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娘子幽幽嘆道:“其實.....你棄了功名回到紫霄峰來,我是很歡喜的。因為你一旦中了舉,多半......多半就看不上江湖草莽出身的女子了.......”
白翊杰笑了出來,他望著天空說道:“似我這等刁鉆古怪的脾氣,臨安的財東們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兒,哪里肯收作東床快婿。”
他坐起身來,笑道:“我看也只有找個京湖不知禮數(shù)的草莽婆娘隨便了此一生罷了。”
魏家娘子紅著臉啐了他一口,低頭只顧烤肉不再理會他。
白翊杰卻神情嚴肅的說道:“我說正經事,這一趟出來就不要回去了。去襄陽跟賴氏娘子住在一起。我一回到京湖馬上找人去仙人寨提親。”
魏家娘子低下頭來,滿面嬌羞卻是堅定的說道:“我一定要回去。”
白翊杰焦躁的說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現(xiàn)在仙人寨已經到了抉擇的時刻,寨里潛伏的勢力隨時可能釀成變故。這個時候的寨子里是最危險的。”
魏家娘子抬起頭來,妙目直盯著白翊杰:“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了爹爹、娘、弟弟和寨子里的大伙,獨自到襄陽城偷生?”
“我不是這個意思,”白翊杰嘆了一口氣:“早知道就應該早勸魏寨主投南朝的,當斷不斷。在南朝受官府的閑氣,總勝過在兩邊爭奪里丟掉性命。”
魏家娘子搖了搖頭:“爹信不過南朝,也信不過趙葵。我稍微一提這件事情他就發(fā)脾氣。”
“但是你們至少應該相信鄭云鳴。”白翊杰說道:“與其相信趙葵,更不如說是相信鄭云鳴。”
“爹說過了,他誰也不相信,這個時候,他更愿意相信出生入死的那些兄弟,而不是在臨安富貴人家長大的衙內公子。”
“就是那些兄弟才信不過!‘白翊杰吼道:“二寨主厲勇,三寨主顧江,早就私下在跟蒙古人聯(lián)系,點檢糧臺周子茂和教頭薛祝原來是南朝的人,這個時候早已經秘密給鄭云鳴上了降書。在這個前途未卜的時候,人人都在為自己的后路打算,只有魏寨主一切蒙在鼓里,還在替寨中的兄弟們想出路!現(xiàn)在就是最兇險的時候,他再猶豫下去,隨時隨地自己的腦袋就變成別人投降的投名狀了!”
“我說話他不聽呀!”魏家娘子說道:“他平時里最聽的就是你的話,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寨子,興許能說的動他。”
“那好,明日我們一起返回仙人寨,希望我能夠說動魏寨主下山歸順。”白翊杰拿起一只兔子,撕了一條腿遞給魏家娘子:“吃飽了好睡了,明早早些趕路,多耽擱一日行程,就多了一分危險。”
二人在稻草堆旁和衣而臥,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魏家娘子一躍而起,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耳低聲道:“有人來了。”說罷帶著白翊杰藏身到了竹林深處。
不久果然有兩騎人馬緩緩來到,白翊杰在竹葉掩映下偷看,不是石文虎和任雄威又是誰?他沖著魏家娘子做了個手勢,二人走出了竹林。
石文虎和任雄威一路詢問,總算打探到有類似魏家娘子和白翊杰相貌的青年男女的蹤跡,怎么敢耽誤時間,馬上騎馬尋找過來。二人看見白翊杰大喜,一起下馬參見,白翊杰把魏家娘子跟二人介紹了,說道:“事不宜遲,我兩個現(xiàn)在還在袁州水軍的通緝下,馬上偷偷雇一條船返回京湖去。”
石任二人點頭稱是,稍后在袁水旁尋了一條漁船,多給川資,讓他躲過官府的搜查進入長江,一路逆流而上,不日便到了漢陽。
眾人在漢陽碼頭上靠岸歇息,魏家娘子說道:“我去去便來。”說罷離開了碼頭,只身混入了漢陽城中。
三人在船艙里左等右等都不見魏家娘子的蹤跡,白翊杰眼皮一垂,對石文虎說道:“你二人隨我入漢陽城中一遭,仙人寨可能有事發(fā)生。”
他領著石文虎和任雄威進了城,沿著大街直接來到城西一條冷僻的巷子,巷子左起第三間鋪子擺著各種布匹、絹帛和麻布衣服,顯然是個賣布料的鋪子,門口高挑的幌子上有個不起眼的桃花標志。
白翊杰大步踏進門去,對掌柜喝道:“你家小娘子到什么地方去了,為什么沒有回到碼頭來?”
掌柜的抬起眼皮看了白翊杰一眼,說道:“這是我們寨子里的事情,請公子不要多問。”
白翊杰沖任雄威使了個顏色,任雄威拔出腰刀,刀光耀眼,逼向掌柜的胸口。
“現(xiàn)在不是互相防范的時候。”白翊杰的口氣變的嚴厲:“仙人寨是不是出事了?不說實話,現(xiàn)在就要了你的性命!”
