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花海,孩子們說什么都不愿意坐電瓶車了,而是一個個興奮地跳下車,一路歡跑,追著蜜蜂蝴蝶,放聲大笑。
喻柏寒和唐灝家的孩子還特別小,所以他們兩個都陪著妻女坐在電瓶車上觀光,順帶著也幫冷若冰看著江衍。而其他人,則是追著孩子們一路跑跑停停地奔著那段鐵軌而去。
鐵軌在花海和云海的交界處,在太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明亮的金屬光澤,儼然一條華麗的分隔線。
一路歡快地奔跑,很快,一行人便來到了鐵軌處,此時沒有列車通過,孩子們全部越過鐵軌,站在了懸崖邊緣,望著腳下翻涌的云海,都不停地感嘆。
馨雅最興奮,“真是太美了,就在踩著云朵在飛一樣。”
小鹿香香跟在馨雅的身邊,也顯得很開心,馨雅歡呼的時候,它就呦呦地叫著。
穆昊澤拉著馨雅的手,一副護花使者的小模樣,“馨雅,別靠崖邊太近,危險。”
管可凡其實也很想靠近崖邊去看看,但管可菡膽子很小,而且恐高,不敢靠前,遠遠地就拉著管可凡的手,不肯再向前走一步,于是,管可凡只好陪著她落后幾米觀看云海。
穆雨澤和馥雅則是手拉著手站在了一塊巨石之上,他們的腳邊就有絲絲縷縷的白云纏繞,遠遠望去,真的感覺他們是在馭云而飛一樣。
馥雅望著廣闊的云海,生出幾絲神往之色,她悄聲地對穆雨澤說,“如果我們突然老了,就牽著手在這里離開,你說是不是很美?”
穆雨澤點點頭說,“的確很美,我們慢慢等待就好。”
馥雅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父母家人,略顯哀傷,“我真的有點舍不得爸爸和媽媽,更舍不得睿和馨雅。”
穆雨澤也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父母家人,“我也舍不得,我擔心昊澤的倔脾氣,以后還會經常惹爸爸生氣,我更擔心他還會繼續闖禍。”
馥雅嘆了口氣,“如果我們真的一夜之間就白頭,或者老態龍鐘,我一定不愿意讓他們看見我那時的樣子。”
穆雨澤深深地嘆了口氣,“我也不愿意。”他深深地看著馥雅,“如果明天早晨我們突然就老了,那就悄悄來到這里,離開,好不好?”
馥雅望著煙波彌漫的云海,微微地笑了,“好,融入云海,一定很美,但愿云海的盡頭,就是天堂。”
冷若冰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望著兩個孩子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突然中產生了幻覺,仿佛兩個孩子漸漸地與腳下的流云融為了一體,仿佛下一刻他們就會飛離。
于是,她本能地上前,拉住了馥雅的小手,緊緊地將她攬在身邊,任誰也感受到了她的緊張和不安,還有濃濃的不舍。
馥雅仰起小臉,看了冷若冰一眼,然后溫順地倚進了她的懷里,“媽媽,我是個幸福的孩子。”
是的,她覺得很幸福,雖然生命短暫,但她享受到了極致的溫暖,就算下一秒生命就流逝,也沒有遺憾。
冷若冰覺得眼睛澀澀的,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更緊地將馥雅攬進懷里,而后抬眸望著遼闊的云海,想像著云海的盡頭就是天堂,女兒若去了那里,也終是幸福的。
下午時分,天漸漸地陰了,到了晚間,天空已經陰得很沉重,某一個寧靜的時刻,天空掉落了第一滴雨,然后,越來越多的雨滴落在了這片仿若人間仙境的山巔。
轟——
午夜時分,竟有雷聲傳來,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聲春雷。
春雷總給人以召喚生命的感覺,萬物在復蘇,百草在萌芽,春雨像天賜的甘露,滋潤著世間的一切。
房間里的人在靜靜地安睡,窗外的海棠花在酣暢地吸吮著甘甜的春雨,明朝,這片花海將會更加艷麗迷人。
當第一聲春雷響起的時候,冷若冰醒了,她輕輕地睜開了眼睛,望著窗外在燈光下隱隱飄動的雨絲,一些恰似春愁般的思緒縈繞在腦海,在她的精神世界里輾轉徘徊,微微有些失落和蒼涼,令她不安,令她再難以入睡。
南宮夜也醒了,看著對著窗子發呆的冷若冰,他心疼地將她摟進了懷里,“又在想了?”其實他也隱隱感覺到了不安,這個夜,似乎真的不像表面上這么平靜。
冷若冰尋求安慰一樣地,將南宮夜的手臂緊緊地抱在懷里,惆悵的思緒如影隨行,“我很不安,南宮夜。”
南宮夜輕輕嘆息,他也很不安,但他是男人,不想把這兩個字說出口,“實在放心不下,我們去看一看馥雅吧?”
