”任管家有些心疼的看著吳天說。
“應該是昨天凍著了,任管家熬點祛寒的湯來吧,家里還有退燒藥吧?”
顧北雖然昨天有些神智不清,但好在照顧的及時現在已經好多了。倒是吳天無暇顧及自己,病的反而比較重。
因為屋子里一下子有了兩個病號,任管家叫廚房煮完湯以后把整個房子用消毒水噴灑了一遍,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健康的氣味,好像聞一下就能神清氣爽一樣。只是顧北對這個味道似乎不大適應,消毒工作進行到吳天房間時,顧北端著湯還沒喂到他的嘴里自己就先敗給了消毒水,沒來得及吃早飯的她跑到水池邊干嘔了幾下。
“顧小姐,你還好吧?”任管家跟在她的身后。
“沒事,可能有些感冒綜合癥或者突然聞到消毒水的味道不適應。一會兒就好了。”
顧北接著水龍頭漱了漱口,又接著水拍了拍臉,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的臉色看起來白的有些不正常。之前她以為是因為不上班在屋子里待久了才會這樣,可是今天看起來卻不像那么回事。
“顧小姐,吳先生的手機一直在響,是向先生秘書打來的。”任管家把電話遞到了顧北面前,顧北看了一眼說了一句:“放著吧。”
臨近晚上的時候顧北摸了摸吳天的頭,總算涼了下來,她疲憊的倚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的睡著了。正當她縮了縮感到有些微涼的身體時,一條毯子恰好蓋在了她的身上。
“吳天,你起來了,感覺好點兒了嗎?”顧北扯了扯毯子坐了起來對著面前的吳天說。
“嗯,你呢?”吳天說話的聲音沒有平時那么咄咄逼人了。
“我早上就好了,謝謝你。對了,向南……的秘書一直給你打電話,我……沒接。”
顧北伸手把電話給了他,吳天看了看大概有十幾個未接來電,估計是有什么急事,他對顧北說:“你坐在這里等一下,我回個電話然后有話要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