掌柜的看著他眼中泛起血絲的樣子,知道此刻他的話絕不是恫嚇。
“這幾日寨子里存糧吃緊,二寨主提議下山打一趟草谷,他說收到內線消息,在商洛的一個蒙古人的糧屯守備非常空虛,那條路上正好又沒有什么蒙古人的兵,趁機去撈一票十分方便。寨主聽了二寨主的主意,決定連夜出兵去偷襲蒙古人的糧屯。”
白翊杰哼了一聲,說道:“于是那是二寨主的計謀?”
掌柜的也不隱瞞:“寨子里各人都懷著心頭事,二寨主三寨主準備趁寨中空虛的時候和蒙古人的均州都總管范用吉里應外合,將仙人寨獻給蒙古人。教頭和糧臺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他們也準備趁著寨主不在的時候約請襄陽府都統(tǒng)萬文勝和鄭云鳴搶先一步占領寨子。各家有各家的算計,連我這個在漢陽當耳目都略知一二,只是寨主不肯信而已。”
“所以呢?魏若蘭一聽見這個消息就趕回山寨了?”白翊杰搖頭嘆道:“真是蠢丫頭,她一個區(qū)區(qū)女兒家能管得什么用?”
那掌柜的抬頭笑道:“我家小娘子雖然是女兒身,卻是巾幗不讓須眉,有她一個在寨子里,足當南北一千精兵。將來公子迎娶了小娘子,自然知道她的厲害。”
白翊杰示意任雄威收起腰刀,對那掌柜的說道:“今日的事情,不要對其他人提起,寨子里的變故我會想辦法收拾,你依舊在這里當耳目,有消息直接送進荊鄂都統(tǒng)司衙門里去。”
說罷也不等那掌柜答應,帶著石文虎和任雄威轉身出了店鋪,快步返回碼頭。
“這小女娃膽色倒是不錯。”石文虎走在白翊杰身后說道:“與我家小娘子一樣是膽大豪爽的女娃娃。”
“膽色過余了。”白翊杰說道:“要是稍微能冷靜一些,也不至于到處讓我掛心......”
他對任雄威說道:“你馬上趕回襄陽,跟都統(tǒng)稟報仙人寨目前的情形,讓他準備好兵馬,一旦北軍有動向,咱們一定要占得先手。”
又對石文虎說:“石壯士隨我往鄂州一去,借點兵馬來。”
石文虎問道:“若說是討平仙人寨,從襄陽出兵豈不方便許多,將千余兵力在鄂州登船,轉運到均州使用難道不是大費周章?”
“不需千人,”白翊杰簡略的回答:“只要五十人足以。”
石文虎又是一驚:“對方可是有六七百兵力的大寨,軍師只帶五十人去?”
白翊杰邊走邊盤算著進攻的計劃,一邊回答道:“兵不在多,在將之調遣。多帶的人都是負累。”
這個時候他默念著仙人寨的布局、兵力和眾將性格,一面走攻打仙人寨的計劃一面漸漸清晰起來。
魏若蘭趕到仙人寨的時候,仙人寨和往常并沒有什么異樣。寨門上的大旗高挑,寨墻上巡邏的兵士一看是小娘子回來,都大聲歡呼著開門迎接。
魏若蘭甩蹬下馬,直接沖到聚義分贓廳上。聚義廳上并沒有爹爹和二寨主的身影,只有三寨主坐在正中的交椅上,笑嘻嘻的看著魏若蘭闖進來。
魏若蘭學著男子的模樣唱了個喏,問道:“寨中只有顧叔在么?”
顧江說道:“寨主和二寨主領著兄弟下山去打草谷,留著我一人看守寨子,你剛剛出遠門回來定然是勞累了,快點下去歇息吧。一會你爹爹回來了自然一家人團聚。”
他說著話,魏若蘭留心看著廳上的形勢,兩廂的偏廊中隱隱有人聲和兵器輕輕磕碰的聲響,這些人平時不好好操練,就連埋伏也是這么笨手笨腳的。
顧寨主說完了話一擺手,四個手持刀劍的嘍啰走上廳來,站在魏若蘭身側。
反叛的計劃已經定下,顧三寨主也就顧不得暴露意圖了,他要做的就是將魏祖圭的家人牢牢控制在手里,不怕魏祖圭不服軟。
畢竟在投降蒙古人的范知州看來,魏祖圭的重要性不是幾百嘍羅兵能比的了的。
魏若蘭也不反抗,被四個軍士看押著走到了偏房,魏勝已經隨著父親出征。家中的奶奶和母親都被關在另一個房間里。魏若蘭要做的就是先保證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然后想辦法給出征在外的魏祖圭發(fā)出信號。
但顧江知道這位魏家小娘子的厲害,這四人渾然不顧男女之防,隨著魏若蘭進到房中,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嚴密盯著魏若蘭,讓她沒有辦法行動。
魏若蘭在戰(zhàn)場上的小花招不少,但是論起急智是不如青梅竹馬的白家公子的,想了幾十個辦法總沒有一個能用的。就這么一直呆坐到天擦黑,也沒能擺脫這四個門神的監(jiān)視。
正沒奈何間,前方寨門的方向突然響起了鑼聲。
那是寨門前有人來訪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