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樹場的搜捕還在還在進行之中。現場實時攝錄傳回支隊技偵經韓功立辨認,確屬嫌疑人之一麥燕,這一個意外之得仿佛給憋了幾天的外勤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一個窩點浮出水面肯定會拉扯出一大串證物,現場的的刁主任興奮地指揮著乘勝追擊,突審、現場搜查、延伸排查在反劫特警的組織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消息,暫且封鎖著,不少內勤長舒了一口郁結在胸中的悶氣,憋了40多個小時終于找到下落了,接下來肯定是順藤摸瓜,肯定是像大多數案子一樣勢如破竹,只等著擺慶功宴喝慶功酒了,外勤的弦一繃緊,內勤這里的稍稍放松了,邊整理著現場傳回來的資料,幾個年輕人已經開始商量給食堂打電話讓簡凡夜宵了。孟向銳這位老同志半晌才省得秦隊和簡凡還在刁主任辦公室,出了這么大事還不知道呢,一想快步出了技偵直奔樓上,連敲門也忘了,興沖沖地推開,正是大喜過望地喊一句,卻不料話沒出口,人先笑了……
辦公室里,秦高峰長腿搭在茶幾上翹著二郎腿,簡凡也如法炮制,坐在刁主任的位置,兩腿也搭在辦公桌上,倆個人一般般的模樣,眼睛里閃著狐疑、手托在下巴部位,都在思考著呢,一樂一笑一說:“等急了吧,二位,有好消息。”
“別告訴我你們抓住孔賓強了啊,他要這么慫,可要壞我的興致?!鼻馗叻孱㈨坪醺静幌嘈磐馇谔鼐频?。一說這話讓老孟愣了愣,好像這人生怕案子告破一般,早知道重案隊這群人接觸的兇案要幾倍于反劫中心的刑偵人員,這幫子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亂,不出大案的主,一聽這話老孟說上了:“秦隊,沒那么復雜,我們接觸的十有八九差不多都是窮瘋了綁票勒索的嫌疑人,孔賓強也沒什么例外?!?
“如果要抓住了,那才是個例外,是個很意外的例外……”簡凡放下了翹著的腿,吸引住了孟向銳的注意力,笑著說道:“孟師傅,在刑偵上有一大部分懸案、舊案、死案都是摟草打兔子無意中撿回來的,孔賓強要今天真被你們撿回來了,那只能說明刁主任運氣太好了……不過這兩天事實上是,他的運氣很不怎么好。我猜是逮了個能交差的吧?是誰?肯定是麻花、刺頭和麥燕三個之中一位,先前我考慮有撲到孔賓強的可能性,不過現在想呀,這種可能性為零?!?
“那也未必吧?還真抓著麥燕了,具體現場情況我還不知道,不過我想離孔賓強已經不遠了,他藏不住了。”孟向銳辯了句。
“但愿如此啊,要真抓住了,我們可就省事了……呵呵,老孟你忙去吧,有什么消息電話通知一聲就行了?!鼻馗叻逍χf道,掐了煙,此時才覺得屋里的煙霧繚繞,被他制造了不少污染,起身開著窗戶,十月天里的涼風嗖嗖順著窗口一灌,讓人的精神隨之一振。
“那好,再過一會兒刁主任就回來了,有了確切消息咱們再坐下來討論……餓了吧,食堂準備的有夜宵?!崩厦详P心地說了幾句,秦高峰和簡凡都沒吃的心思,辭了句,這老孟此時看這倆人怎么看怎么別扭,告辭著出去了。
時間,指向零點十二分,離最后的贖金交納期限不到七個小時了,簡凡把拷貝著葬禮錄像的移動硬盤從刁主任的電腦上拽下來裝回口袋,漫不經心地起身倒了杯水,噓噓地吹著抿著喝,和李威通完話后,就一直在這里,秦隊在抽煙,他在看攝像,倆個人誰也不打擾誰,估計都在想,抿著水的時候不經意地瞥了眼秦隊長,秦高峰也正盯著簡凡,倆個人眼光相碰,不知道為何簡凡覺察到這眼光里的一份理解和寬容,和以往的敵意、鄙夷、惋惜都不盡然相同。
三年多前不告而別,最惋惜的莫過了面前這個人和陸堅定,后來陸胖子和秦隊長專程跑了一趟烏龍送立功獎章,和二叔聯袂試圖說服老爸老媽,怎么著也不想把這根好苗子荒廢了,只不過仍然是挽不回去意已決的簡凡。
那一次沒見到簡凡,而在那以后,簡凡也有意識地回避著這些熟人,總覺得那次選擇對于隊友和這倆位隊長有一份歉疚,即便是見到了也是不冷不熱地打個招呼,直到今天不得已,又坐在一起。
“在想什么?下一步,你有什么想法?”秦高峰突然發問了,盯著簡凡,背靠著沙發,臉色上帶著幾分疲憊。簡凡笑了笑,反問著:“秦隊,你一直就沒覺得靠譜過。除了案子還能想什么?得,您先說說您的想法,我參考一下?!?
