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單肩包真的沒什麼特別的。
倪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能打開的地方都打開了但就是找不到任何一點比較特別的地方。她差不多想要放棄了,也許這只是個普通的單肩包,之所以留在羅父的網吧裡不過是因爲陳曉懶得拿了。
反正也就是一個破包。
風扇轉動的聲音“吱呀吱呀”的本就擾人清淨,但和窗外煩人的蟬鳴比起來確實小巫見大巫了。
悶熱,煩躁,疑惑,吵鬧,倪悅覺得自己幾乎要被那些負面情緒給壓垮了。賭氣般地隨手一扔把包丟在了地上,她想找不到線索就算了,大不了她跑到地府去問,就算要被罵一頓那又怎樣,總好過現在這樣在雞蛋裡面挑骨頭吧?
可上天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玩倪悅,這揹包剛脫手沒幾秒,下一刻倪悅就聽到了清脆的“哐當”一聲,很輕很細,但不知道爲什麼在噪音環繞的的房間裡卻異常刺耳。
倪悅愣了兩秒,隨後幾乎是一瞬間從牀上跳了下來,她半跪在地上仔細地審視著躺在地上的綠色小包。觀察良久後輕巧地幫它轉了個身子,把原來著地的那面小心地翻了過來。
她想這下就算不能完全得到答案,但也離重點近了一大步了。
倪悅輕輕地將右手伸進包裡,左手則在外面做接應。一面的觸感是軟軟的帆布,另一面的則是有質感的皮革。
幾乎每一寸都細細地摩挲過了,最後倪悅的雙手在某個點上停了下來。
她明顯感覺到裡面似乎有什麼不一樣,硬硬的,形狀就像——右手平攤托住了那樣東西,隨後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緩慢地勾勒著它的輪廓,並不難猜,只是幾下倪悅便明白了這裡面到底放了什麼東西。
她想到林天華曾經跟他們說的一句話,陳大山給陳曉留下的最後一件生日禮物。
據說裡面藏了很多錢,不過倪悅覺得並非如此。
如果藏的是錢陳曉就不會淪落到去當網吧小妹,甚至可以這樣理解——如果存的是錢,那陳曉不會死,羅登不會死,自己也不會累死累活了老半天卻不知道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
……
她猜到了裡面一定放了什麼決定性地東西,而且一定很麻煩。
倪悅完全可以放棄調查,但她卻把包的內膽翻了出來。因爲有了針對性的目標所以她很快發現就那裡有一道細小地縫合口,針腳細密再加上線的顏色和裡面的帆布差不多,假設只是粗粗一看根本不可能發現有什麼問題。
電風扇“吱嘎吱嘎”地還在交換,但此時她一點也不覺得這聲音令人心煩了。倪悅久久地跪在地上,原先冰涼的木質地板開始變得溫熱了。
她不確定這就是真相,但很顯然它必定是解開真相必備的鑰匙。
她想了想,目光若有若無地撇過開機狀態的電腦。莞爾一笑,倪悅站起來走向了去廚房……
其實整件事也許在這一刻就能結束了。
但倪悅想要賭一次,即使明明知道結果可能會慘敗。
她用剪刀剪開了針線縫合的地方,然後從裡面的小口袋取出了一把樣式普通的保險櫃鑰匙。
窗外的蟬叫得更歡了,彷彿酷暑對於它們而言纔是最好的天堂。它們互相歌頌,並且吟唱同一個調調的歌曲,此起彼伏可惜圍觀的聽衆卻聽不懂。
倪悅拿出手機撥通了王寧溪的電話。這纔是至關重要的一步,她需要好好地交代一下事情,也許她可以走捷徑,但她想知道自己做了那麼多究竟是不是值得。
有些人有些事,想得再透也沒用,因爲眼見爲憑,耳聽爲虛,至於猜測那更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了。
“喂,倪悅?”
