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雅孤獨地窩在沙發里,恨不能時光快進,眨眼間便是歲月已老,新人已白頭,只需笑一笑,就可以告別人生了。
她伏在沙發的靠背上,靜靜地看著虛空,眼睛卻沒有焦距,她的心一直在下沉,沒有終點。跟著下沉的,還有她的意識和靈魂。
最終,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在心里說,再也不要醒來。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似乎有幾萬年,幾億年,她孤獨地飄著,有一點點暖黃的燈光在她的眼前跳動,吸引著她睜開眼,但她真的不愿意睜開,她不想醒,她想沉寂于黑暗一輩子。
“馨雅。”是媽媽的聲音。
“馨雅,該醒醒了,不要再睡了。”是爸爸的聲音。
馨雅突然好想流淚,她在孤獨了那么久以后,終于聽到了親人的聲音,于是她就真的流淚了,在淚水的陪伴下,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切都恍如隔世,她躺在自己房間的大床上,眼前真的是自己房間里那一抹暖黃的燈光。
她回到了龍城,回到了家,回到了自己爸媽的身邊。
“媽!”馨雅突然坐起來,抱著冷若冰放聲大哭,但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完全靠冷若冰托著,“媽,我好難過,擎死了,昊澤也死了,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冷若冰也哭了,拍打女兒的后背努力安慰她,“你睡了三天了,才剛剛醒來,身體虛弱,不能情緒激動,乖,不要哭了。”
南宮夜也是心疼萬分,坐下來輕拍馨雅的后背,“馨雅,擎已經找到了,他還活著。”
“!!!”
就像黑暗中看到了地平線上曙光,馨雅身體猛地震顫了一下,她抬頭看著南宮夜,蒼白的雙唇顯示著她此時有多么虛弱,“真的嗎?爸爸,他怎么樣,他中槍了,離心臟很近的。”
南宮夜點頭,“槍傷的確很重,離心臟也很近,但他很快就被司空家的保鏢找到了,立即運回了西凌神殿,接受了最好的治療,手術也很成功,真的還活著,只是到現在都還沒有醒。”
馨雅緊張地抓住了南宮夜的衣袖,“為什么還沒有醒?”
南宮夜也沒有欺瞞,“因為傷太重,手術太大,恢復還需要觀察。”
“我去西凌陪他。”說著馨雅就要下床,可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昊澤呢,他有沒有找到啊?”
南宮夜亦是很難過地搖了搖頭,“昊澤一直也沒有找到。”
三天了,一個人孤身漂在海上,哪里還有生還的希望。
馨雅重新跌坐回床上,眼前發黑,整個人都向后倒去。
“馨雅!”冷若冰急切地將馨雅抱進懷里,“馨雅,你要堅強一點,這世上有很多奇跡,找不到不代表生,也不代表死,你明白嗎?”
馨雅緩緩地睜開眼睛,眼淚再次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可是,都三天了,在那么浩渺的大海上,哪還有生機?”
冷若冰心疼地撫摸女兒的頭發,“奇跡都是在萬分之一的情況下發生的。”
馨雅當然知道這是媽媽安慰她的話,神仙也救不了穆昊澤了,她真的失去了他,“媽,你知道嗎?昊澤是為了救我才這樣的,是我對不起他,我欠他一條命。”
這個二十四歲的女孩,三天之間,似乎經歷了人生最滄桑的時刻,她的雙眼沉淀下了普通人難以想象的成熟。
她經歷了生死,經歷了至愛至恨,經歷了世上最無可奈何的生死分離。
她噙著眼淚繼續說,“我不該背叛約定,我毀婚,一定讓馥雅和雨澤不開心了,所以他們才帶走了昊澤,用這種方式懲罰我,他們三個在天堂一定在看著我,要我承受孤獨,要我痛苦懺悔。”
這個女兒是他從小捧在掌心里的寶貝,看著她此刻如此痛苦,南宮夜心疼極了,他一把將女兒攬進自己的懷里,“好了,馨雅,不要再這樣想,你沒有錯,錯的是緣分,人的緣分陰錯陽差,很多時候不是人力所能為,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不是你的錯。”
馨雅趴在南宮夜的肩膀上,狠狠地哭泣,倘若眼淚可以宣泄心中的痛苦,她恨不能在這一刻將一輩的眼淚全部流完。
哭了很久,直到她沒有一絲力氣,曾經美麗充滿朝氣的她,此刻就像一枝殘敗的荷。
南宮夜心疼地擦干女兒臉上的淚水,“你也說了,昊澤是為了救你才掉進海里的,他這么想要你好好生活,你不能讓他失望,所以不可以這么傷心,要堅強地好起來,嗯?”
