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呆在襄陽,被百姓們和南軍排擠,本來就十分窩火,前幾天制置使派王都統帶著兄弟們到北方去攻略棗陽,大家都不是傻瓜。那蒙古親王就駐扎在棗陽,這不是明白的叫北方軍全都去送死么?還好王都統知道那蒙古軍的厲害,只到了小樊就折返回來。”
“接著李虎那廝,是,是李都統又率領大隊兵士前來。上來就宣稱要把咱們都殺光,你看他們一個個殺氣騰騰的模樣,就知道他們不是在開玩笑。”
“大伙兒私下一合計,索性反了吧!只是苦于沒人聯絡和帶頭.......”
鄭云鳴全神貫注的聽著,全沒注意到李必慶的左手正在悄悄的撫摸著靴子。
“.......不想前幾日梁將軍將我們幾個心腹人叫到他的帳幕中,悄悄跟我們說已經和蒙古大汗那邊的人接上了線,只要咱們這邊一舉事,三天之內蒙古大軍的前鋒就能趕到襄陽城下。還說那兀鷹已經聯絡了克敵軍里的十幾個將軍,一旦舉事南兵決不能抵擋。于是大家約定趁著王都統不在的時候,在西門斬雞頭燒黃紙一齊發誓,然后舉事......”
“行了,后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你說,現在兀鷹在何處?”鄭云鳴盤算著從兀鷹身上應該能查到不少關于蒙古人間諜的線索,有了這些線索,賴家娘子和石文虎就會不眠不休的追查下去,直到將蒙古人的諜報體系完全摧毀。
李必慶抬頭小心的望著周圍,小聲說道:“那兀鷹厲害的很,說不定這附近就有他的耳目,小人怕他的手下先聽見了,報告兀鷹......”
鄭云鳴眉頭皺了皺,走到那李必慶面前蹲了下來,說道:“現在可以說了,只要能抓住那兀鷹,我保你不僅不會掉腦袋,還能馬上在襄陽有房子有地,說吧,兀鷹在哪里?”
那李必慶抬起頭來,眼目里全是欣喜,模糊的嘟囔了一句。
鄭云鳴下意識的追問了一句:“在哪里?”
“他就在......”李必慶眼睛一翻,臉上突然是森森殺氣,“......這里!”
李必慶的左手里突然多了一柄精光燦爛的匕首,以閃電般的速度朝著鄭云鳴刺了過去。
“我就是兀鷹!”
大驚之下的鄭云鳴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眼睜睜的看著匕首直刺咽喉。
突然橫旁一個嬌小的身影飛身撲上,緊緊的抱住了他。
李必慶這獅子搏兔的一擊,匕首盡數沒入了賴家娘子的后心。
他心知不好,奮力想要拔出匕首想要展開第二擊,慌亂之下的他已經完全喪失了一個刺客的冷靜。
王登虎吼一聲,和身撲了上來,和李必慶一同滾倒在塵埃中。幾名親兵沖上前七手八腳的將李必慶按倒在了地上。
鄭云鳴抱著賴家娘子有些發冷的軀體,鮮血從傷口里不停的涌出,沾滿了鄭云鳴的雙手,染紅了她潔白的戰袍。
“你在干什么!!”鄭云鳴頭上青筋繃起,眼睛已經快要變成血紅色,嘶聲吼叫著:“你干了些什么!!!”
被壓倒在地的李必慶昂起頭來,獰笑著說道:“大丈夫生不能做五鼎食,死當做五鼎烹!別跟個娘們兒似的,來吧!”
鄭云鳴抽出賴家娘子腰間佩戴的銀白色佩刀,沖上前去朝著李必慶刺了下去。
可是卻被楊掞攔腰抱住,楊掞大聲喝道:“不能殺他,他還有用!”
“現在最要緊的是救活小娘子!”
一句話提醒了已經完全被沖昏了頭腦的鄭云鳴,他轉回身來抱起賴家娘子,帶著哭聲喝道:“醫官在哪里!”
“不必醫官!”劉廷美走上前來說道:“用干凈的帛布按住她的傷口給她止血!我知道襄陽城里有個醫生一定能救她,跟我來!”
鄭云鳴用手按住了賴家娘子的傷口,跟著劉廷美匆匆奔向城西的一個小巷。
巷子里橫七豎八的躺著不少傷兵,幾名醫生模樣的人正在緊張的施救。
“秦大夫在哪里?”劉廷美抓住一名醫生的手臂問道,那醫生沖著巷子深處的一個院落努了努嘴。
眾人一齊闖進院子,只見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正在給一名傷兵針灸,那傷兵叫嚷的驚天動地,那老者一針下去,叫嚷馬上變作了小聲的呻吟。
劉廷美沖上前去喝道:“秦翁,這里有個小娘子需要你救命!”
