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雨雪一層涼，時近新年喜洋洋，最喜莫過于即將披上婚紗當(dāng)新娘的楊紅杏了，說起來這段日子可把個新郎倌忙壞了，一邊照顧著生意上的瑣碎雜事，一邊還不誤忙著婚前的準(zhǔn)備，辦證自然是誤不了，拍婚照自然是不敢含糊，添新衣自然得挑來挑去，甚至于這好日子既得照顧丁伯母的想法，又得兼顧烏龍的爹媽、楓林的爺爺奶奶，最終決定權(quán)還在楓林這邊，據(jù)說是兩壇子好酒請了個陰陽謀劃了半日定到了臘月初六，好日子一定，又忙著房子的裝修大小事，這倒把楊紅杏也綁住了，沉浸在即將踏上紅地毯的喜悅中，連這工作、應(yīng)聘的事也扔過一邊了。

這一日半上午的時間，楊紅杏從新居出來，座落在小店區(qū)的天朗名城小區(qū)這幢房子是倆人挑去挑去又征詢了父母的意見才購進的，唯一的缺陷是離市中心稍遠了點，不過好在交通便利又靠近北郊的晉祠旅行區(qū)，這環(huán)境倒是幽雅得緊。

青青的綠地、五顏六色的大眾健身器材、小區(qū)里來回溜彎的老頭老太太，偶而還可見牽著手的夫婦，攜著小孩的大人，即便是這些普普通通的場景也會讓楊紅杏若有所想地憧憬未來的幸福，婚姻，或許僅僅是感情發(fā)展的第一站，最讓人期待和感動的不是多么情濃的纏綿，而是在這種平淡瑣碎的生活里相偎相依，十年、二十年、或者漫長的一輩子……到那個時候，就像簡凡說的，一傻老頭一傻老太太坐在小區(qū)椅子上曬太陽??？

弱弱地想著，偷偷地笑著，在小區(qū)門口攔了輛出租，直說著到寇莊，車開著愜意的靠在車后，不時地瞥眼看著這座熟悉的城市，林立的大廈高樓，來來往往的行人，看風(fēng)景恐怕和人的心境有關(guān)，這個時候楊紅杏不管看到什么地方，都覺得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不管看到了哪張陌生人的臉，都覺得那臉上洋溢著的是幸福，或者是這些幸福的人群里，自己應(yīng)該是最幸福的那一位。

下了車，進了食尚總店，這些日子已來不少次的楊紅杏已經(jīng)被這里的熟識了，逢人都吱聲笑著問候老板娘好，楊紅杏笑著示意，這個稱呼雖然聽著有點別扭，不過透著這些廚子和送貨員的討好，不管怎么說，活在別人的恭維的目光里那感覺總是愜意的，沒多久楊紅杏倒習(xí)慣了這種感覺，怎么說呢：挺好！

看看時間十點剛過，這個時間里差不多就是準(zhǔn)備出貨的時間了，上了二層，大鍋里抄菜的、餐臺上分盒飯的、成箱封裝準(zhǔn)備往車上裝的，忙得井然有序，這果頭最忙的恐怕是江義和了，幾個工作面來回插手指揮著，哪里忙哪里就上手，看著楊紅杏笑著打了個招呼，指著三層說簡凡在上頭，楊紅杏寒暄問候了幾句，心里感覺怪怪的直上了三層，那怪怪的感覺似乎來自把年紀這么大的江師傅扔到這兒干活，怎么著覺得心里也有所不忍。

敲敲門，不等說話直擰著門把手推門而進，屋子里的簡總正襟危坐，拿著一份報紙正凝神看著，就像所有大企業(yè)宣傳冊里那總經(jīng)理的派頭，只不過這總經(jīng)理腦袋上還扣著廚帽，霎時又壞了風(fēng)景，楊紅杏吃吃笑著踱步前來，取笑著：“喲……這不能因為結(jié)婚就奮發(fā)圖強成這樣吧？工作間隙還得充充電？”

“男過三十不學(xué)藝，我還充個屁呀……我在看差點讓咱們食尚倒閉關(guān)門的老朋友?！焙喎矆蠹垏W拉拉一鋪，起身把楊紅杏拉到自己椅子上坐下，拿著杯子倒水，楊紅杏粗粗一覽，卻是省法制日報的深度報道，標(biāo)題很有噱頭，叫“一百位上訪群眾的控訴”，內(nèi)容吶自然是楊紅杏已經(jīng)知道的內(nèi)容，那件事粗粗算來快過去倆個月了，不過對于局外人這仍然是個撲朔迷離的事件。只不過在知者眼里，這東西有標(biāo)題黨的味道，怎么看也是平平無奇，整個報道就是圍繞著平安安保公司如何非法滯留、如何非法拘禁以及靠遣送發(fā)家的。

