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癥結, 就是處在權利上。
當然,這只是倪悅的臆想,如果錯了也不奇怪, 對了也算是理所當然。
她下班後沒回家直接奔向王寧溪住的地方, 還是和五年前一樣的小別墅, 乾淨整潔, 庭院裡張這些蝴蝶蘭之類的常見小花。不是很名貴, 但看上去卻非常漂亮雅緻。別墅的南面記憶中本來也長滿了花花草草,現下卻被闢出了一小片空地,面積不算很大隻是恰好放了一張長桌, 兩張長凳。旁邊佇立了一盞黑色的典型英式街燈,倪悅閉上眼睛似乎就能想像到晚上如果坐在這裡納涼乘風是怎樣的愜意。
再側一點的因爲圍牆的關係而被阻隔了視野, 不過想必也是差不多的景色吧。
倪悅踮起腳尖摁了門鈴, 出乎倪悅的意料, 很快王寧溪就走出來幫她開門了。他穿著白色的絲綢唐裝,簡直就和公園裡練太極的老先生穿的一模一樣。最要命的是他背後居然還夾著桃木劍……倪悅想, 雖說知道這劍河功夫和那些老先生們的不同,但這人要是放公園裡的老頭堆裡還真挺和諧的。
大約是剛剛練完的緣故,王寧溪的臉上全是細密的汗水。倪悅想都沒想上前撩起袖子就準備幫人擦汗,但舉到一半又覺得不對。這纔想起兩人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孩子了,過去這樣是親暱不見嫌, 現在……可就有些……雖然他們是朋友, 但有些事還是要顧忌的。
於是手辦公中劃了個弧度搭上了王寧溪的肩膀, “你看你滿頭大汗的,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阿。”
“哪的話。”他笑笑, 把倪悅請進了屋裡。動作自然,絲毫並沒有發現倪悅剛纔的不對勁。人就是喜歡自己騙自己, 其實兩個人都尷尬了,可偏偏不願意講明白。王寧溪的微笑很僵硬,倪悅沒看見,倪悅的眼神很恍惚,王寧溪也沒瞧見。
兩個人似乎仍然在心裡回憶剛纔的那一瞬間,倪悅舉起手,笑靨燦爛地走向王寧溪。
左邊的胸口,似乎疼了一下。
也許他們註定是要錯過的。
他們光明正大地坐在客廳,對面擺放的沙發是最好的談話地點,中間的茶幾增加了兩個人的距離。因爲剛纔的事,似乎所有的理所當然都變成了意有所指,倪悅在心裡嘲笑自己的白目,然後率先開口說道,“當年陳曉的案子,還記得吧?”
怎麼會不記得?很沉重的話題,但王寧溪卻笑了笑,點點頭。
“其實當年……我們幾乎已經找到了真相。”倪悅抿脣,想了想有些懊悔的說,“天阿,我該去找張弛把檔案拿來的。”
王寧溪挑眉問道,不怎麼確定地問道,“張弛?”
她仍是有些懊惱,回了句,“是阿,現在可了不起了。”說完,又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哎哎,這個世界說來奇妙。當年的菜鳥警官現在已經是個副局了。怎麼說呢,也許正義感強,又敢拼命的警察不一定能出人頭地。但聰明的警察卻一定可以。雖說當年呢,那個警察傻不拉幾的,會爲了一個案子差點丟官,但大概也是因爲那樣才讓他懂了某些在書上學不到的東西。
大概是一年前還是兩年前,張弛打電話給倪悅,”倪悅,我升職了,副局長。“
雖然之前他們一直有聯繫,倪悅也曉得張弛的領導現在很照顧他,但是在知道這個消息後仍然是嚇了一跳。這麼年輕的副局長?說笑呢吧。不過既然是張弛自己說的,倪悅也仍然信了,說真的,雖然心裡覺得這其中少不了那什麼,但仍然很爲這個當初的憤頭青高興,“恭喜啊,什麼時候請我吃飯呢?”
