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一會兒,辦公室的門便打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我們的眼前。目測一米四五的個頭,在我們這里很是少見,頭發及肩,小臉小眼睛,臉上隱約還能看見幾顆雀斑,一看就是個十八九歲的丫頭。
現在,這個“丫頭”正用戒備的眼光打量著我們一行三人。
“你好,我們找黃洋黃老師,剛才有打過電話的?!边€是女人比較適合同女人打交道,小萱大方客氣地說道。
“我就是,你是藍警官吧,進來吧?!毖矍暗哪莻€“丫頭”面無表情地說著,并為我們讓出了一條金融一人通過的道路。
她就是黎雅蓮所在的通信工程系的輔導員黃洋?我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這個“丫頭”。小萱也跟我是同一個反應,甚至忘記了我們現在這個表現極其不禮貌。張杰威則還是跟個沒事人一樣,仍舊沒什么事情能夠在他的臉上蕩出一絲波瀾。而這個叫做黃洋的“丫頭”,竟然也表現得跟張杰威一樣,兩人的表情就如同在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應該是對我們的驚訝感到司空見慣了吧。
辦公室不大,也就大概二十來個平方的樣子,但卻擠了不少辦公桌,不過現在這里卻只有我們四個人。屋子里的窗簾都被拉得嚴嚴實實的,沒有開天花板上的日咣當,只是在黃洋身前的辦公桌上,驛站有些昏黃的臺燈兀自孤獨地亮著。
即使我們進來了,黃洋也好像沒有要開燈的意思。
客隨主便,我們三個人只是略帶疑惑地坐在了她給我們準備的三把椅子上。
“你好,我是王磊,相比你也知道我們來這里的目的了吧,還希望你能盡可能地配合我調查?!蔽业恼Z氣很輕,不知道是不是被這里詭異的氣氛所感染,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
“嗯?!秉S洋點了點頭,依舊面無表情,與她的外表格格不入,不過看樣子卻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她是個不錯的女生,成績很好,但是比較沉默寡言,出了同寢室的人之外,很少和其他人接觸。一直以來她的臉色都蒼白得要命,我有段時間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那后來為什么又沒有這種想法了呢?”我盯著黃洋的一舉一動,她說的是有段時間懷疑黎雅蓮有病,那就是現在沒有那個懷疑了,那么這其中一定還發生過什么事情清楚了她的懷疑。
“后來我聯系了她的家里人問了下,她舅母說黎雅蓮從小就這樣,去醫院檢查過,也沒發現有什么毛病,只是皮膚表層的毛細血管特別少,即使是體檢的時候抽指腹的血也得扎好幾次才能出血來。我查了下資料,這種情況很有可能是遺傳造成的,對人體沒有太大的影響,也就沒有再過多在意了?!秉S洋平靜而小心地回答著我的問題,讓我不由得有些疑惑。
“看來你格外關注黎雅蓮啊!”我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長地看著黃洋。
“學生不多,每一個我都很關注,這只不過是我的基本工作而已?!泵鎸ξ业囊蓡?,黃洋回答得有條不紊,這讓我重新打量起這個女人來。長相嬌小,但是實際的氣質卻與外貿極度不相符,顯得絕對的老成和冷漠。
“帶我去黎雅蓮住的地方看看吧。”我一邊說著一邊就站起身來,沒有給黃洋拒絕的余地,同時她也沒有可以拒絕我的理由。
“好。”黃洋答應了一聲,突然間臺燈一下子滅了,房間里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像是白晝里的另一個黑夜。
我的周圍一片寂靜,沒有小萱和張杰威的聲音,仿佛大家都在原地一聲不吭地等著光明再現。窗簾遮得太嚴實,完全不透光,辦公室的房門不同于實驗室,沒有小窗,也沒有光線可以從門縫中透進來。
我們就這樣被隔離在了另一個世界。耳邊仿佛有輕微的吸氣和呼氣的聲音,那鼻息撲打在我的后脖頸上,絲毫沒有溫熱的感覺而是徹骨的寒冷。這一點冷氣竟也讓我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我下意識地深處手想要拉住一旁的小萱,卻觸碰到了一根冰冷至極的手指,沒錯,就是手指,僅僅是一根手指,冰冷而僵硬。我整個人如同被電擊了一般,條件反射般地放開了那根手指。
沒有聽見它落地的聲音。
下一秒,天花板上的一排日光燈亮了起來,突如其來的光明如同突降的黑暗一樣讓我們有些措手不及。此刻黃洋正背著包站在門邊,一只手扶著墻上的電燈開關,冷冷地跟我們說道:“走吧?!?