楊紅杏看了幾眼便扔下一邊了，接過簡凡遞的水抿了口笑著問：“怎么啦？又要憤世嫉俗？”

“可不……這簡直是滿紙荒唐言，那么多保安，就是省府信訪辦不遠公開抓人，兩三年沒人管。到現(xiàn)在捅出來才說省市相關(guān)領(lǐng)導(dǎo)高度重視，責(zé)成相關(guān)部門在短時間里偵破此案……我現(xiàn)在不能看報紙，一看就想上廁所，肚子疼……還有，一個整體事件能被他們生生大卸八塊說成風(fēng)馬牛不相干你信不？……看……”簡凡說著，把桌子上一個破筆記本翻開遞上來，楊紅杏一看愣了愣，敢情這段時間簡凡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把關(guān)心的消息都剪報留存了。

“咦？沈榮歸副市長因病在家里去世？”楊紅杏翻著一頁，奇怪地問了句。

“內(nèi)幕消息，自殺……平安的幕后的老板，恒益的實際操作者，這幾年截訪事件的最大受益人，案子往深里一查肯定要牽涉出不少人來，他這一死，案子就中止在這個層面了。”簡凡說道，此時的話和此時的裝扮如此地格格不入，楊紅杏不相信了嗤了句：“即便是自殺也瞞得很緊，怎么可能讓你知道？”

“嘿嘿……我本來不知道，不過上次肖成鋼幾個宰我，那幾個多喝幾杯舌頭就大，舌頭一大就管不住嘴巴了，別人可能瞎說，他們可是出過現(xiàn)場啊……”簡凡得意地說著，楊紅杏嗔怪了一句什么，還未再說話霎時語結(jié)了，拿著筆記本的手稍稍顫了顫，這次倒真仔細看上了，也是一則消息，是省財政廳副廳長吳光宗被雙規(guī)的事，案由是司空見慣：接受巨額賄略。相關(guān)案由是私設(shè)小金庫、違法審批等多項罪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也是自己認識的人，看了半天抬眼再看簡凡，楊紅杏詫異地問著：“這什么時候的事？”

“前天……你現(xiàn)在兩耳不聞窗外事，OUT了吧？他個什么吳鏑不牛逼了吧？連他爹也栽了，省部級官員這年頭從馬上栽得啪啪滴，他個廳局級算個屁呀……哎，還是咱這老百姓好，雖然活不出那么光彩來，可舒坦不是？”簡凡嗤著鼻子評價著吳鏑這一家，拉了張椅子，坐到了辦公桌的側(cè)面，像隨時間準(zhǔn)備伺候媳婦一般，楊紅杏粗粗翻了幾頁，抿著嘴搖搖頭，啪聲一合扔過一邊，不再看了。

過去，都成為歷史了，那種看到貪腐大員伏法后的快感對于她是一種澀澀的滋味，更不想因此而去回想起還在獄中的父親，經(jīng)歷過的那份難堪和苦痛，是如此刻骨銘心而不愿想起，好在今天，也同樣成了歷史了……

不過還有一位放不下的，簡凡，又把那份今天的報紙翻來覆去咂摸著，自言自語地說著：“……你看啊，這絕對是個老手寫的，絕對是層層把關(guān)了，重點和中心反映的都是平安安保非法截訪，對于熟視無睹的、對于出資收買這些黑保安、對于給遣返買單的，僅僅是這么一句就交待了啊，什么呢？……目前，省府已嚴令對于類似的截訪事件進行嚴肅查處，并責(zé)成相關(guān)部門采取得力措施杜絕此類的事件的再次發(fā)生……哎，以前好賴還點個名在屁股上輕輕拍一下，現(xiàn)在好了，屁股都不打了，一句話就糊弄過去了，申平安這回是倒了血霉了啊，這黑鍋呀，算是結(jié)結(jié)實實扣他腦袋上了?！?

“有你什么事呀？法律是為統(tǒng)治階級服務(wù)的，由來如此，總不能因為這些小事牽涉到政治層面吧？”楊紅杏抿著水，說了句。這一句說得簡凡大為贊同，終于合上了報紙點點頭：“對，相關(guān)部門的事，有咱們什么事呀？……杏兒，怎么了？不都裝完了晾幾天不是，那兒又不合適了？”

當(dāng)然是裝房子了，那事倆人意見多有不統(tǒng)一，不過最終還是楊紅杏說了算，這些天裝修已完就等就晾上一段時間入住，這倒大事已定沒啥說的了，楊紅杏笑吟吟地開了句玩笑說著：“不能來看看你呀？查崗不行呀？”

“這里有什么查的？我連個小蜜都配不起……辦證前咱好歹算個百萬富翁，不過這媳婦一娶，成功地把自己變成窮光蛋了，哈哈……你放心吧，男人得有錢才能變壞了，我要攢足夠讓自己變壞的錢呀？還得好多年吶……”

“死相……就不會說句正經(jīng)的?！?