“恩,王寧溪我想拜託你件事。”
……
掛下電話。倪悅長長地舒了口氣,從現在開始她必須堅持至少半個小時,如果失敗了那就是徹底的失敗,如果贏了卻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勝利。她想無論是失敗還是獲勝她都不會高興,也許前一種她反而會更加釋懷一點。
倪悅看了眼門外正在做晚餐的母親,紅燒肉的香味從那邊開始蔓延散開。
希望自己能吃到這頓晚飯,她笑笑隨後並不遲疑地鎖上了自己的房門。
電腦屏幕因爲太久沒有運作所以已經進入了休眠狀態,已經坐到電腦桌前的倪悅輕輕動了下鼠標——“嘟”地一聲,在機箱裡傳來沉悶地幾個聲響後屏幕便打散了原先的滿目漆黑。
倪悅從抽屜裡取出了令牌攢在手上,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冰涼刺骨她卻覺得非常舒服。原先她只是假裝冷靜,但這一刻倪悅是真的鎮定了下來,就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了一樣。
她想要的從來都是那個問題的答案。
陳曉爲什麼會成爲厲鬼……
鼠標點在了遊戲的小圖標上,在選擇了角色和服務器後倪悅成功地進入了這個她已經決定要放棄的遊戲了。
也許是太久沒上的關係,一進遊戲左側的小喇叭就開始閃爍個不停。開頭的幾個信息都是GM發的消息,不外乎是活動內容和些小廣告。之後的幾條來自平常關係不錯的玩家,有的是找自己過任務,有的是純粹無聊……
耐著性子點了幾條後,倪悅終於看到了自己等待許久的東西。
<來崑崙吧。>
<好>
一個快捷鍵,倪悅直接使用了最後一張傳送符。雖然稍顯浪費但她現在可沒心情浪費時間走著去了,雖然道路並不漫長可那滿眼的怪阿……
就算是滿級的玩家除非必要也不會過去,雖然那些小怪在他們眼裡猶如脆弱的小草,可不斷地按快捷鍵也是非常枯燥的……
其實這遊戲總體來說還算不錯,雖然某些職業設置得有欠妥當不夠平衡。但因爲風景如畫所以一些人民幣玩家也並不介意花費點小數目。而且這遊戲本就有不少的小遊戲,還有那傳說中的結婚體系約會任務更是讓不少“帥哥美女”分外沉迷。
至於約會的地點能從海底龍宮跳到華山之巔……
不過崑崙山卻是人頭慘淡,因爲它可以說是整個遊戲裡風景最爛的了。
雖然也有青草野花粉蝶遊蕩,但因爲這裡的怪賣相欠佳所以整體印象大打折扣。再加上此處的怪大多威力無窮但掉物甚少,於是練級的刷怪的都不愛來這兒,更何況那些單純只爲約會談情的?
可以說,要不是有個BOSS熊能掉逆天裝備估計崑崙山真得成遊戲裡的第一冷宮。
倪悅到的時候這裡已經空蕩蕩的連個人影也沒有,倒是幾個長相極醜的蜥蜴對她虎視眈眈。
眼前那些小怪就要衝了上來,但倪悅的人物卻是動都沒動。漂亮的女法師手上的極品法杖明明高舉著卻沒有放出任何一個有殺傷力的法術,好在衣服帽子什麼的也同樣極品所以兩三個50級的怪打了半天都沒見扣哪怕一滴血。
其實倪悅不是不想動,她是動不了阿。
細密的汗珠從她的額頭上冒出來,有些匯聚成了大水滴,緩緩地流過倪悅的額頭,眉骨,顴骨,直至停留在她的脣畔。
電腦屏幕晃了一下,並且越來越激烈,最後只見白光一閃,剛纔還美輪美奐的遊戲場景變成了一片黑暗。
倪悅嘆了口氣,卻在呼出一半的時候停住了。
屏幕上漆黑的背景開始有了小小的波紋,一個女孩的臉顯現了出來。
倪悅認得,這是陳曉的臉。只是在以前陳曉發給她的照片上,這張臉明媚可愛帶著幾分羞澀,現在的這張卻是臉上全無半點血色,明明是同一張臉,明明五官也是一模一樣……
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天差地別。
“倪悅你怎麼老是多管閒事。”
倪悅虛弱地笑笑,一開始的震驚已經過去了,令牌上傳出的冰涼寒意讓她重新恢復了冷靜。她隨意地瞥了眼旁邊的音箱,並沒打開但現在她卻能清晰地聽到陳曉的聲音。
甜膩膩的童音,語調裡滿是不解和失望,似乎還有一點……怨恨。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屏幕裡的女孩驚訝地挑高了眉毛,“你不怕我?”