冷若冰搖頭,“不,我不想去,我很怕,我怕她突然消失了,更怕她變了模樣,而我認不出她。”
從來都敢上天攬月,無懼無畏的冷若冰,此刻,萌生了嚴重的畏懼心理,她真恨不能憑空生出一層殼,像烏龜一樣,可以將自己嚴密地保護其中,再也不必面對外界的煩憂。
南宮夜更緊地擁冷若冰入懷,讓她與他面對面,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舒展她的眉心,“既然總要面對,那就不要再難過了,我相信上天自有預示,那個夢就是最好的安慰,女兒離開了我們,可她有更好的去處,她可是天使啊,答應我,開心一點,好不好?”
冷若冰點點頭,輕輕地將臉貼在了南宮夜的胸口上,然后閉上了雙眼,是的,女兒去當天使,她應該開心一點。
夜,再次陷入沉靜,除了滴滴答答的雨聲,再無其它聲音,世界純凈得只剩下了雨。
天微微亮時,雨還在下。
在安靜的走廓盡頭,兩個嬌小的身影,并肩而立,他們手捥著手,似乎看盡了人世的一切蒼桑變化,他們沉靜得宛如兩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
只是,他們都已不是原來的模樣,雖然容顏依舊,但滿頭黑發已是蒼蒼而白。
馥雅面容很平靜,唇邊似有一抹語笑嫣然的美麗,“想不到,離別來得這么快。”
穆雨澤也很淡然,他回憶了他這一生,從生命之初,到溫暖的此刻,那些克隆實驗的記憶,曾被周瀚用催眠喚醒,此刻就在他的腦海里,“我們非自然而來,現在卻可以自然而去,這很好。”
馥雅點頭,“我們走吧,不要等到他們醒來。”
“好。”穆雨澤拿起手邊的傘,牽著馨雅的手,轉身向樓梯口走去。
“呦呦——”
小鹿香香正站在樓梯口,眨動著大眼睛看著兩個孩子。
馥雅蹲下身,溫柔地撫摸著香香的臉,“香香,你來送我是不是?”
“呦呦——”
香香只有輕輕的呦呦的叫聲,沒有人能懂它的語言,但它的眼神,卻是準確地表達出了不舍。
馥雅不舍地摟住了香香的脖子,與它臉貼著臉,“香香,你答應我,以后要好好陪著馨雅。”
穆雨澤也蹲下身,用手撫摸香香的脖子,“香香,你要做馥雅的好朋友,如果以后她和昊澤鬧矛盾了,你要去牽線調解,知道嗎?”
“呦呦——”
也許,香香真的聽懂了兩個孩子殷切的囑托。
穆雨澤拉起馥雅的手,走下了樓梯,然后穿過長長的院中長廊,走向了那一片花海。
細雨中,他們共撐一把藍花傘,徐徐前行,粉白的海棠花,浸潤了一夜的春雨,濕漉漉的,沉甸甸的,安靜地為他們做最美的陪襯。
香香站在大門口,靜靜地看了很久,然后它突然轉身,蹦蹦跳跳地跑回了木樓,殘缺的后腿,讓它看起來,有幾分蒼涼的美。
“呦呦——”
熟睡中的馨雅被香香吵醒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語氣慵懶,“香香,一早晨吵什么?我還沒睡夠。”
香香顯得很焦急,用力地拱著馨雅的肩膀,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馨雅明白它是在催促她起床。
香香一向很乖,今天有點反常,所以馨雅盡管很困,還是坐了起來,“香香,發生什么事了?”
“呦呦——”香香邊叫著邊往外跑,最終跑上了二樓的陽臺。
馨雅一路跟隨,穿過公共走廊,最終也站在了長長的陽臺上,然后她看到了站在懸崖邊巨石上的穆雨澤和馥雅。
此時,雨停了,天空已經大亮,他們所用的那把藍花傘,被安靜地放在了他們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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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隔得很遠,但馨雅一眼就看出,他們的頭發全白了。
于是,她想到了那天馥雅對她說的話,她說,她和穆雨澤有可能一夜白頭,一朝老去。馥雅昨夜還與她說過,如果真的一朝變老,不愿意被父母家人看到,他們會悄悄離去。
馨雅突然間放聲大哭,“馥雅——”
馨雅的哭喊驚動了所有人,穆昊澤是第一個沖到陽臺上的人,因為在馨雅喊人之前,他就已經醒了,發現穆雨澤已經不在房間,床頭放著他最愛看的書,書上放著一張字條:昊澤,我走了,不要難過,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看完字條,穆昊澤飛奔出房門,便聽到了馨雅聲嘶力竭的呼喊聲,那一聲聲呼喊似敲打在他的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