“有有有……正經(jīng)事一大堆呢，我想好了啊，咱們這一婚三結(jié)，大原請一次，烏龍縣里請一次，趕回頭老家咱再辦一次，把能請的人都請來了……”

“太鋪張了吧？又心疼又是使勁花，這干什么呢？”

楊紅杏又嗔又怪，說到了大操大辦，又有點不樂意了，其實對于她更傾向于簡約一點、浪漫一點，或者僅剩下二人世界那樣最好，一說到這兒，簡凡倒不以為然的指摘著楊紅杏了，立馬換上了一副偷著樂的市儈表情正色勸著：“杏兒，這個你就不懂了，人越多這喜事辦得越劃算，這么多年我家就沒辦過什么事，你不辦這禮錢永遠收不回來，而且人家有事你照樣得隨禮……這一大操辦，我算了算啊，要是我列的名單都來的話，這結(jié)婚都能賺好幾萬，等于給咱們的無息貸款呀……這事你得聽我的，到時候咱倆進洞房數(shù)禮錢玩，嘿嘿……”

“呵呵……”

楊紅杏被簡凡這齷齪想法逗得呵呵直笑得趴到了桌上，不時地伸手擂著簡凡，倆拉拉拽拽，趁著這上午的大好時光，簡凡被撩撥得心動不已，毛手毛腳正準(zhǔn)備朵頤一番時候，嘭聲門開了，嚇得倆人霎時一放手，緊張地看著門口來人，簡凡倒沒什么，楊紅杏一下子臉紅了個通透。

是陳十全，開門就撞見了簡凡和楊紅杏倆腦袋湊一起互啃著，好不尷尬，一下子要說什么話，全嚇回肚子里了，緊張地轉(zhuǎn)身要走，簡凡趕緊上前拉著：“嗨、嗨……師傅，我都不臉紅，你臉紅什么？怎么啦？屠宰場沒人欺負你吧？怎么看你臉色不對？”

“怎么可能，我欺負他們還差不多……那個那個……”陳十全訕訕而言，被簡凡拉著坐下了，楊紅杏起身倒著水，反正倆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明了，微微的尷尬之后也親親熱熱叫著師傅，陳十全還沒有從不好意思里反應(yīng)過來，接著楊紅杏遞的水，沒心思喝，放到茶幾上，愣摸著眼，很復(fù)雜地看著一隊倆小徒弟。

“咦？師傅，您這是怎么了？干得不舒服？要不來食尚。”簡凡關(guān)切地問著。楊紅杏也關(guān)心地問了句，問了兩三句這陳十全才有幾含羞般地難言著：“那個……我找你們倆商量件事?！?

“什么？找我商量……師傅我在你眼里位置什么時候升級了，您老想干嘛直接指揮我就成。想喝兩盅還是手頭緊了?！焙喎矌追治χ烙嬤@陳十全沒準(zhǔn)有啥難事，最有可能的借錢什么的，不料陳十全撇撇嘴說了句：“不是不是，這事……這，支隊要返聘我回去當(dāng)教練?！?

楊紅杏心思飛快，霎時想到了這是倆人離開支隊的時候埋下的伏筆，笑著勸陳十全：“陳師傅，這是好事呀？怎么了？”

陳十全還沒說話，簡凡一瞪眼剜了楊紅杏一眼，跟著是坐到了身側(cè)斬釘截鐵地說著：“師傅，這叫什么事嘛，你都病退了，這才看出來你還值得聘回去……就回去，也得他們?nèi)櫭]來請，要不都辱了您這十環(huán)的大名……別答應(yīng)他們，就跑也讓他們多跑幾趟?！?