如同地獄的使者。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我剛剛用手抓過的方向,小萱不在這邊。低頭看去,地上什么都沒有,更別說是斷指了。我又往相反的方向看去,小萱竟然在那邊,奇怪地看著我:“怎么了,走吧。”
“哦?!蔽倚牟辉谘傻貞艘宦暎阃T口走去。
走出辦公室的剎那,我又忍不住回過頭看著那邊的地板,依舊是什么也沒有,難道是我的幻覺?
帶著疑惑和不安,我再次穿過那條走廊,感覺依舊陰森。
黃洋在前邊帶路,我們三個人跟在她的后面,竟然出奇地有些跟不上她的腳步,這不符合常理!她只不過一米四五左右的個頭,即使走得再快,我們三個警校畢業的“精英”也不可能跟不上。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我再去狡辯。
我轉過頭看了小萱和張杰威一眼,他們也是跟我一樣的反應,驚異于黃洋的速度。很快,甚至是快得離譜。
我們三人吃力地跟在黃洋的后面,勉強走到了這棟樓的大門口。這時候黃洋卻突然停了下來,從包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傘,將其撐開后旁若無人地物資走出了大門,走進了陽光之中。
我的心像是抽搐了一下,黃洋,這個奇怪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東西?,F在的陽光與六七月的陽光相比,絲毫不毒辣,但是她仍然將自己嬌小的身軀藏在了那把黑色的大傘之下。我咽了一口唾沫,還是往前跟了上去,小萱和張杰威也跟我保持著不到一米的距離。
穿過教學區和食堂,我們就進入了學生公寓區,林立的宿舍使得這邊的光線顯得比較陰暗。我們跟著黃洋走進了一棟女生宿舍,一進門,黃洋便取下了傘放進包里,拿出一張卡為我們三人一一刷卡進門。
樓下的宿管阿姨看了i眼,可能是看見了我們是黃洋帶過來的人,便沒有說什么又繼續低頭織著她手上的毛衣了。
“看來你平時出門挺注意的啊,在這么溫和的陽光下也沒有忘記防曬?!蔽壹傺b不經意地問道,開玩笑般地看著黃洋。
“哦,我從小就對光過敏,曬了太陽的地方會出紅疹?!秉S洋淡淡地答道,不多說一句,也不少說一句。
“原來是這樣,過敏病癥應該都很難根除吧。”我一邊應道一邊想起那辦公室里彌補透光的厚重窗簾。
“沒法兒根治。”回答我的是向來不插嘴的張杰威,而不是黃洋。
不過張杰威說得沒錯,過敏這種病癥,確實是一種會伴你一生的存在。光過敏,一生都得生活在黑暗之中,那豈不是與吸血鬼無異?
