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其實顧盈盈心里知道事情不對的,只是也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她以為定珣還要藏拙,卻不想他早已關押了定瑜。
顧盈盈到了青嵐城,被安置在沈府。說是安置,實則也是軟禁。顧盈盈被以禮相待,可以在出入沈府,在青嵐城也是隨意,只是她但凡出門或是有所動作,必定有幾個小丫鬟跟著,隔著幾十步,還有幾個便衣跟隨著。顧盈盈覺得好笑,也覺得不自在,索性也就不怎么再出門了,只是在沈府里頭呆著。原先呆在霍府的時候,也是形如軟禁一般,加之定珣不受重視,日子倒不如如今呆在沈府的樣子,畢竟在這里,不知就里的眾人是將盈盈當做客來待的。
盈盈獨自呆著習慣了,日子也不過就看看書的消磨過去了,實在待的沒事情,就去園子里頭逛逛。白天就這樣過去,晚上有時候會想起定珣,也會想起如今自己的處境。總不能一輩子寄人籬下,總不能一輩子過這樣軟禁的生活,這么多的總不能,可日子卻也是看不到頭。想著想著,也就含含糊糊的睡過去了。
日子過了幾個月,眨眼到了九月份,盈盈已經在沈家如此過了兩三個月的光景了。天一點一點的涼下來,盈盈靠著自己帶過來的體己錢過日子,如今幾個月下來,連換季的衣服也沒錢置備。盈盈坐在鏡子前頭,看著自己妝奩里頭少的可憐的首飾,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淡淡的一笑,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自然是這樣的道理了。沒辦法開口管沈家要錢,也沒辦法自己賺錢,生活當真是太難了。
盈盈翻著自己帶來的幾件旗袍,翻到那件和定珣一起買的那件墨綠色,盈盈想著那一日,那樣好的日子,她和定珣去逛街,去買旗袍,去吃了面,說了那么多的話。盈盈看著那件旗袍,一樣的金絲盤扣,一樣的素凈典雅,只是如今的人卻不一樣了,盈盈自顧自的嘆氣,眼前霧氣氤氳,“霍定珣,我們何以至此呢。”說著,不由得深深地嘆了口氣。想了想,便就換上了。當初穿這件衣服還覺得小,如今腰身的地方又有些大了,盈盈來不及想太多,一個丫鬟敲門進來,盈盈回過頭,“怎么了?”剛開了口,見這個丫鬟生的身量未足,年紀極小,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那丫鬟俏生生的說,“少爺回來了,帶了許多茶葉的,聽說家里有客,說和您有一面之緣的,便送了茶。”說著將一包茶葉遞過來,盈盈接過來,“沈少爺我記得諱運維,想來我是有幸得見的,你替我多謝他。”小丫頭說了聲是,盈盈又問,“你是叫什么的,年紀多大了?”那小丫頭道,“我叫清淺,今年十六歲了。”盈盈想了想,“清淺,這名字極好的。”清淺道,“是少爺取的,說是什么詩里頭的句子。”盈盈一時想不起哪首詩,也就作罷了。
清淺走后,盈盈沖了茶,果真滿室茶香,想起來第一次在霍家見到沈運維,也是喝了茶,那時候她剛剛嫁到霍家,和定珣夫妻之間的關系不似后來明朗,那時候嬌卻含羞,現在想想那樣的少女心思也是可憐可愛。盈盈喝了茶,又聽見有人敲門,起身開了,不想竟是沈運維。實則盈盈早已記不得沈運維的長相,只記得他極英俊的,人稱玉面檀郎。沈運維頷首,“霍夫人。”這三個字出口,盈盈都覺得好笑,霍夫人,如今她哪里還是霍夫人呢,“公子還是叫我顧氏吧。”盈盈轉身讓了沈運維。沈運維依著禮數坐下,問道,“這話是從何說起?”說完自己頓了頓,“是我冒昧了。”盈盈展顏一笑,“什么冒昧了,這沒什么的,我和定珣是分開了。”沈運維一時不知道怎么接話,滿心覺得自己問的唐突了,只得轉了去問別的,“這茶怎么樣?”盈盈看他尷尬的樣子心里覺得好笑,因著也不熟絡,沒辦法打趣,也就按下了性子,“極好的茶,多謝沈公子了。”沈運維道,“你是小妹的朋友,也是家里的貴客,這樣的茶不稀罕,能討顧小姐一句喜歡才稀罕。”盈盈掩唇一笑,“你這話說的,太抬舉我了,我都不知道怎樣說才好。”沈運維道,“我瞧著顧小姐比我初次見時,消瘦了不少,可是沈家的東西不合胃口?”盈盈飲了口茶,“女子以瘦為美,這樣也不稀奇的。”沈運維想了想道,“這我是不懂的。”盈盈想起什么似的,“剛才給我送茶的小丫頭叫清淺的,說是公子賜的名字,從詩詞里頭摘的,我一時想不起是什么詩詞了。”沈運維皺眉想了許久,“我也記不清楚了,估摸著應該是漢河清且淺,相去復幾許。”他剛說出幾個音節,盈盈就想了起來。又想起這詩說的是牛郎織女的故事,心里又覺得不吉利,聽著沈運維說,也只能接道,“原是這一首,我想起來了。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說完才發現自己的名字在里頭,心里又覺得更不吉利,索性也就不再說話了。沈運維瞧她如此,只當是她的名字和一個小丫頭的名字在一首詩里頭,她心里覺得不痛快了,一面覺得自己失言,一面也覺得顧盈盈幾分刻板,如此下來,也就起身告辭了。盈盈心里覺得不痛快,面子上送了送,也就作罷了。
不提倒好,一提起來,想起定珣,心里就不是滋味。顧盈盈不知道定珣已然扣押了定瑜,只當是如今定瑜還在興城,不知道定珣過得怎么樣了。這樣想著,又想起他那樣的不專心,他那么多想要的東西,他想要的太多了,她給不了什么,干脆就轉身離開了,愛恨也好,執念也好,也不過就這樣了,放下就放下了。
此刻的興城,天氣早早的涼透了。沈子宜正式的和定珣住到了一塊兒去,那邊還是扣押這定瑜,如今只等著沈子宜提供的一批軍火了。
晚間,沈子宜靠在定珣身邊,定珣摸著她的臉,心里閃過盈盈的樣子,只是一閃念,抓也抓不住,定珣就只當自己是沒想起盈盈了。沈子宜抬頭看他,“你在想什么?”定珣道,“我想著今兒的天氣真冷。”其實定珣心里想,如果這話是盈盈問的,倘若他想著文玉蘭,他必定直說我心里想起文玉蘭來了,可這話是沈子宜問的,他便不能說實話。想到此處,又覺得自己格外的壞,他對待沈子宜沒有對待顧盈盈情深,可他卻把一切傷害都給了盈盈。他以為那是真誠,實際上他的那些真誠一次又一次傷害了盈盈。想著,便覺得泄氣,覺得自己明白的這樣晚。
總是在失去了她之后才明白那些道理,也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心里念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