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的雲霧裡,他記得那個人的身影,身上穿著一襲白色的衣袍,滾邊的是金色的繡線,在雲霧裡若隱若現,彷彿水上的荷花一般不染一絲污垢,乾淨秀美的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他伸手想要抓住她飄動的衣角,手中卻空落落的沒有任何東西,只有那飄渺的雲在手掌間浮動,心裡隱隱的感到不安,皺了下眉頭,他擡眼望去,那人的身影漸漸隱藏於茫茫的白霧之中。
她說,凌天南,好好的保重自己……
她說,凌天南,我真的很愛你……
她說,凌天南……
聲音在雲霧裡飄渺不定,霧氣越來越濃,他看著那抹漸漸消失不見的身影,心猛地下墜。
睜開眼睛,便看到入目滿是刺眼的白色。
那個人呢……
他爲什麼沒有看到她?
凌天南在屋子裡所有人身上掃過一圈,心裡漸漸的不安起來。
“天南,你終於醒了,你讓媽擔心死了!”。
周靜欣撲到牀上,忽然大聲的哭起來。
整整三天三夜沒有閤眼,醫生都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如果兒子今天再不醒來,那就有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她一步一叩首從山腳一直到山頂,祈求菩薩能夠原諒她犯下的罪過,讓她的兒子能清醒過來。
這一切都是她犯下的罪過,天南才三十歲,她怎麼能看著他死去。
周靜欣在短短的三天裡像是老了十歲一樣,一向保養得很好的頭髮都隱隱的有了斑白。
凌木榮也從帝都幾招回來,整個凌家在頃刻之間籠罩在烏雲之下。
凌天南看著面前的一張蒼老擔心的面孔,沒有任何的反應,手緊緊的抓著被子,問:“蘇流年呢?”。
房間裡霎時間沉寂的沒有了聲音,彷彿被定格了一樣,沒有了任何的動靜。
周靜欣心裡一緊,抓著被子的手出的汗水將雪白的被子浸溼,她看著兒子的眼睛,裡面沒有任何的情緒,在心裡苦笑了一聲。心情如同外面的天氣,充滿了陰霾,這一次恐怕兒子再也不會原諒她這個當媽的了。
兒子喜歡什麼,她這個做媽的有什麼資格插手呢,這麼簡單的道理,卻是在她差點失去兒子後才明白,一切都已經晚了……
“蘇流年……她還沒脫離安全嗎?”,凌天南頓了一下,帶了一絲的小心翼翼,渴求的看著在場每一個人,希望他們能給一個答案。
每一個人碰到他的視線卻都避開,眸子裡只有惋惜和閃躲。
“他媽的誰能告訴我,她究竟在哪裡?就算是死了,也告訴我她的屍體在哪裡!”,凌天南驟然暴起,將手腕上的儀器全部拿掉,激起立刻發出尖銳的叫聲,他卻不管不顧,瘋了一樣把支架上的時輸液瓶摘下來,嘭的一聲摔碎在地上。
一聲爆炸聲中,玻璃碎片混合著藥水四濺開來,站在牀邊的沒有一個人倖免。
周靜欣哭喊者想要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再繼續傷害自己,凌天南眸子裡滿是赤紅的血絲,輕而易舉的將周靜欣推開,掀開被子就跳下了牀。
“你鬧夠了沒有!”,凌木榮沉著臉看著他,“蘇流年死了,早在那一晚上她就死在了大海里,如果不是周少司下了死命令救你,你以爲你還能站在這裡大吼大叫!你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你還想怎麼樣!”。
凌天南這下徹底的失去了理智,居高臨下的看著凌木榮,木著一張臉冷聲問:“你們把她一個人丟在那冰冷的大海里了,她明明還有救,你們卻把她一個人丟在那個冰冷的世界!”。
咚的一聲,凌天南一腳踹翻了病牀頭的桌子,嘩啦一聲桌子上的東西全部灑在地上,整個房間裡都亂了起來。
凌木榮氣的臉色發青,隨手抓起一隻花瓶就朝凌天南扔了過去,“嘭”一聲,花屏險險的擦過凌天南的臉側,在他身後的牆上炸開,“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養了你那麼多年,你就學會了兒女情長這一點!蘇流年那個女人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爲她死了一次不夠,還要死第二次!”。
周靜欣趕緊上前死死地拉住凌木榮,哭喊著:“住手,天南他身體還沒好,你這樣是要了他的命啊!”
