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澡顧北側躺在沙發上, 這幾天雖然沒有再吃佐匹克隆,但困意卻絲毫沒有減退。她蜷在沙發里就是怕自己躺在床上太舒服了睡過去,怕這一覺會錯過向南。
面前的茶幾上摞著幾本書, 顧北隨手翻了翻都是一些財經雜志。她最討厭這類雜志整天宣傳所謂的成功之道, 好像在他們的眼里只有掌握了社會資源和金錢才能稱得上成功, 要么就是向勞苦大眾介紹那些金字塔頂端的人過著怎樣的生活, 要么就是無休無止的彩頁廣告上登著酷炫的豪車和殷實的豪宅。每次翻看這樣的雜志都會把好好的小日子對比的體無完膚, 然后原本幸福滿溢的生活就會在物質的陰影下不見天日。
可是面前只有這些雜志,如果不看她可能分分鐘就會睡過去。顧北嘆了口氣從最上面的那本雜志開始瀏覽封面,要說這財經雜志最難看的還屬這封面了, 用“驚世駭俗”來形容都不為過。不得不說有錢人長成向南那樣的簡直就是鳳毛麟角了。只可惜,向南最討厭媒體宣傳, 雖說每年拿出大筆的公關費用, 卻從來不接受任何媒體的采訪, 好像給他們錢只是為了讓他們離他遠一點兒。
顧北拿起下一本雜志的時候感覺比其他的厚了一些,剛豎起來, 一本藏藍色封面的書就掉了下來。《詩詞選集》這是顧北最愛的書,她鐘愛那些文字的長短相間,錯落有致。一雙纖細如白玉一般的手指蓋在藏藍色封面上,透過指縫可以看見右下角的地方有一個娟秀的鋼筆字跡寫著: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卓文君的《白頭吟》。這是顧北很久以前送給向南的書, 她喜歡卓文君對情愛的執著, 卻忘了這也是卓文君離愛所作。一個女人屈其千金之軀只為《鳳求凰》, 最后卻淪落至“凄凄重凄凄”。
愛情, 從來都不公平。
顧北躺在沙發里翻看著這本書, 等著于她早無公平可言的那個人。整間屋子里只有顧北嘴里咕嚕咕嚕念詩的聲音由大變小,發沉的眼皮也像帷幕一樣慢慢落下, 只是她即使看不見眼前的文字,依然可以準確的誦讀。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你說什么?”向南俯著身子把耳朵湊到顧北的嘴邊。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顧北用微弱的氣息回答著。
向南看了看她懷里的書,正好停在李煜《子夜歌》那一頁上。他把書輕輕的抽了出來,將顧北抱在懷里,睡著的顧北像一只特別需要溫暖的小貓,頭在向南的胸前磨蹭。
“你不要再動了。”向南好像是在警告她,可聲音聽上去卻是溫柔的。
“嗷。”睡著的顧北迷迷糊糊的答了一聲。可是,蹭頭的行為還在繼續。
“你再這樣,我……”
向南看著懷里熟睡的顧北,一張干凈透白的臉上,偏偏小嘴長的粉嘟嘟,身體一起一伏的呼吸貼合著向南。他整個人好像抱著燙手山芋一樣,燙紅了臉,連喘氣都變得不均勻。
好不容易忍著沖動把顧北放到了床上,可是她攬著向南脖子的胳膊一用力,兩張柔軟的唇便再無距離。顧北主動熱烈的擁吻徹底激發了向南的男性荷爾蒙。只是,她最后小口輕咬了兩下讓向南遲疑了兩秒,那遲疑也僅僅出現了兩秒。
“這個果凍真的好Q啊。”顧北一邊在自以為是的夢里吃著“果凍”,一邊在心里贊嘆。
現實狀況可不是吃果凍那么簡單,向南滾燙的身體如夏天一般侵入顧北的世界,等她有所清醒的時候自己的上衣滑落在肩頭。
“你……在干什么?”顧北有些驚慌的往床的另一邊用力,卻被向南拉進了懷里。
“顧北,我是一個身心健康的成年男性!我警告過你不要再動了……”
“我……”顧北感受到來自背后的心跳,那種強有力的速度讓她的心也跟著一起緊張。
屋子里安靜的只剩下兩顆躁動的心跳和鼻息間急促的呼吸,顧北轉了個身,她抬著頭和向南對視。她在那雙明亮的眸子里只看到了她自己,映在向南眼睛里的自己正在慢慢變大,她可以清晰的看見自己緊張的表情和暈紅的臉頰,那種真實讓她害怕的閉上了眼睛,但向南卻輕易的開啟了她的朱唇。
一切正在自然而然地發生著。
這是第一次兩個人清醒而溫和的體驗著彼此的美好,這一刻顧北拋棄了第三者的身份,向南拋棄了對顧家的怨恨,沒有了羈絆的他們擁抱著彼此,更緊更緊。
柔黃色的陽光透過玻璃溫暖著兩張睡意正濃的臉,顧北的腳尖抵著向南的腳背,四只腳丫遠遠看過去好像是自成一雙的樣子。向南的手機在一旁嗡嗡的響了一早上,他早就聽見了,只是摟著顧北的他舍不得從這樣的生活里脫離出去。直到被輕輕捂著耳朵的顧北促起了眉頭,他才接起電話。
“我送你去機場啊,再不出來,飛機就到M市了。”
“知道了。”
向南輕輕的把顧北壓著的那只胳膊拿了出來,一直摟著她的時候沒覺得怎樣,一拿出來感覺整條胳膊僵直的不能動彈。他像一個半身不遂的患者一樣慢慢的整理好自己,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間。
“你怎么在這等?”向南看著門口的吳天有些詫異的問。
“那我可以進去嘍!”
