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薇也回了房間,被子上是熟悉的百合花熏香,床那樣寬大,她習慣性地蜷縮著,枕頭是絲滑的錦緞,觸碰下只是微涼,原本最適宜在夏天用,可是此刻,半邊臉頰涼涼的觸感,讓她渾然間有些清醒,幾乎不能入睡。
宴會上他的眼神時而閃現在腦海,他似乎總喜歡用那種深沉的目光看她,乍熱還冷,讓她看不真切。他最終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那向來是個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男人,他已經決然地宣告,絕不會再愛她,她不知道為何自己還會對他生出期待。
腦中有不斷掠過的舊影,浮光中依稀是他溫柔的笑臉,她卻執意逼迫自己清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此后一段時間,書房無疑是盛薇最常去的地方,葉家的書房極大,里面擺滿了頂天立地的書架,成千成萬的書冊,用專門的梯臺才可以取到上層的書。
而靠窗的地方,設有古老的木桌椅,臨窗坐下,依稀能夠看到外面的墻壁上,蜿蜒著的爬山虎,葉子碧油油的,生機勃勃。
盛薇喜歡坐在那里,書頁里的光陰,比水流還要湍急,書頁中的洄漩,還偶爾濺起浪花。她的心卻幽暗成了一口枯井,生了浮萍,生了蒙翳,片片蠶食殆盡。她就像深深庭院中的一枝花,無人知曉,斷井頹垣之畔慢慢凋謝,褪盡顏色,而后漸漸灰敗,莫非這就是她的人生?
玉顏憔悴兩年,她曾經失去兩年,而如今,她恐怕將再次失去他的心。
書房是那樣敞闊,靜深如幽谷,書頁嘩啦的輕翻聲仿佛是唯一的回音。陽光點點,自窗外傾瀉而入,頭頂是一頂吊扇在吹,三片長長的扇葉輕輕轉動,攪去悶熱的感受,吹來一陣涼爽。
客廳就在樓下,電話聲突兀的響起,劃破如水的寂靜,她想,大概又是侍從室打來的,通知她去參加什么必須出席的場合。自從那次宴會,就經常有外國人邀她吃飯聊天,他們對她印象極好,有幾位甚至直接表示,在未來會支持宛軍。
傭人接了電話,來對她說:“四少奶奶,是許小姐的電話呢。”
許舒華約蘇盛薇出去見面,寧靜的咖啡廳中,兩個好友面對面而坐,許舒華見盛薇瘦了不少,原本靜致婉美的美人胚子,此刻頰面卻難掩虛白之色,一時間內疚不已:“對不起,都怪我不好,那日我真不該約你出來。”
如果不是她做中間人,盛薇就不會與江城默見面,四少也不會因為這事大發雷霆。他們的感情好不容易才好起來,如今又變成這樣,全都是她惹的禍!
盛薇卻是淡淡一笑:“這怎么能怨你?他心中對江城默一直存著芥蒂,即便沒有這件事,也未必不與我吵。”
許舒華依然無法釋懷:“怎樣都是我引出來的事端,不如我找四少解釋解釋?”
盛薇輕嘆口氣:“不必了,他身旁向來姹紫嫣紅,環肥燕瘦,再加上他與楚維儀從歸舊好,一定無暇理會。”
許舒華聞言一驚:“他與那個楚維儀真的又攪在一起了?”
盛薇胸口窒悶疼痛,神色卻是淡淡:“我之前在報紙上看過一則消息,說他們在衢州時常幽會,前陣子在季發洋行,我還碰見楚維儀了,我料想,他們一直都沒斷過。”
雖說這事許舒華隱約也有聽說,卻始終沒有相信,現在連盛薇也這樣說,卻只剩下驚訝與震撼了。
許舒華對葉智宸的薄情感到氣惱,怒道:“這個四少也太過分了,在衢州牽扯不清也就算了,眼不見為凈,他怎么能帶那女人上回宛城呢?他就不想想,這樣做你是什么感受!?”
相較之下蘇盛薇要顯得淡定得多,她甚至在微笑:“他若真的在乎我的感受,就不會鬧出這樣的風流韻事了。”
許舒華對她很是擔憂:“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總不能任那狐貍精為所欲為吧?”
面前的蓮花火鍋滋滋輕響,幽藍火焰輕舔著金色的銅鍋底,隔著氤氳淡薄的白色熱霧,蘇盛薇笑靨如花:“我想與他離婚。”
許舒華驚得手中的筷子都拿不住了,她瞪大了眼睛:“離婚?盛薇,你瘋啦!?”
雖說現下早已提倡社會民主,女子解放,可是新舊交替中,傳統的力量還是穩居上風。在這個社會,女人提出來離婚,無疑會遭到萬人唾罵。
蘇盛薇的眼里,卻滿是毅然與堅定,雖說她一直仰望著幸福,這兩年,她將脖子都仰得酸了,現在,她已經清楚的知道,幸福并不屬于她,所以,她要果斷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