秦醫生轉過頭來,看見抱著賴家娘子的是個年輕男人,先是詫異了一下,旋即發現這男子一身戎裝氣度不凡,又看劉廷美對他恭敬的樣子,知道是大人物到了。
他用手巾擦干凈手上的血跡,招呼屋里的人說道:“蓮兒出來,把這小娘子抱進屋里!”
一名醫者打扮的少女從屋子里跑了出來,伸手從鄭云鳴懷中接過了賴家娘子抱進了屋里。
“請您一定要治好她!”鄭云鳴的雙手如鐵鉗一樣緊緊的把著老者的手臂:“不管一千兩還是一萬兩銀子,您要什么我給什么!只求您一定要治好她!”
老者搖頭嘆道:“生死有天命,福禍在定數,行醫的人只求能全力以赴。至于活不活得了,得看她的福報。”
“豈有此理!”鄭云鳴喝道:“這小女子為了國家盡心盡力的奔忙,遇到他人什么困難都攬在自己身上,這樣的人還需要什么福緣!她要是就這么死了只能怪老天爺瞎了眼睛!我告訴你,要是治不好她,休怪本將一把火燒了你這醫館!”
劉廷美和王登趕緊上來制住已經失去了理智的鄭云鳴,對秦醫生說道:“那娘子全賴郎中盡力施救,我們在外面候著。”
說著推著憤怒不已的鄭云鳴走出了醫館。
醫館的左側是一座破落的觀音廟,在這條偏僻的小巷里,這間小小的觀音廟似乎早已經無人問津,里面既不見僧尼也沒有廟祝,殘破的磚瓦間幾只野貓正在里面覓食,看見有人闖了進來,喵喵的叫了幾聲跳上墻頭四散跑走。
王登拽著還在大聲叫罵的鄭云鳴,將他一把推進了正堂中:“你在菩薩面前好好冷靜一下!”
他關好了正門,對陸循之和劉廷美說道:“總管現在完全昏了頭,必須等恢復了理智才能主事,襄陽城里的事務只能麻煩陸翁籌劃大局了。”
“畢竟還是太年輕了,”陸循之聽見廟里錘著大門咒罵的鄭云鳴:“若是尋常少年公子被情所困,被父母教訓幾句也就算了。只可惜他鄭云鳴現在掌握著幾千人的軍隊,決定著襄陽城里幾十萬人民的生死存亡,這個時候為一個女人喪失理智,真是最糟糕的事情。”
王登背靠著緊閉的廟門,面容依然淡定如常:“我相信他能自己調整回來。”
“若就此沉淪,就不是我所認識的鄭云鳴了。”
陸循之點頭稱是,又拍了拍王登的肩頭:“別著急,說不定以后你有了心愛的人,表現還不如今日的總管。”
王登一驚,隨即大聲說道:“您別開玩笑了,天下間降得住我的女子還沒生出來呢!”
廟門里再響起鄭云鳴的聲音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聽起來他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
“景宋開門,我要去看看賴家娘子的傷勢。”
王登小心的打開了廟門,努力不去盯著鄭云鳴眼角的淚痕。
“前些時候秦大夫的女兒來通報過了,說賴家小娘子的性命已經無恙。”
鄭云鳴劍眉一挺,喝道:“為什么不早點稟報,頭前開路!”
聽著他這威武的喝令聲,王登才算放下了心,那個外顯謙讓而內心自傲的鄭云鳴真的回來了。
二人進了醫館,只見秦郎中躺在一張胡床上歇息,顯然經過一天緊張的工作,就算是平時被戲稱為鐵人的他也消耗了最后一分精力。
被喚作蓮兒的秦郎中的女兒跑了過來,小聲說道:“送來的小娘子已經救活了,但這一刀真是好兇險,將來只怕需要一段時間好好調養。”
鄭云鳴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道:“現在能去看看她么?”
秦家小娘子猶豫了一下,扭頭看著胡床上閉著眼睛休息的父親。
在胡床上躺著的秦郎中雖然好像根本沒有在意門口三人的談話,這時候卻閉著眼睛慢慢的點了點頭。
鄭云鳴大喜,快步走到賴家小娘子休息的屋舍前,挑開竹簾邁步走了進去。
油燈下賴家小娘子安靜的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夾被。
往日那芙蓉綻開一樣的笑顏已經冰消云散,映入眼中的俏臉依舊美麗,但卻毫無半點血色,仿佛是一尊白玉雕琢的觀世音,雖然妙相仍在,卻喪失了最吸引人的活力。
“景宋,我想和賴娘子單獨呆一陣子。”鄭云鳴說話就是號令,他冷靜的時候,說話是絕不容人反駁的。王登悄悄的退出屋子,在院子里轉了個圈,躡手躡腳的回到窗前,俯身偷聽起來。
秦家娘子看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干起這種事情,不由得也童心大起,悄悄的跟了上來,伏在窗戶的另一邊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