“你……”
吳天從來不給向南發火的機會,一個人得意的下了樓,空留身后的一個“你”字。
“左肩不舒服嗎?”吳天瞟了一眼向南。
“沒有。”
“那從出門到現在你一直捏它干嘛?”
“有些酸麻而已。”
“我怎么覺得有可能是半身不遂的前兆啊?要是這樣我這個私人醫生以后怕是沒人敢雇傭了啊。”吳天心里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偏偏嘴上不肯放過向南。
“我要是真得了那個病,你也沒機會再去另謀高就了。你覺得你表姑姑能放過你?她可一直看著你呢!”
“表姑姑……”
吳天只重復了三個字,車里的氣氛立馬冷了下來。
“向南,其實你答應過表姑姑什么并不重要,她早就不在了。就算她還在,她也不愿意看著你不快樂。不是嗎?”
外面的世界一點點變白,細細的雪花打在車窗上,然后化作一滴水在擋風玻璃上滑落。向南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飄雪的樣子了,他還記得小的時候和媽媽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時的情形,明明是冬天他卻總是忙乎的滿頭大汗,然后媽媽會心疼的把他抱在懷里,給他擦汗。以前那雙溫暖的手,以前那張親和的臉,以前那聲溫柔的呼喚,現在只剩下了至尊園里那冰冷的石碑,冷冷的冰著向南的心。
“我的快樂,十年前就沒有了……”剛剛溫暖一點兒的向南瞬間又換了模樣。
“其實快樂很簡單,就好像從早上你走出房門到你坐在車里,你臉上已經有七次不自覺的抽動了。如果那不是笑容我就真的要直接把車開到醫院了,看看到底是不是半身不遂的前兆。”
向南沒有繼續和吳天聊下去,他看著外面越下越大的雪,想起那年自己頂著大雪傻傻的去給顧北買過玫瑰花,想起顧北被花刺破手指滴下的血,想起那年冬天跟在顧北身后看著她纖細的肩膀擔起失去父親的痛楚,想起她眼里那汪讓人心疼的淚水,想起自己曾經許諾過的那片天……
“到了。”
吳天停下了車,在門口送別向南。
“照顧好她。”向南對吳天說。
“沒問題。”
兄弟兩個在門口抱了抱,吳天小聲的在向南耳邊說了什么,然后瀟灑的上了車,消失在向南的視線里。向南一個人站在門口,直到廣播里通知他飛機將要起飛,他才轉身走進航站樓。
顧北一覺睡到了上午十點,醒來的時候向南已經發來信息告訴她:“已到M市”。
“我定了鬧鐘的啊,怎么沒聽見它叫呢!壞了?”顧北把鬧鐘調到五分鐘以后響,結果……鬧鐘跟打了雞血一樣叫著。“是自己暈了還是鬧鐘……被向南按掉了。”顧北想著各種可能性,只是結局已經無法更改了。
她本想著送向南出門,可能是因為這次向南要離開的時間太長了,顧北的心里總是慌慌的。即使她不愿意承認,但那種后會無期的感覺從她知道向南要離開起就一直纏著她。
“早上好!”吳天站在門口熱情的和顧北打著招呼。
“早上好……”顧北無精打采的回應。
“我做了早飯,要不要嘗一嘗?”
“不了,我上班已經遲到了。”
“好吧,老徐請假了,我送你去上班。”
吳天跟著顧北下了樓,任管家看著顧北喝了一杯現磨的溫豆漿又往顧北的包包里塞了一個剝好的雞蛋。
“任姐,你可從來沒對我這么好過。”以吳天的身高和長相朝著任管家撒嬌,顧北差點兒把喝進去的豆漿吐出來。
“顧小姐身體弱,自然要好好照顧一些。”任管家似乎習慣了他這種語氣淡定的回著吳天。
“是嗎?你真是跟著向南久了。”
顧北不知道怎么融入他們之間的對話,一個人先上了車。車子發動沒多久她在后面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了公司樓下。
“還好過了上班時間。否則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顧北一刻都沒耽誤的下了車,目送吳天離開。
只是,她轉身邁進大樓的步子慢了下來,畢竟和習慣告別總會帶著些許不舍與眷戀。但,終究沒有什么是不能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