剛一進門,一抬頭就看見了那面正對著大門的巨大的衣冠鏡。這應該是方便學生們在出門前整理儀容而準備的,我記得當初我念書的時候也是每棟教學樓樓下都有一面這樣的鏡子。不過這鏡子是寶藍色的鏡面,映射在里面的我也被映照成了藍色。前面是黃洋,后面有小萱,有張杰威,還有一個看不清面容的黑影。
黑影!還未等我的腦袋運轉過來的,我的身體就先一步轉了過去,身后出了小萱和張杰威,便不再有其他人。我再回過頭看了看那面鏡子,一、二、三、四,已經沒有了那個黑影的存在。
“你們剛才有看見什么嗎?”我輕聲問著小萱和張杰威,心跳依舊沒有緩和過來,不停滴使勁撞擊著我的胸腔。
“沒有啊?!毙≥婺涿畹乜粗?,張杰威也搖了搖頭,黃洋則像是沒有聽見我在說什么一樣兀自往樓上走去。
我沒有繼續解釋什么,而是若無其事地跟著黃洋往樓上走去,在四樓處,她的身影怪了進去,我們也連忙跟上。
一路走過去,房門都緊閉著,偶爾有一兩間寢室的門前堆放著昨天的[和諧]。
黃洋在四零六的房門前停下,用手輕叩了一下房門,緊接著房門就被打開了,一連串的反應銜接得恰如其分,就像是事先排練好的一樣。
開門的女生穿戴整齊,肩上還背著包,應該是正準備出門。
“黃老師,你怎么來了?”開門的女生看看黃洋,又看看我們,既是驚奇又是疑惑。
“這三位是公安局里來的同志,想到你們寢室來了解一下情況,人都在嗎?”說也奇怪,這黃洋面對我們時那樣冷漠,但對眼前的女生確實格外溫柔。
“凌曉去自習室了,胡茜在里邊,是因為雅蓮的事嗎?”開門的女生問著黃洋,一臉的擔憂,“雅蓮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她死了?!蔽覔屜赛S洋一步達到,但隨即卻聽見“哐當”一聲巨響在走廊上回蕩。我們齊刷刷地轉過頭看去,才發現不遠處的一個女生正愣愣地站在原地,地上躺著一口瓷盆,原本在盆里的水也灑了一地。女孩面色一片彩板,旋即便驚恐地轉身跑進了一間寢室,重重地將門關上。
“她是誰?怎么反應這么強烈?”我奇怪地問道,但是卻被黃洋回應了一記冰冷而凌厲的目光。
“你把她嚇著了。”黃洋略帶不滿地說道,緊接著便走進了四零六寢室。
寢室里還有一個女生,估計也是聽見了剛才我們在門口的談話,已經流下了眼淚。
我四處打量了一下這間寢室,這是個很常見的四人間女生寢室,書架上堆了不少書籍和化妝品其中也有許多女生味兒十足的擺件。
“她叫胡茜,是黎雅蓮平時最要好的朋友?!秉S洋一邊說一邊走到了已經呆愣著站著不斷用著淚水的胡茜身旁,將她小心地擁進了自己的懷里不停地安慰著。
“我叫朱羽晴,睡雅蓮的對床,她睡四號床,我睡三號?!闭f話的是給我們開門的女生,她的臉上也溢出了悲傷的情緒,但是相較胡茜來說,她更加善于控制自己。
“你們平時和黎雅蓮的關系怎樣?”我一邊問著,一邊爬上了靠門邊的貼了四號標簽的床,大概看了一下,被子和床單都疊得很整齊,也沒有被人動過的跡象。我順手在黎雅蓮的枕頭下摸了摸,找出了一樣東西,趁他們不注意放到了我的衣兜里。
“我們四個的關系都還不錯,雖然雅蓮不愛說話,但是平時卻對我們很好,有什么委屈她也自己吞,從不跟我們鬧矛盾,所以我們的關系一直都保持得很好。胡茜跟雅蓮是同班的同學,跟她的關系也最親密?!敝煊鹎缈粗掖鸬?,一連串的話說得很溜。
“她能有什么委屈?”聽見朱羽晴這么說,我感到有些奇怪。
“凌曉平時在家被嬌慣壞了,大小姐作風,說話也嘗嘗口無遮攔的,雅蓮又比較敏感,凌曉有時候說錯了什么話傷害了雅蓮她也不知道。不過雅蓮也知道凌曉這人沒什么壞心眼兒,也沒往心里去?!敝煊鹎缋^續向我們說著,從頭到尾也沒有見那個叫做“胡茜”的女生說過什么話。
“你和黎雅蓮平時都待在一起是嗎?”我走到胡茜和黃洋身邊,對正渾身顫抖著的胡茜說道。
“是的,我們課程都一樣,基本上都是一起的。”胡茜從黃洋懷里出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哽咽著對我說道。
“那為什么她失蹤了三天后,直到她家里人來找她找不到才報案呢?之前你發現她只送了就就應該報案才對?。 奔词箍匆姾绲哪樕下罍I痕,我的語氣還是那么強硬。
