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你母親當時已經定了日子,也是你母親將這些話傳到我耳中。”
這樣啊,齊悅然松了口氣。扭頭發現,霍連杰正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頓時氣惱,狠狠瞪了他兩眼。
“雖然是輾轉到了我耳中,在當時那個形勢下,所有人都覺得和親是一樁惠及兩國的好事,他能說出那樣的話,我心里還是很感激的。以致后來皇后托我照顧你,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若只有你母親一人的面子,我未必答應的那么痛快。畢竟我一個人自在慣了。”
“是嗎?”齊悅然尷尬笑笑,不好置喙。
“當然我也擔憂過燕國的日子不好過,那時天真,想的是即便不被善待,我自己有嫁妝,有仆從,大不了買個莊子一個人住著,更加逍遙自在。背著和親公主的身份,燕國人總不能殺了我。又因為我畢竟是陳國人,霍遠又身居要職,我跟他很難走到一起。”她看了楊賢一眼,“我真的是這樣想的。”
“我知道。”楊賢終于說出了坐下后的第一句話。
“我不知道霍遠心有所屬,更不知道他有這么一位有情有義的好兄弟。”語氣之中,嘲諷意味漸漸顯現。
后面的事霍連杰知道的,楊賢為了避免霍遠為難,將和親公主擄走了,消失了整整三天。這三天發生了什么,誰也不知道。不過楊賢的品性,霍遠夫婦十分肯定,所以此時霍連杰猜測,應該是什么也沒發生過才對。除非,兩人生了情愫……
“若不是你出手,大概此時,我會和威遠王相敬如冰,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楊賢心中苦澀,低著頭:“可是我并不后悔。”
霍連杰坐的近,目光投過去支持。您可千萬不能后悔,您后悔了,我怎么辦啊!
“對,你以為你是對的,全了霍遠的忠和你的義。我的名節,浮云一般,根本無足輕重。”諷刺和不甘的意味已經赤裸裸了。
“我要娶你,你為什么不肯?”這話出口,當著三個人的面,楊賢的臉皮有些泛紅。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質問。
所以那三天,一定發生了點什么!霍連杰猜測著。
靜真師太冷冷道:“你想娶,我就一定要嫁嗎?我的婚事波折連連,又不是我的錯,我為何要委屈自己一再屈從別人的意愿!”
“屈從?”楊賢喃喃,神情有些難堪。
霍連杰也不滿,他的楊叔叔,雖然比他老爹差了那么一點點,但也算十分了得了。在一眾世家子弟中才名遠揚,文武都拿得出手,難得還生了一副好相貌。怎么擺到眼前,人家還不稀罕,還嫌棄?
靜真師太嘲諷道:“怎么,你仍然覺得,在我舉目無親被所有人厭棄的時候對我示好,就是莫大的恩賜,我就該感恩戴德的接受是嗎!”
“不是,我不是……”
“我為何被燕人嫌棄,又被自己人唾棄,是你。”
“我要娶你,彌補是一方面,還有……”
“那是我這一輩子,最難熬的一段時光,”靜真師太再次打斷他的話,“沒有人愿意相信我,我被關在一個門窗都鎖死的房間,送飯的婆子看我的眼神都是滿滿的嘲弄,說我是破爛……”
“不是,不是……”楊賢終于低下了頭,嗚咽的聲音壓抑著斷斷續續傳出。
“送親使不敢做主,傳回陳國等回話。我等了不知道多少天,等到我的祖母送來的一瓶鶴頂紅。”
齊悅然眼中除了溢出的淚水,便只剩下憤怒的眼神,恨不得將其化作實質利箭,將眼前那偽君子萬箭穿心。
“我本萬念俱灰,唯有對家人故鄉的一點惦念,那一瓶鶴頂紅,卻叫我頓悟。我沒有錯,錯的是這世間。越是要我死,我就越是要活的好好的。”
“師父……”齊悅然哽咽著,抱住她的胳膊,將布滿淚痕的臉埋在她臂彎。
將埋藏多年的委屈一口氣說出,靜真師太吐出一口氣,整個人仿佛輕了幾斤。手掌在她肩膀輕拍幾下:“這些年,因為放不下心魔,師父沒給過你幾個好臉色,還好,你總算沒有被我拖累。”
“師父……”齊悅然不知道說什么,沒有愈合的傷疤被掩蓋了多少年,就痛了多少年。
“既然這么恨,為什么不殺了我?”楊賢語調空洞洞的,仿佛沒了靈魂。這些年他找到她多次,也曾跪在門外祈求她的原諒或者決斷,她只是淡漠的看一眼,隨后便躲開了。
她若要動手,他絕不會反抗。
“殺你?我確實恨,但最恨的不是你。”她終于正視楊賢一眼,“我只恨這世道對女子不公。我沒有做錯過任何事,卻被家國棄如敝履。做錯事的是你,卻不過稍作懲戒,還給你機會補救。你家世顯赫固然是一個方面,燕國強盛是一個方面,更多的,卻是我身為女子,根本無足輕重。”
“不是那樣的,”楊賢必須要解釋了,“為了讓家族答應,我在我父親門外跪了三天三夜。霍大哥愿意舍棄一身軍功為我贖罪。事關兩國,不是我們幾個人就能改變的。朝中一些老臣欲借機發難,先帝當時是太子,因為幫我們說話,被老臣參奏差點動搖儲位……”
霍連杰聽的心驚膽戰,他的降生真不容易啊!那些爭斗,父母都輕描淡寫幾句話,此時想來,棋差一著就是滿盤皆輸啊!
“那是你們燕國的內斗,起因就是你攪亂了平靜的局面,你休想把責任推在我頭上。”靜真師太不為所動。
“我不是推卸責任,不過是想你知道,為了你,我做出了許多努力。我一開始的打算,只不過是不想你嫁給霍大哥。后來,就只是我想娶你!”
霍連杰倒吸一口涼氣,目光在幾人臉上跳動。楊叔你也太口無遮攔了,當著兩個小輩的面,跟人家出家人說這個,這合適嗎!
果然齊悅然橫眉怒道:“胡說八道什么,一把年紀了,什么話都亂說!”
當事人卻沒有那么激動,拉著齊悅然的手安撫道:“無所謂,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不在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