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悅,今天的事對不起了。”
“沒關係?!?
“我只是有些怕……”
“這個我知道,你早點睡吧,想開點,就當是一個新的開始吧?!?
九點,倪悅呆在自己的房間裡接到了王興的電話。電話裡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向她道歉,但其實真正要道歉的是她。
王興要死,這是無可避免的。雖然倪悅有時候會想,讓他重生,安排自己的生後事是好事,但給了人註定失望的希望歸根到底還是殘酷的,甚至比一開始就判定死刑更殘酷。
這個道理是倪悅後來纔想明白的,當時決定的時候誰都沒想那麼多。王興想,能重新活三天是好事,倪悅和白朮想,能知道範蠡的下落放人回去活三天也不是什麼大事。但之後等事情過了,倪悅才發現這個決定其實很糟糕,至少對於王興來說是這樣的。
快刀斬亂麻雖然也會讓他難過憤懣,但喝了孟婆湯就什麼事都沒了。可現在這麼藕斷絲連要斷不斷的倪悅都覺得磨人。
王興率先掛了電話,所以他沒聽見倪悅在話筒的另一邊說,“對不起?!?
倪悅是故意的,因爲她沒勇氣當面說,她怕王興會崩潰,自己會愧疚,其實她就是一縮頭烏龜。
十點,她的房間門鈴響了。倪悅想著大概是王寧溪來了,過去開門一看果然是那個小道士。著裝整齊比電視上的茅山道士到底是多了幾分氣勢,也許是桃木做的桃木劍現在外面套著塊黃綢布,但形狀還是在的,倪悅覺得如果是爲了避人耳目那就是絕對的失敗。
“來了?”
“恩,你準備好了?”王寧溪疑惑地看看倪悅,倪悅翻了個白眼點點頭,他還以爲誰都像他一樣服裝道具一應俱全啊。
“你沒有法器嗎?”
“你說這個?”倪悅淡定地掏出口袋裡的無常令牌,然後在王寧溪疑惑不解地眼神中說道,“這是我們門派護法用的法器,叫無常令。”
“有點……”皺著眉頭看了半天,王寧溪乾咳道,“咳咳,有點陰森森的。”
“本來就是□□,哪能和你們名門正派比?!蹦邜偫浜咭宦?,正好讓王寧溪沒了話頭。這孩子本來就是個老實巴交的小道士,哪裡知道倪悅的小心思,看倪悅似乎生氣了也就只好陪著笑臉說,“天鳥派是修仙之首,其分支自然也是……”
“行了行了,我先回去拿件外套。”倪悅說著從大廳裡的沙發上抓起一件深紅色的外套披上,走到門口看看王寧溪皺皺眉,“這麼單薄你確定不冷?最近可是冷空氣逆襲啊。”
“黃山派有修習內功,這點溫度不算什麼。”王寧溪笑笑,“不過還是多謝姑娘關心了。”
“不用不用。”這文言文真是越聽越肉麻,原來還是純的,現在由於自己和王興的介入反對成了夾生的。一會兒白話文一會兒文言文,真是讓人十分頭痛。倪悅揮揮手,“趕緊走吧,別等十二點陰氣最盛的時候去?!?
“又不是鬼,姑娘多慮了?!蓖鯇幭€是不緊不慢的,倪悅聽了只能無力望天,她能說那裡還有隻修煉至少五百年的老鬼嗎?答案是不能!所以她只希望那老鬼不幫妖怪,不然就他們兩個——應該說是王寧溪,他要是想見太陽恐怕就得等下輩子了。
“王寧溪,你們黃山派有沒有什麼名人啊……”
“……”
“王寧溪,我都覺得冷,你卻一點都不冷?”
“恩,姑娘門派沒有這種護身內功?”
“有是有,但我懶得學。要是學了四季變化還有什麼意義,常年恆溫都無聊?!?
“……”
邊說邊走,倪悅聊著天倒也不覺得路漫漫了。
差不多到了西施廟半徑十米的時候,王寧溪食指豎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倪悅悄悄湊到他的邊上,也不敢大聲只能靠著他的耳朵問,“現在進去?”
某人耳朵立刻紅了,並且蔓延都了脖子。
倪悅無辜極了,她沒想調戲人,她真的只是怕打草驚蛇。
“等等,總覺得還有道奇怪的氣,不是妖氣,但冷森冰涼恐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蓖鯇幭脑捦回5爻霈F在倪悅的腦子裡,有些像仙俠小說裡的傳音入密,只是這個似乎……要接觸媒介?
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倪悅也沒時間感慨自己被帥哥非禮了。
因爲她完全怔住了,甚至是羞愧得差點去撞牆,剛纔和王寧溪聊天太投入結果竟然沒發現這裡鬼氣那麼旺盛。再看自己口袋裡的無常令牌,抖得像個羊癲瘋患者,可自己竟然也無視了……
她無顏會地府,這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還不得被笑死!
不過現在的重點是爲什麼妖氣不大鬼氣那麼強烈?難道連這個差不多要修煉成鬼仙的傢伙開始厭倦修行打算胡作非爲了?這個假設讓倪悅不寒而慄,一個老妖怪就夠讓人煩心的了……
“王寧溪,你說,這是不是鬼氣?”倪悅試探性地用地府版傳音入密回答他,在看到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動後這才放心下來,繼續說,“冷森冰涼,大晚上的也就這個了吧?”
