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尹海澄睜大已經看不清楚的雙眼,望著上方模模糊糊的人影,“大哥?大哥你不要玩賽車了好不好?我已經失去過一次大哥了,不想再失去第二次……大哥,你信我,我不會害你,這輩子你是我最愛的大哥,你要相信我……”
意識開始極度混亂,尹海澄回想到了血腥的上一世,悔恨痛苦的眼淚開始滴落:“二哥呢?叫二哥別去夜店了,那裡都是壞蛋,二哥長得那麼漂亮,會被欺負的……我不是妒忌他,我是真心希望他好。陳藝很漂亮,錢笑笑也很溫柔,二哥跟她們在一起,會很開心的……我知道二哥不喜歡被我牽著線走……可是,我好擔心他會被壞人勾引去吸毒,去賣身……尹家、尹家不能就這麼完了……”
尹海澄哭得很傷心,說話時斷時續,她根本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只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斷地說著胡話。
趕來的尹月白驚愣在一旁,良久,眼眶陡地紅了。
“爸呢?爸在哪兒?大哥,你要讓爸繼續吃芝麻餅,不要偷懶啊,我會繼續監督的……我會學太極拳,學五禽戲回來教他,爸要身體棒棒的,他不倒下去,尹家就不會倒。還有把產業都交給二叔三叔他們……尹家不是一個人就能扛起來的……”
尹海澄抓住尹天賜的手臂,又慌又急地交代著。
尹天賜握住她的手,一邊點頭一邊掉淚:“我會的,會告訴爸的……”
“醫院,又是醫院嗎……醫生,醫生在哪兒?”
尹海澄慌亂地四下摸索,睜大眼尋找著:“醫生,不要砍掉我的腿好嗎?我怕痛,我不想以後癱在牀上連翻個身都要請人幫忙……大哥,不要讓醫生砍掉我的腿……我想環遊世界,我想赤著腳在草地上走路,哪怕腿廢了,也不要讓醫生砍掉我的腿好嗎?我想穿漂亮的鞋子,想……”
說到最後,尹海澄已經哭成了淚人,哽咽嗚咽得說不出話來。
尹天賜抹了一把眼淚,強自忍著充斥胸腔的心酸和哀傷,抓住一邊的醫生怒吼:“盡一切可能保住我妹妹的左腿!做不到,你等著下輩子坐牢!”
醫生們戰戰兢兢地將尹海澄推入急救室,開始一系列急救工作。
尹天賜被攔在急診室外面,狠狠地拍了一下牆壁,揪住自己的頭髮跌坐在醫院的走廊裡。
尹月白臉色慘白,失神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急救室的燈亮起。
悔恨、不安、恐懼、自責……各種紛亂複雜的情緒充斥了尹家兩兄弟的大腦。他們多想讓時光倒流到昨天,他們沒有換車,一切都可以不曾發生。
或者時光能倒流到更早,他們能早早地接受她的好意,放棄掉那點可笑的兄長自尊。
她是他們的小妹,一直以來都是溫柔善良,時不時地替他們打掩護,幫助他們青春期反叛的時候做點小壞事。
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小妹從來沒有害過他們,一直都是站在他們的立場去考慮。
他們以爲自己守護著小妹,可現在,他們才明白——真正一直在守護他們兄弟兩,守護父親,甚至守護這個家的,是小妹。
尹謹言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一夜未睡,他雙眼佈滿了血絲,唯獨精神狀態依然還是那麼沉穩凝重。
“你們……可曾後悔?”尹謹言冷冷地對兩兄弟說了一句話。
“咚!”尹月白拿頭撞擊在牆壁上,低低地、低低地哭了出來。
渾身包紮得像頭木乃伊的蕭東航,此刻正坐在尹海澄的病牀前,靜靜地守護著。
他的傷勢對他而言並不嚴重,只不過當時因爲沒有處理及時,造成失血過多,讓他昏迷了半天。
就這半天的昏迷時間,讓他後悔不迭。
他昏迷後,她爲了他做了多少事,經過醫生的解釋,還有救援士兵的現場分析,蕭東航大致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她的腿老早就受傷了,他知道;
他遇到危險時,她朝他撲過來擋住給狼王一記致命的一刀,受傷的腿再度斷裂,他也知道;
她拖著斷腿扛著他去巨石那邊,造成傷勢更加嚴重……他現在也知道了。
她還拿急救包替他縫合傷口,趕跑野狼……他這條命,說是她救回來的,都不爲過。
而她,現在還在昏迷之中。
手術已經過去了三天三夜,在鎮靜劑的作用下,尹海澄徹底安穩了,不再胡言亂語,不再發高燒,不再抓著身邊人的手亂揮亂舞。
然後……安穩得太冷清了。
尹海澄像是徹底丟開一團混亂的現實,躲進了自己的世界,不出來,不鬧騰,像個乖巧自閉的孩子,靜靜地睡著。
這讓尹天賜兄弟倆不止一次地咆哮醫生,手術是不是失敗了?他們小妹是不是變成了植物人?
關於這點,蕭東航其實也很想咆哮——但以他的身份,做這種事就顯得有些不恰當。
或許……他該給自己找個合適的身份,名正言順地守護在她身邊。
蕭東航在靜坐的過程中,給自己立下了一個人生的目標。
監護儀跳動的頻率緩慢而平穩,尹海澄慘白的小臉有半邊被氧氣罩所遮蓋住,只看到發青的眼睛下方和兩排長翹的黑睫毛。
微微起伏的胸口顯示她的生命體徵都一切正常。但是那條被高高擡起來的打著石膏的左腿卻顯得觸目驚心。
左腿粉碎性骨折,在醫生們合力奮戰了五個小時後,尹海澄的左腿終於保住了,但是因爲經脈受損嚴重,可能會帶來一些後遺癥。
這些後遺癥暫時看不出來,需要尹海澄清醒後才能知曉。
蕭東航嘆口氣,想等她清醒過來後告訴她:她是他教過的最出色的女學員,沒有之一。
粗糲的手指伸向尹海澄的額頭,蕭東航發現這女孩小小巧巧的,每一處都顯得精緻萬分,連自己的手指和她雪白的額頭相比,都顯得粗糙黑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