“可我沒想案子?!鼻馗叻宓馈?
“那想什么?”
“想你呀,分析分析你?!?
“分析我?還把我當嫌疑人呀?”
“不,從你這里我能分析到嫌疑人的動向,你信不?”
秦高峰突然笑了,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么發現,此時的口氣很玩味,倒把簡凡的胃口吊起來了,看著簡凡一愣,就聽得秦高峰不陰不陽地解釋著:
“從前天夜上吧,你是手足無措,眉毛胡子一大把亂抓,昨天早上特警隊一有動作,又是一把火亂點。這個案子就亂了,雖然有人在攪混水,可特警也不是吃素的,渾水摸魚又撿了大便宜,把韓功立逮著了……你看啊,從了解商大牙和韓功立的關系開始,你就一臉懷疑,直到有意識制造倆個人的矛盾,逼著韓功立就范,那時候我看你臉上的懷疑表情更深了幾分,但到汾西鎮,無功而返,你反而顯得更鎮定了,又出了主意,把韓功立和商大牙的事鬧大,讓他們自己跳出來……說實話,我和刁主任都有點懷疑,這件事如果不是正逢市局下一步要對全市黃賭毒集中清掃的話,估計是不可能實行的,即便是實行,我也懷疑他的可能性……”
說著一天來的事,簡凡臉上露著微微的笑意,那些細微的表情動作估計瞞得過別人,肯定瞞不過把自己教出來的秦隊長,笑了笑沒說話。秦高峰接著說著:“可事實上,還真把他們誘出來了……那時候你表現的很冷靜,一點也不著急,又從李威嘴里知道點其他消息之后,你現在已經恢復常態了……呵呵,是不是已經想好了?”
整了半天是想拋磚引玉,簡凡一撇嘴愕然問著:“秦隊,您這口氣我怎么覺得像看嫌疑人呀?我的表情變化能說明什么問題,你下三樓看看,技偵室那一干警察,應該喜不自勝了?!?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你下午的那個試探,不僅僅是想誘出嫌疑人,對嗎?”
“怎么講?”
“你在試探整個案子,是不是和你想得一樣,這是犯罪思維,我教你的?!?
“呵呵,對……沒錯?!?
簡凡欠著身子笑了,看了看秦高峰,當初抱著一大摞案卷進檔案室的時候,每每坐下來談,都是有關這個話題,以犯罪的思維去模擬案發的經過和整個案子里的線索,只不過對于人性和心理的了解,這位飯店里跑堂的弟子要更甚于師傅的所教所學了。
笑了笑,相視一笑中彼此能回憶起當初的時光,簡凡是如此的憊懶,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秦隊又是那么的咄咄逼人,什么時候也陰陽怪氣一臉;一位是恨鐵不成鋼,一個是爛泥不上墻。打著罵著哄著訓著拉不上場,而現在已經隱隱成為這一場案子的主角了。
秦高峰一點破,簡凡不隱瞞了,解釋道:“是試探,如果什么沒有誘出來,沒有電話打來,那我會更放心,這不是一起孤立的綁架劫持案。從韓功立這里順藤摸瓜,他們遲早跑不了,可我說服不了自己,這幾個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不管誰也沒理由把我牽扯進來……那,事實您看到了,不但誘出來了,一窩都現身了,現在再把它當成一個孤立的綁架案就說不通了吧?如果是孤立的,韓功立任務已經完成,棄之都不可惜,對吧?如果是孤立的,在交接贖金時間已經臨近的情況下,主犯孔賓強應該深居簡出甚至于形跡隱藏到大原之外遙控,可事實恰恰相反,他不但沒走,而且還關心韓功立,如果是試探韓功立究竟是不是落網這說得通,可他表現的過分熱情了,警示韓功立小心,這恰恰暴露了他和南城一片幾個勢力的千絲萬縷的聯系,否則他怎么知道外面打得這么熱鬧,而且方什么信還有可能對韓功立下手?……秦隊,看您剛才和老孟說話的口氣,你也應該想到這兒了吧?”