“下次吧。”
倪悅雖然遲鈍,卻也聽出了他話裡的不對勁,沒點升職的喜慶。
“怎麼了?”倪悅半開著玩笑地說,“你現在可是權利美人兩手抱呀,記得上次碰見的那個姐姐可真漂亮。”
“別提了。”張弛陰不陰陽不陽地哼了句,倪悅不解,他只是笑著說,“我就是個吃軟飯的,要不是那姑娘的爹,說不準我現在是個檔案庫的庫局吧。”
倪悅把那段插曲說給了王寧溪聽,結束後,她加了句,“我沒看不起他,有能力纔有資格打抱不平。現在我們仍然有聯絡,多數是電話,偶爾見面也是他自己坐車過來。他雖然不說,但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進入到他的世界,唔……或許說是張副局的世界。”
王寧溪笑笑,他想他能理解那個警官的感覺,因爲……“至少在你的面前,他還是張弛。”
“其實我這人真的很會岔題。”倪悅呼了口氣,“我想說的是,就算是張弛……怎麼說呢,當初也算是個愣頭青吧?但現在卻也不一樣了。”
王寧溪心中好笑,確實是夠岔題的,這繞來繞去的恐怕也只有他才能明白倪悅想說的是什麼了。其實答案並不難猜,如果當初不是因爲羅倉的死和陳曉攻擊倪悅才轉移了他們的視線,恐怕他們也能查出來的。
“所以說,這官場就是大染缸,不排除有好人,但壞人絕對不少。你看林局讓許諾別管閒事,意思不就是說上面有人不希望那件事被翻出來嘛。”倪悅大刺刺地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反正這房子的隔音效果可是被她動過手腳的,萬無一失。
這樣的話,還真的就比較麻煩了,“那算是人爲,但陳曉的死卻又的確和夫差有所牽連……”王寧溪突兀地停了下來,死寂般的沉默,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吸了口冷氣,“他還真是有著很強的野心呢。”
炎炎夏日,但這時好像就連周圍的溫度都一下子跌到了冰點,倪悅有那麼一刻幾乎忘了該怎麼呼吸。“不會吧……他……他這也太瘋狂了吧?”
相比倪悅,王寧溪受到的震撼,想來也只會比這個上過天庭下過地府的黑無常更大些。但他卻只是啞著嗓子站起來,左手搭在倪悅的肩上,“這還只是猜測,我覺得你不如去和白朮商量一下。”
倪悅“哈”了一聲,雙手用力地揉揉自己的臉,“沒用的,夫差就是看準了這一點。其實過去神仙和凡人是住在一起的,但神仙擁有法力,凡人中雖然也不乏修道的,但兩者是完全不能相比的。所以分化逐漸出現,人類有的自卑,有的妒恨,有的神仙也開始心術不正。就是因爲抑制這種局面,天帝訂下了一個法則,簡單說就是三界互不干涉。”
王寧溪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
“人間朝代更替沒個幾千次也至少幾百次了,且不說咱們自己打自己,就是當年小日本過來殺戮的時候天界不也沒出來發過話麼。”倪悅說了一半,看王寧溪臉色奇怪又立馬補充道,“雖說人間的事他們管不了,但那陣子和西方的神界可沒少動手。所以你看,如果夫差真的是想做那件事的話……我們必須得找出證據才能讓天上下來人幫忙,因爲那不再是人間界的事了。”
“怎麼證明?”王寧溪揉揉眉心,天規森嚴是應該的,但在這種時候,又該讓身爲當事者的人類用什麼態度去評判呢?夫差的實力五年前他們就領教過了,真的安安穩穩地去尋找證據,估計到了跟前拆穿始作俑者的時候也就是他們被滅口的時候了。
王寧溪突然有些明白了夫差的打算。他估計是早知道了那條天規,所以纔會這樣無所顧忌,只要他一直不真正的露面,只要他一直躲在那個還不知身份的人背後,就算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顛覆性的事仙界也不會去理會。
“也許他們會奇怪,但……動手查的時間會是幾百年後。”倪悅聳肩笑笑,“而且就算查出來了,那個時候的夫差只會更加不好對付。事實上我覺得當年陳曉的犧牲一定給了他不小的衝擊,所以最近的這些事可能都在說明,夫差正在不擇手段地積蓄力量。
“或許,勝負還是未知之數。”
當然,這只是最好的想法。
是夜,倪悅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情感說:去找白朮吧,天塌下來了他也會幫你的。
理智說:從來都是這樣,你是時候靠自己了,已經忘記上次把他害成什麼樣了嗎?這次,可再沒有什麼蟠桃了!
是阿……這次可再沒有什麼蟠桃了。雖然她不該想得太悲觀,但她真的已經怕了。倪悅看著天花板嘆了口氣,她又想到了五年前白朮躺在她手心裡時的模樣,似乎只要輕輕地合上手心就能把他摧毀一般。
可那明明是一直被自己所依靠著的人阿……她不願再發生相同的事了,人可以在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卻不能在一個地方一而再地絆倒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