“不怕。”
倪悅搖搖頭,不說她的身份,也不說她們認識了那麼久,單是陳曉現在的模樣又有哪點嚇人的?也許比起殷劍辦公室的那些她簡直可以說是美若天仙。
“那這樣呢?”
陳曉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越來越沙啞,最後每一聲每一句都像是菜刀和磨刀石相撞。倪悅的眉毛越皺越緊,她幾乎想把令牌丟了捂住耳朵。
因爲那個人的笑聲像是一隻長著利爪的小貓,時不時地撓一下倪悅的心臟,癢得難受卻奈何逮不到。
相比笑聲,更加震撼的是少女的臉。
原先雖說不上美貌但總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面色雖然蒼白但還算乾淨可人。
可隨著笑聲的改變,陳曉的五官都開始變得扭曲了。無數的烏青瘀斑出現在了眼角嘴邊,她高挺的鼻子塌了下來,兩條鮮紅的血跡順延進她半張著的嘴裡。
她依然笑的愉悅,似乎毫不在意現在自己的模樣。
“不怕。”倪悅撇撇嘴,如果忽視那刺耳的聲音她幾乎連反胃都算不上更何況害怕?
更何況她的死相也不算慘了,倪悅不說辦公室鬼魂們,光是地府的鬼卒都比她長得寒磣人。
“……”對方的笑聲截然而止,不管倪悅是不是故意的,陳曉是真的放棄嚇人了。到底是個女孩子,就算是自己也不想頂著這張臉太久,她重新恢復成原先的容貌看了倪悅半天后來了句,“你果然變態。”
“好說。”倪悅脣角逐漸上揚,現在的陳曉纔是網絡上她認識的那個。只是……事情真的那麼簡單嗎?就算她平時自詡和陳曉關係不錯但厲鬼——應該是沒有心的。
她覺得她似乎踩錯了一個點,但卻找不到究竟是錯在哪裡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沒事找事很好玩嗎?我死了關你屁事。”
“……”倪悅被嗆到,好……真好!她的關心人家不要,她果然是好心被當驢肝肺,自己累個半死到頭來居然被人這麼一句話就給噎回來了……
“我以前能不管,現在……不管也不行!”
“哪來的歪理?”陳曉蹙眉,一副你強詞奪理的德行。
“羅登……”倪悅還沒說完卻敏銳地發現陳曉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如果說原來雖然冷厲但還藏著點感情,那現在則是徹徹底底的結了冰。
倪悅心裡知道這下完了,擡起令牌擋在面前的同時一道白光也射了出來,恰恰好正射在了倪悅手握的令牌上。堪堪一擊後白光漸淡,倪悅知道這是因爲令牌吸收了那光柱的能量。
但她也不敢就此掉以輕心,待白光徹底消失後無暇說些以前自創的惡搞咒語就立刻讓令牌豎起了一道黑色的保護結界。而幾乎是一瞬間,屏幕裡又發出了一道白光,仍是剛纔的粗細,不過才射出就立刻被結界給縮在了外面。
倪悅在另一邊苦笑,你說黑白兩道打架怎麼兩方的代表色偏偏反過來了呢,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惡人呢。
不過現在可沒空抱怨了,白光眼見越來越粗,倪悅雖然立刻警戒地採取了防範措施但心裡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只是如今不適合想這個,她雖然有令牌在手帶對手是個厲鬼,一開始倪悅就明白他們的差距雖然不大但也卻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其實真的比起來,黑無常的力量自然是比厲鬼強大的。
但因爲倪悅現在是活生生的人所以力量也相對地減去了不少,因此區區一個剛成型的陳曉就能讓她的頭疼個半死。但估計要換上白朮恐怕一個回合就能把她給收了……
□□裸的差距阿!