“呵呵……當然想到了,只不過我又把自己想到死胡同里了。”秦高峰幾分贊許地笑笑,對于簡凡的心思敏捷早就領教過了,笑著問道:“這也是我為什么問你的原因,如果孔賓強不是主謀,那明天的贖金的交割就成幌子了,他們要干什么?就即便給他兩千萬現金,他拉得走嗎?即便是轉賬,他拿得走嗎?咱們這地方可沒有隱私可言,放眼全國皆準?!?
“那可不一定,他要真讓咱們把錢轉國外某個銀行,你怎么辦?轉了是肉包子打狗、不轉是立馬撕票?!焙喎卜丛懙馈?
“不會的,就像知道的,楚家根本沒錢給他們,除非是他們要現金咱們陪他演一場戲,其余的免談?!鼻馗叻宓卣f著,噎了簡凡一句。
很郁悶,不過是事實,人民警察除了沆瀣是不會向誰妥協的,不管是什么嫌疑人,負隅頑抗那是死路一條,除了死路,其他路不會給你走,而且你別想拿人質威脅到公0安,不撕票那是警察解救及時,撕了票那是歹徒窮兇極惡,誰也不受這個威脅。
對于這現實,簡凡有點無語,秦高峰頓了頓安慰道:“別老郁悶了,正義和法律永遠穿不了一條褲子里。”
“我知道……不過正義有很多種表現形式,不一定要和法律穿到一條褲子里。我對他們之間的辯證關系沒什么興趣,我的興趣僅限于這個案子和這幾個嫌疑人,加上那個費盡心思把我牽扯進來的人,我現在覺得這些人就好像一群提線木偶一樣,包括我。您看,孔賓強,麥燕帶頭,韓功立駕車,某一個電話把楚秀女誘到瑪麗雅餐廳,迷暈之后堂而皇之的綁走……然后麥燕換上了楚秀女的衣服,偽裝成楚秀女進了興華小區……你注意秦隊,這個時候,韓功立已經回到了汽修廠、給麻花和刺頭準備著作案的運貨車輛,爾后倆個人駕著車就等在興華小區不遠,孔賓強和麥燕守在楚秀女家里等我上勾,在這個時候,我接到的電話確確實實是楚秀女打來的,毫無疑問是協迫?對吧……問題就在這兒,作案的五個人當時都有事可干,誰在協迫楚秀女?”
“呵呵……你怎么不把這個分析告訴刁主任?剛才去果樹場抓人,我還以為你會拼死攔著?!鼻馗叻遄匀皇窍氲竭@一點,并沒有揭破而已,就說出來,這也是個無足輕重的分析,于真正的案子無補,時間太緊了。
“他現在已經聽不進去話了,人都快毛了……這種情況下你跟他分析有什么用?他就想著怎么交差呢。咱們大部分警察都這樣,沒辦法?!焙喎矡o奈地說著。
“好,知道理解別人了……好,說說吧,接下來還有不到七個時,你準備怎么干?”秦高峰問著,眼里閃著興奮,壓過了臉色上的疲憊,很難得在案子上有這種能說到自己心里的知己,更何況是自己培養出來的。
簡凡眼亮了亮,和李威通話只是對自己的設想重新捋了一遍,聽秦隊的口音像是要有點動作,這就說上了:“秦隊,其實你也想到了,我們相互補充,我拋磚引玉啊……我想查查從昨天下午到今天零點,出現了什么樣的事,各所、隊的報警,加上您知道的渠道,應該能提供給我們一些,查查這個能操縱得了南城賭業的幕后人是誰?我覺得不是方有信,既然有名有姓擺到臺面上來了,那就不是他?!?