“要了他命也比他尋死覓活的好!現在哪一個人不知道,我凌木榮的兒子因爲一個女人差點沒命了!把這個逆子揍死了,我剛好不用丟臉面了!”。
凌天南冷笑,看著兩個人目光死死地,“要臉面是嗎?就爲了那臉面,你們害死了兩條人命!”,隨手抓起房間裡的東西,啪的一聲摔在地上,不停的炸裂聲裡,凌天南雙眼通紅的看著屋子裡面所有人,指控著他們的罪行。
“你們都是殺人犯,她在天之靈也會看著你們一個一個不得好死!”
“好!好!我們爲了你好就是殺人犯,就是不得好死,我們生了你養了你三十年,到頭來落了一個不得好死,凌天南,你真是好樣的!”,凌木榮胸口一噎,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他怎麼也想到不到他會這麼詛咒自己!
“爲了我好!爲了我好,你們把我最愛的女人還有我的親生骨肉拋棄在冰冷的大海!”,凌天南暴怒,手中的東西再次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再有七個月就能看到他了,你們卻把他扼殺了!我想著他長了什麼樣子,哪一點會像我!甚至想好了他的名字!你們卻把他拋棄在了大海里,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是殺人犯!”
嘭的一聲,保暖瓶炸裂開來,整個屋子裡再也沒有人敢開口,甚至沒有人敢對上那雙通紅的眼睛,那雙眼睛裡的憤怒和控訴,讓在場每一個人心裡生出的寒意,從心到靈魂都在顫抖著,瑟縮著……
凌木榮肚子裡憋著一團的火氣,這件事情他沒有摻和半點,從一回來就看到了兒子躺在了醫院裡,沒了半條命,蘇流年的事情也是剛知道,況且就算這事情他們處理的有些不對,哪裡容得凌天南這麼放肆!
那樣惡劣的天氣能救回他已經是不容易,那蘇流年沒有了,難道就沒有其他女人了嗎!
他們是他的親生父母,他現在爲了一個女人來詛咒他的親生父母!逆子!逆子!
面色剎那間變得難看,伸出手指著凌天南怒喝:“這件事情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凌天南你別昏了頭腦!”。
凌天南冷笑,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到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平下是壓抑的波濤洶涌,視線從凌母到李禮的身上,充滿了厲色,“沒關係,好一個沒關係,你問他們捫心自問,這件事情他們心裡有沒有鬼!敢不敢發誓,這件事情和他們沒有半點干係,如果不然,天打雷劈,死後永世不得安寧!”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臉上,凌木榮哆嗦了半天才厲聲說:“她是你的母親!做什麼事情都是爲了你好,你這樣詛咒她,也不怕下額鼻地獄!”。
凌天南緩緩的擡起頭對上他的視線,雙眼裡荒涼的沒有任何感情,脣角泛著冰冷的笑容,“額鼻地獄麼?我早就身在額鼻地獄了,又怎麼會害怕!”。
“你——!逆子!”,凌木榮手動了動,想要再給他一巴掌,扇醒這個逆子,卻被周靜欣死死地攔住。
周靜欣低聲的哭泣著,在凌天南的目光下垂著腦袋,低聲哀求,“對不起,天南,媽媽真的對不起……”。
這情形,凌木榮就算再眼瞎了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看了眼滿身煞氣的兒子,再看了眼痛悔的妻子,狠狠地嘆了聲氣。
凌天南慢慢的轉身,一步一步的往外走,步子跨的極大,凌木榮只來得及問一句,“你去哪?”。
畢竟是親生兒子,就算是再怎麼鬧彆扭,心裡還是關心的。
他剛從重傷中醒過來,這又是要到哪裡折騰!
凌天南一步也沒有停下,也沒有回一聲,他害怕自己再停留一秒,會忍不住的想要殺了病房裡的每一個傷害她的人!
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夢中那抹白色的身影,心緊緊的揪痛,無法呼吸。
蘇流年……你真的死了嗎……
真的嗎……
每一次的問過之後,他多麼希望她忽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可睜開眼睛,只剩下了冷清到讓他覺得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哐噹一聲撞上了迎面推著醫藥車的護士,凌天南任由那些瓶瓶罐罐撒了一地,繼續往前走,雙眸裡只剩下了一片的血色。
他要回去找她,蘇流年那麼怕黑,怕冷,一個人待在那裡一定害怕了……
別怕,寶貝,我這就來陪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很快就來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