馨雅再次回憶了在高空分別時的畫面,這恐怕將是她一輩子的夢魘,是的,他希望她好好活,那么她必須好起來,于是,許久之后,她淡淡地開口,“爸,我餓了。”
南宮夜如釋重負地笑了,“好,爸爸馬上讓廚房給你送吃的。”
“我親自去。”冷若冰站起來,便激動地跑下樓了。
南宮睿得了空,也坐到了馨雅的身邊,握住她的手,“姐,不要怕,你還有爸媽,還有我。”他沉吟了一下,“而且,擎也需要你,他的傷很重,現在一直昏迷不醒,需要你的支持與照顧。”
馨雅如夢方醒,她本來覺得她的人生已經沒有意義了,南宮睿的話像重錘一樣敲醒了她,她活著還有意義,還有責任,她必須去照顧司空擎。他腿傷未愈,又添新傷,他一定很需要她。
所以,馨雅真的堅強起來了,她不再流淚,不再傾訴,只是拼命地吃飯。
三天后,她雖然還很虛弱,但堅強得像風中的細竹一樣,韌勁十足,她不顧家里人的強烈反對,毅然決定去西凌。
在去西凌之前,她去拜訪了穆家。
此時,所有人都認定,龍城左翼少將穆昊澤,英年早逝了。
穆家被悲傷的氣息濃濃地籠罩著。
穆昊澤是穆家的獨苗,穆家所有未來的期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而他也的確是穆家的驕傲,年紀輕輕就身居少將之銜,還深受中央軍器重。
穆成武和穆老夫人都很愛這個孫子,一朝失去了,年老體弱的他們無力承受這個打擊,雙雙病倒。
穆晟熙身為父親,痛失愛子,當然也萬分痛苦,但他終是個軍人,從來都知道軍人隨時都可能獻出寶貴的生命,可惜他的兒子不是死在戰場,而是死在情場。
這,是一份恥辱。
最痛苦的人當然是溫怡,那是她身上掉來來的肉,苦心養育了這么多年,看著他長大,看著他成材,一朝眼看著他就要結婚生子了,卻突然風云劇變,陰陽相隔了。
自從得知穆昊澤掉入茫茫大海,再也找不到了,她就茶飯不思,整個人都像被抽空了一樣。
馨雅不肯讓他人陪伴,獨自一人來到了穆家,面對穆晟熙和溫怡,她低著頭跪在他們的面前,“穆叔叔,溫阿姨,你們懲罰我吧。”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有罪,真的希望穆晟熙和溫怡狠狠地打她,罵她,最好把她打死了,他們解氣,她解脫。
可是穆晟熙和溫怡卻偏偏一點也不怪罪她,還是拿她當自己的孩子。
虛弱不堪的溫怡伸手將馨雅拉起來,坐到她的身邊,“傻孩子,這不是你的錯,我自己的兒子我了解,他從小就是一根筋。”
說著,溫怡又忍不住哭泣起來,馨雅也跟著哭,“溫阿怡,都是我的錯,我有罪。”
穆晟熙終是比溫怡堅強,沉痛中開口,“馨雅,不要再自責了,這不怪你,昊澤他自己做事沖動,萬不該對著西凌少主開槍。”
穆晟熙咬著牙再次開口,“我們為他準備一場葬禮吧。”雖然找不回尸體,但也要有一場葬禮。
于是,馨雅推遲了去西凌的日期,參加了穆昊澤的葬禮。
葬禮這天,她以穆家兒媳的身份,站在靈堂里迎接前來祭奠的客人。
龍城另一個名門之家,陸家,此刻也是愁云慘淡。
陸正毫本想把女兒嫁給穆昊澤,以達到和穆家聯姻的目的,期望穆家能夠庇佑他,以不至于將來他的黑歷史若被扒出來,沒有靠山。
可是,穆昊澤突然離開了龍城,他的計劃一再擱淺,就連利用江衍報復南宮家的計劃也暫時停了下來。
如今穆昊澤回來了,還榮升了少將之職,這更增添了他與穆家聯姻的渴望,可誰知穆昊澤突然又逝世了。
這真的造化弄人。
他在龍城找不到靠山,現在也不敢輕易招惹南宮家,所以,他的計劃不得不再次擱淺。
陸婭貞已經窩在家里好幾年了,天天夢想著穆昊澤回來,嫁給他,然后狠狠地將南宮馨雅踩在腳底下,誰知迎來的卻是這樣的局面。
此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深沉不語的父親,她恨恨地開口,“爸爸,干脆我們直接去找那個江衍,告訴他他的真正身世,利用他直接毀了南宮家,弄死南宮馨雅。”
陸正毫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女兒,“你都這么大了,做事還是不走腦子,還在想著四年前那點舊怨,現在穆家我們靠不成了,就要夾著尾巴低調做人,再找其它出路,你還想著弄死南宮馨雅,真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