“這……咝……”陳十全一聽簡凡這話苦色一臉，撇撇嘴半晌才喃喃地像做了錯事一般說著：“我…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楊紅杏咬著嘴唇不敢笑，明明是簡凡故意的安排，偏偏現(xiàn)在還表現(xiàn)得懵然無知一般，一聽陳十全如此一說，簡凡一拍大腿惋惜了：“師傅呀師傅，你咋這么沒出息呢？你就想回去，好歹你也擺擺架子呀……你這么著，人家一問你就答應(yīng)，顯得多掉價呀？”

“擺什么架子嘛，一周就倆天，剩下時間又不用去，就是給小伙子講講實戰(zhàn)經(jīng)驗，提高提高整體素質(zhì)……這出外勤多一份小心就少一分危險，能盡點力就盡點力嘛，這是好事嘛，我就答應(yīng)了?！标愂m然惡相一臉，可這話說得娓娓而來，楊紅杏頓時省得了，看來這當(dāng)了一輩子警察的，真像警察所說那樣，放不下了。不由地看著簡凡，看著成全了師傅又在背后假裝拖后腿的貨怎么著演戲，果不其然，簡凡拉著師傅的手，語重情長，拍了拍，羨慕地說著：“師傅，我就說了嘛，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您這幾十年經(jīng)驗就是財富，看應(yīng)驗了吧，我想支隊肯定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來請你的，算了，去就去吧，這多好，屠宰場給你發(fā)工資，病退工資，再加上外聘工資，耶……師傅，您成功地晉級為白領(lǐng)階層啦，羨慕死我了，你看我，想去人家都不要呢？”

一多半話是順著師傅的心意講，幾句說得陳十全躊躇滿志，信心倍增，比那老樹開新花還看著喜慶，不過待到簡凡說著“人家不要”的話，一時間更喜出望外了，拉著簡凡樂呵呵地說著：“要，要……我就為這這事來的，刁主任和支隊長說了，咱倆一起回去，就是個場外教練的名義幫幫忙……他們還怕說不通你呢，原來你也想回去呀？那就說定了啊……我先回去了啊，你們聊，說定了啊……下個月我來叫你……”

陳十全邊說邊勸，邊看著簡凡臉色變了，又怕這貨反悔，言語擠兌著起身就走，說定了啊說了幾次，幾次把簡凡的話堵在嘴邊，簡凡可沒想成全陳師傅倒把自己成了搭配送人了，緊張地起身喊著：“嗨、師傅，我下個月結(jié)婚呢，顧不上去……”

“沒事……你答應(yīng)就成……”陳十全的話聲能聞，人已不見，早下到樓下了，簡凡追了幾步又喊又叫，卻是早不見人影了，待回身再回辦公室，楊紅杏卻是一臉幸災(zāi)樂禍看著簡凡直嗤笑，笑著點評著：“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了吧？送人情把自己也送人了吧？呵呵……”

“我高興，我樂意……你看把個陳師傅樂得……哎，去就去唄，掛個名，朋友多了路好走?！焙喎蚕袷怯袔追譄o奈的認命了，不料楊紅杏撅撅嘴，俏指一指斥著：“得了唄，你也想回去，還說陳師傅呢，你也放不下?！?

“哎，無情未必真英雄，何必耿耿于懷那么多呢？怎么啦？你不高興呀，不高興咱就不回去了唄……”簡凡扮著卡通驚詫地樣子弱弱地看著，輕佻地端著杏兒下巴，被楊紅杏一把打掉，又是轉(zhuǎn)手一彎在杏兒的臉蛋上摸了一把，殷勤、輕佻、淫蕩，又呶著嘴示意上來了，楊紅杏一把推過一邊，呵呵地笑著，其實倆人之間的事很微妙，簡凡這嘴上說處處杏兒當(dāng)家，其實楊紅杏清楚這貨是小事懶得當(dāng)家，大家肯定是想方設(shè)法自己當(dāng)家，比如現(xiàn)在，你就反對，也被逗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倆人正膩歪著，電話響了，楊紅杏一驚，推過簡凡看了看手機，登時臉色大變埋怨著：“耶耶……光顧著和你說淡話，正事誤了，我干什么來著……那個，張蕓說楚秀女醒了，咱們房子也裝修完了，趁今天沒事，一起去看看她……”

“哦喲，這么忙，又得跟小娘們扯淡，你去就不就行了？……再說前一段還有人說閑話我們倆關(guān)系不正常呢，醒都醒了還有什么看的……前天不就醒了。”簡凡對此事還真有點不悅了。

“走吧……”楊紅杏使勁拉著，拽著簡凡起身了，背后推了一把，直推著出門，簡凡促狹地攬著楊紅杏謔笑著問著：“哎，你可想好啊，我要保持距離，你非要拉近距離，這醒過來一知道是我救了她，非要以萬貫家財相許，你讓我多不好意思。”

“只要不以身相許，別的都可以接受啊，我沒意見?！?

楊紅杏掩鼻輕笑，倆人跟著是相視笑著，上了車，直朝著二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