王寧溪猶豫著點點頭。
倪悅繼續問,“你會抓鬼嗎?”
“這個……師傅曾說過鬼是六道中最爲低賤的,且有專門的地府鬼差看管而難以胡作非爲。因此本門雖然也有驅鬼的典籍卻……”王寧溪的聲音有些羞赧,“雖然我曾在藏書閣看過一些,但也只是知道鬼族的習性和剋制之法……”
“也許是我記錯了,但是電視上的道士不是很多都是抓鬼的嗎?人鬼情未了裡那個也是,還很厲害啊?!?
這回王寧溪停頓了很久,直到倪悅沒耐心地推了他一把他才慢慢說道,“你沒說錯,其實本門也曾有過驅鬼的道士,但法術一般只針對害人性命的惡鬼。但由於許多鬼魂大多無辜冤死沒有作惡,而惡鬼又自有地府衆來管轄,因此就慢慢沒落了。”
“哦……”倪悅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就把視線緊緊盯著那西施廟了——那廟現在被一種迷離而稠厚的黑霧籠罩,在夜色中也是分外顯眼。倪悅見狀回頭看了王寧溪一眼,卻見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現一樣滿臉的懊惱神色。
“就是不知道這鬼的修爲如何……”
倪悅奇怪地看這他,怎麼可能呢?
第一次見面時無常令牌的抖動很明顯就是告訴她這個人天具陰陽眼,然後又是個修道的——等等,她大概明白了。
他們門派專精抓妖,驅鬼無能。
自然修的是天眼而非陰陽眼了,畢竟是高了一個等級的“瞳術”。
不過兩種瞳術都與生俱來,這傢伙的資質還真是不賴,道家奇才這四個字完全就是爲他量身定做的嘛。
“王寧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有陰陽眼?”倪悅用胳膊肘頂頂王寧溪的腰,她決定適當地坦白從寬,不然他們不但要抓妖怪還要提防個老鬼。萬一一不小心馬失前蹄她死沒什麼,就怕王寧溪橫屍當場,到時候就算王興不拍死她,她自己都要羞愧致死。
“所以我看見鬼了,還是個很厲害的老鬼,至少有上千年的歷史了?!蹦邜偘炎畹湍挲g來了個雙倍計算,這樣也好讓王寧溪有所準備不要輕敵,而事實上她確實不知道這鬼有多大年齡,因爲有時候一個鬼的能力是靠它的機遇來決定的。
沒有寶貝,修煉千年也沒什麼,有了寶貝,修煉百年也能成個禍患。
最後王寧溪的反應有些讓倪悅沮喪,他只是哦了一下就皺眉繼續思考戰略了。雖然倪悅一開始就決定如果王寧溪佩服地看著自己,她就要表示出毫不在意的模樣。但現在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挺沒成就感的。
“這樣吧,我對付那妖怪?!蓖鯇幭逻_任務,他指了指西施廟的側面,“那裡有個小門,到時候我從那裡進去引開妖怪的注意?!?
“我從正門?”倪悅擡頭瞪了他一眼,“讓我去送死?那裡鬼氣濃烈,你想聲東擊西的話就錯了?!?
“不,你就呆在這裡。”王寧溪溫和地笑笑,一點也不在意倪悅的白眼,“我們現在不確定那鬼是不是有害人之心,藏書閣的典籍裡曾有篇關於鬼修煉成仙的篇目,能有千年的修爲並不容易。”
“如果它要害人呢?”
“那你再出去如何?”王寧溪像拍小孩子一樣拍拍倪悅的腦袋,“你就在這裡等著,我要是打不過就發煙火通知你,在此之前切勿輕舉妄動?!?
你這是送死,倪悅不滿地看著他,“要是你出事,你爸會抽死我的?!?
“我爸的陽壽其實快盡了,所以他不會對你如何。”
王寧溪的這番話讓倪悅徹底驚到了,她看著他一眨不眨地,“你說什麼?你胡說些什麼!”
“這個日後再說,記住,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你就帶著嫏嬛玉去黃山找我師傅讓他出山?!?
“別像交代後事一樣?!蹦邜倯崙康劐N了他一記胸口,王寧溪吃痛地皺眉揉了揉卻還是笑著,“我會小心的,你也小心別發出聲音,那妖怪不簡單。”
王寧溪起身準備離開,倪悅一把拉住他然後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他,“拿去。”
他愣了愣,想要推辭但倪悅雙目灼灼,“拿去?!?
他點點頭,套上了外套。
倪悅看著他突然覺得有點冷,她後悔了,早知道不該答應他出來的?,F在她冷得都有點想哭了。
“謝謝。”
然後王寧溪就走了,硃紅色的外套和明黃色的道服下襬在夜色裡漸行漸遠,很可笑,但看著單薄的身影倪悅覺得有些泛酸。
她想如果他真的出事她一定會被王興罵死,然後哭死,最後內疚死的……
反正都是死!
倪悅站起來,在明黃色還未完全消失的時候跟了上去,悄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