“沒錯,好辦法?!鼻馗叻逡回Q大拇指贊了個,接著道:“滿足這個條件人如果找到他和楚家的聯系,或者找到他可能存在作案動機,比如對于財產、對于某個更大的利益他有機會去攫取,兩廂交叉比對如果重合,那重點嫌疑就有著落了。”
不是孤立的綁架案,這一點倆人已經達成了共識。
“對,還有李威提供的線索?!焙喎惭a充著:“假設的這個人,認識李威,聽這口氣和李威有過來往,最起碼拿過李威的錢,甚至于勢力不比李威小,陳久文的消息我敢肯定是李威挖出來的,原先我懷疑是李威用唐大頭一伙人作案,現在看來還是想得簡單,他找了個更厲害的角色殺人奪貨,甚至于他不愿把這個名字說出來……敢綁楚秀女、敢凱覦楚家那兩三個億的資產,這應該不是個沒名沒姓的小人物吧?”
“這個可以從李威的賬目來往上反映出來,四年前的銀鼠案把他挖了個底朝天,那些資料上說不定還存有這個人的蛛絲馬跡……甚至于唐大頭或者曾楠,就認識這個人。更甚至于我們也認識,只要不敢想這層關系,就像那起綁架一樣,報案人居然就是作案人?!鼻馗叻逶秸f越興奮,撫掌沉聲說了句,又補充著:“如果我們外面的線索能和反劫中心的某條切合到一起,那么這個案就摧枯拉朽不值一提了。從哪兒下手呢?”
“很簡單,扔塊肉讓他們出來搶?!焙喎擦ⅠR接上了。
“什么?”秦高峰詫異道。
簡凡一呲牙,倆人同時笑了,這是示意那個叫大牙的名人,笑著道:“那個惹事婁子一現身,立馬就一窩蜂來人了,現在我想,他們最怕的就是這個商大牙落到警察手里,黑的白的一捅誰也吃不兜著走……所以,這不現成的坑讓方有信往進跳么?不管是他還是別人跳進來,那后頭是誰,不很容易知道了嗎?”
簡凡賊頭賊腦地說著,生怕觸了秦高峰的逆鱗被訓一頓,以前搞過釣魚執法的事都是瞞著秦隊,實在揣不清讓秦隊對于這么個當警察所持的看法,此話一說,其意自明,秦高峰眉頭皺了皺,跟著啞然笑著:“我路子就夠野了,你比我還野……呵呵,走了,別在這兒窩著了,接下的事還多著呢,趁刁主任沒回來之前,我們也動動,總不能干等著吧……”
沒反對,簡凡跟著起身了,剛出門聽得秦高峰撥著電話在叫隊里的人集合,知道秦隊不管是真同意還是無可奈何同意,反正是別無選擇了,打完了電話秦高峰回頭看著一臉期待的簡凡說著:“簡凡,給你過把當隊長的癮,明兒早上讓我看到結果。我也聽你指揮怎么樣?”
“那行,你說的啊?!焙喎瞾韯帕?,屁顛屁顛跟在秦隊屁股后湊上來,拍著胸脯道著:“隊長,其實根本不用您出手,咱們那幫子隊員出來,多大船都能給他撬出個窟窿眼來?!?
“可別假公濟私啊,哎簡凡,我一直不明白你現在怎么比以前還賣力?什么個意思。”秦高峰頭也不回,邊走邊問,路過三樓沒打招呼,直接下樓了。
“沒什么意思,我也不為別人,這回查出來誰黑我,我他媽整死他……要不查放這么個逑人在咱身邊,活得能安生么?”簡凡不屑地隨口應了句,秦高峰回頭剜了一眼,驚得簡凡頓下了腳步,不過秦隊沒說什么,又繼續下樓了,簡凡這下省得心跡露了點,趕緊地追上來解釋著:“哎秦隊,我……其實也沒有那么自私啊,私人的原因是很小的一部分,不管怎么說,這也算伸張正義不是?萬一真把人質救回來,那不是件好事么?”
秦高峰前頭走著,不由地聳著肩膀笑著,到了車前上了車才揶揄地說著:“我同意你剛才的說法,正義是以多種形式表現出來的,包括你現在的居心叵測啊。”
車廂里,秦高峰笑了笑,這個時候雖然看不到簡凡的表情,不過想像得出,那一肚子壞水憋出來的大義凜然、正氣一身,絕對能威懾到任何宵小。
車動了,鳴著警笛沖出了特警支隊,不多久回到了重案隊,從果樹園排查現場剛剛撤到半路的人員接到了一個奇怪的命令:
小官莊253號桌球廳,緊急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