雖然現在倪悅是怨念無極限但她還是在盡力抵抗著,應該說她現在也只能這樣負隅頑抗了,至少要擋個三十分鐘等救命的人。
不過有些讓她介意的是眼前的白光時強時弱,時而粗若巨蟒,時而又細弱雲絲,每次眼看即將消逝之前又會重新接續。倪悅搞不懂,也沒力氣去搞懂,她想盡量保持心平氣和卻沒辦法不去注意另一邊的卡通掛鐘——還有十分鐘,只剩下十分鐘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光束驟然加劇。堅持了許久的結界在此刻終於開始有了皸裂的痕跡,倪悅心口一痛卻無暇顧忌只是不斷地催動令牌裡源源不斷的能力來維持結界的運轉。
真的……倪悅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無奈的感覺。
沒有什麼會比明明力量充沛卻使不出來的情況更加讓人無奈了……
自己太弱小了,身爲人的自己力量太弱小了……
倪悅深刻地明白了這一點,她以前就知道因爲□□的限制和生氣使然,她頂多只能使用令牌裡十分之二的能力。只是過去她遇到的都是小打小鬧,夫差那個老鬼見面後兩人更是連動手都省了就直接化干戈爲玉帛了。
白朮說她運氣好,但遲早有天會吃虧。倪悅當時還說他沒安好心,現在想想確實是自己驕傲了,只是遇見了幾個小鬼逃過了一次打劫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竟然想要管起厲鬼的閒事?
“陳曉……”倪悅看著電腦屏幕裡的那張臉,白森森的眼裡帶著晃眼的笑意。可這笑意卻在聽到倪悅的呢喃後頓了一下,隨後光束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減弱了不少。
對於這個小插曲倪悅也愕然了,但她很快就清醒過來用盡全力維護了結界。
可並不是她眼前的那個,而是這個房間的……
她已經聽到了老媽在過道上踏過的腳步聲,想來是叫自己去吃飯的吧?
倪悅的乾澀地微笑了一下,而眼前的結界也隨之碎成了黑色的粉末——徹底瓦解了……
那束白光仍是微弱,但卻好巧不巧地照在了倪悅的胸口上。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光就算再淡薄卻還是比倪悅的肉身厲害多了,倪悅只覺得一陣劇痛,之後便是再無任何感覺了……
並不是失去了意識,而是真正意義上的離魂了。
也可以說是死了……
靈魂狀態的倪悅看到了躺在椅子上瞪大眼的自己,這一刻她沒有功夫去傷心,甚至……她有點慶幸……
她從自己的屍體手上接過了令牌,抿脣一笑,如此她還怕這種程度厲鬼嗎?
只需要把令牌對準電腦上的陳曉就可以了……但倪悅在擡頭的那一剎那停住了,陳曉的臉上滿是哀慼——不,應該說是瘋狂。她看著倪悅的屍體,目光裡是執拗的瘋狂,像是在懺悔,又像是在痛恨害死了朋友的自己。
倪悅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但她還是收回了令牌站到電腦的面前。
“清源……”
“不,不是這樣的,我真的不知道……”
“清源?”
“小白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清源的表情很可笑,像哭卻更像是在把五官努力擠在一起。可倪悅笑不出來,因爲她看到清源的眼淚混合著鮮血滴在了她的臉上,隨後又落到了電腦桌前……
眨眼的暗紅。
“別說對不起。”因爲對不起沒用……
“我真的不知道,羅大哥也是這樣,可我真的不想阿!”
“羅登?”
“我明明只是想看看他,想讓他死心,可爲什麼我會殺了他……但當時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渴望鮮血渴望尖叫渴望死亡。”她的臉越來越恐怖,甚至比一開始嚇倪悅的時候還要瘮人,但倪悅只覺得她很可憐,同時也充滿了疑惑。
“清源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個人……說你多管閒事要我教訓你……”清源垂下頭似乎想開始敘說事情的一切,但沒等她說完一句話電腦卻突然暗了下來。
這次是完全的一片漆黑,倪悅愣了下隨後擡頭看向牆角邊的掛鐘。
真是諷刺,王寧溪準時到了,但自己卻沒能遵守諾言……
她的失敗是因爲太看得起自己了。因爲被從前的好運氣弄暈了頭腦,以爲自己無所不能再危險也危險不到哪去。可她忘了自己歸根到底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會生病會死亡,是刀槍不入卻不是神鬼不侵。
明明這之前白朮警告過自己不要輕舉妄動,不要找死去招惹厲鬼,可她當時卻全當耳邊風……認爲白朮看不起自己,她想她哪有那麼容易失敗。
可結局是她失敗了,而且是慘敗。
“完全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