“之前雅蓮出去了一次就沒回來了,到了晚上很晚她才給我打電話說她舅父生病了,她得回家幾天,這段時間就不回寢室了。雅蓮這么說了,我也就沒太注意,知道三天后她舅母來學校找她,我才知道原來她根本就沒有回家。對不起……要是我早點發現……對不起……”胡茜自責地低下了頭,眼淚瞬間又絕了堤。
“沒事沒事……不是捏錯,你也不想的?!秉S洋再次抱著哭泣的胡茜,一邊說著一邊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畢竟現在還不是質問她的時候。
不過胡茜的回答讓我和張杰威又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下,這的確有些不尋常,同綁架歐靜蘭時用的手法完全一樣,都是讓她們打電話給可能會發現她們失蹤的人,而且都成功地消除了這邊的疑慮,從而為他自己的瘋狂行徑爭取下了不短的時間。
“我并沒有責怪你或者懷疑你的意思,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知道黎雅蓮在失蹤之前有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有沒有見過什么特別的人,說過什么特別的話?”這次我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畢竟對方也只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
“沒,沒發現什么異常啊,都是跟平時一樣地一起出門上課,一起吃飯回寢室。”胡茜探出一個腦袋來小心翼翼地回答著我的話,不過不一會兒,她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來似的,愣住了,一句話也不說。
“怎么?想到什么了嗎?”看著胡茜這個樣子,我和小萱都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好像是從一個月前開始,雅蓮每天晚上七點左右就會出門,也不讓我跟她一起,十點多才回到寢室,一開始以為她去仔細,但是后來她都不帶書出去,所以有點奇怪。每次回來之后問她她也不告訴我?!焙缁叵胫?,自己也覺得越來越不對勁,“對了,雅蓮失蹤的哪天也是晚上七點多就出去的,我還以為是和之前一樣,但是十點多沒有等到她回來,直等到了她打的那通電話。你看這是她最后一次和我通話?!焙缯f著,便從包里掏出來一個手機翻到通話記錄那頁遞給我看。
我只是拿過來查看一下就將手機還給她了。緊接著便繼續觀察起這間寢室來。黎雅蓮的舅父舅母才剛剛知道黎雅蓮遇害的消息,寢室里黎雅蓮的東西自然也沒有被他們收拾過。她的書架上出了擺放著書籍和一些日常用品之外幾乎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我拉開抽屜查看了一下,也都是些零碎的小玩意兒,張杰威也跟著過來和我一起翻找了一會兒,同樣沒有什么發現。
原本我還期望著黎雅蓮會有寫日記的習慣,現在看來時我想多了。
寢室里還有一道后門,出了后門之后是一個小陽臺,沒有獨立的衛生間。陽臺上晾著不少衣服,地上也放了些清潔用具,我趴在陽臺的欄桿上往對面望去。
對面是另一幢宿舍樓,兩幢樓之間的間隔絕對不超過十米。順勢低頭望去,有些空曠的地面上站著一個古怪的女人,黑衣束身,將她的身體曲線凸顯得玲瓏妙曼。從我這里的角度看不見他的臉,除非她能夠主動抬起頭來。
就在我這么想著的時候,樓下的那個黑衣女人竟然真的緩緩抬起了頭來,目光一點一點地往我這邊移動,直到鎖定住我。
在我看清楚那個女人的面容的瞬間,我的整個大腦都麻木了。那張和黎雅蓮一模一樣的臉正死死地盯著我,帶著既像是小又像是哭的表情,詭異地站在樓下一動不動地望著我。她緩緩舉起手中的東西,遮住她那蒼白如紙的面容,只露出那雙幽幽的眼睛。黑色大麗花,遮住她面孔的東西是一朵碩大的黑色大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