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看官,上回書說到這哈乞薩聞得前頭兒見著綏靖王的儀仗隊伍,便知他就在前方,故此打馬上前去迎。UC小說網:王弗居騎一匹青驄馬尾隨其后,到了隊伍最前頭兒便立住,靜靜候著綏靖王到。
便見彩旗盈天軍容嚴整,雖是長途行軍面有疲色,然士卒個個雙目有神號令如一。哈乞薩這便心頭暗嘆,這個齊瑞儒果是得了趙壑真傳,這兵士望著便如他年與趙壑戰場初會時一般無二。
可如今,趙壑便是音訊全無,立在面前的已是他的子侄輩,哈乞薩不知是悲是喜。悲的是自個兒王庭與趙壑所歸之囧朝斗了這麼久還是惜敗,喜的卻是趙壑今安在?只余本族老幼口中的“三郎三郎,上馬莫擋”之言。
這一愣神,前頭綏靖王的車駕便已到了,但見一輛五匹健首白馬所拉的馬車穩穩當當自當中行來,兩側兵士便微側身頷首,待得行過方轉面前方,握緊兵戈。
哈乞薩瞇著眼睛大致一算,齊瑞儒便是帶了五百人左右,便也合著禮數。看樣子此番不是為著戰事而來,這便微微松口氣。
王弗居在后頭兒輕道:“大王子可別叫他那點兒人騙了。想當年綏靖王得趙壑力薦入兵部見習時,便給了他五百兵卒練練看,蒙托爾王子便是吃了那支奇兵之苦…”
哈乞薩一愣:“莫非,他現下帶的就是…”
“這弗居可說不準,便是小心為上。”
哈乞薩微微頷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就見那馬車已行到最前停下,簾子一拉,便是個身著深紫妝絹提花云水紋長衫錦袍的男子出來,腰間系著翡翠含珠帶、頭上帶著金絲八寶鏤花冠,面上含笑拱手。
哈乞薩咳嗽一聲便也躬身,這就有前官兒上前換了官文。齊瑞儒便也下了馬車,騎上一匹五花馬慢慢行來,哈乞薩這就打馬上前立在兩人相隔一個馬身處。
齊瑞儒一改在京時橫眉立目的樣兒,笑容滿臉朗聲道:“京中一別不覺月余,時驚覺大王子氣宇不凡便是心慕,可惜王子在京日短不得相親。瑞儒深以為憾,如今得見大王子親迎,便是又驚又喜,又羞又愧啊。”
哈乞薩叫他一番話說得頭疼,便皺眉道:“你來便來,說話邊說話,何必繞來繞去?”
齊瑞儒一愣,便轉頭抵笑。哈乞薩立時臉上一燒,齊瑞儒卻又轉身拱手:“原是瑞德不是,便請大王子息怒。”
哈乞薩看他一眼,便回身側馬:“走吧!”
齊瑞儒只是一笑揚手向前:“有勞大王子引路。”
哈乞薩這就一挑眉頭帶了往前,齊瑞儒行在他右側,看見他身側那人,不由一挑眉頭:“你是…”
王弗居捏著袖子里那枚鏤花翡翠躬身笑道:“王爺別來無恙,還是一般的英姿颯爽。”
齊瑞儒便笑了,似是自言自語道:“三叔還真沒說錯,你定是要來的…”
王弗居微微傾身:“王子有何見教?”
齊瑞瑞一拉馬韁:“便也沒甚麼。你既然跟著大王子了,便好生伺候,方不枉費趙大人的栽培。”
王弗居一聽趙壑之名,便垂目望著馬鞍,雙手將韁繩在手中捏得死死的,口里卻笑道:“可不是?只可惜眼下萬里之遙,弗居只能每日祝禱,祈愿趙大人長命百歲的了。卻是不知趙大人現下如何了?”
“哦,他啊。皇上派他辦差去了,我也不曉得。”齊瑞儒看他一眼,便打馬跟上哈乞薩。哈乞薩便是寡言少語,齊瑞儒卻是談笑風生,只管撿著些人無關痛癢的話來說。
王弗居不由有些失望的皺眉,卻又打量了一眼齊瑞儒方才下來的馬車,不由瞇起了眼睛。
便是行時慢說時快,轉眼之間一行人便到了王庭。眼見得青青草長,藍天麗日,繁花似錦。端看那天上白云地上羊群,便是心曠神怡,心境為之一闊。
齊瑞儒贊道:“果是好地方!原以為‘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是北朝死句,不想得見真顏,此生不虛也。”
哈乞薩得意道:“這里長的是草原最嫩的牧草,養的是最肥的牛羊,在這里的,也是最勇敢的戰士!”
齊瑞儒瞇眼一笑:“自然自然,見過大王子與二王子颯爽英姿,便再無人懷疑的了。”
哈乞薩隱隱覺著他這話里有話,便瞪他一眼要罵。身后王弗居伸手拉住他,上前躬身道:“王爺遠道而來便是勞累,這就請往驛館歇息吧。”
齊瑞儒點頭道:“如此也好,風沙不小,渾身的沙子。”
哈乞薩這就氣得一跺腳轉身就走。科薩拉無奈,只得拱手致歉跟著去了。穆薩江便與王弗居陪著他們,一時安頓下來方歇。
齊瑞儒這就拱手道:“今日便也倦了,有勞諸位相陪。”
穆薩江乖覺道:“王爺累了便請休息吧,外頭都有我們的勇士,如有需要便叫他們去做。”
齊瑞儒這就含笑道:“多謝多謝。”就又似是十分為難道,“小王有個不情之請…”
“王爺請說。”
“小王帶的那五百小民,便是一直跟著小王的,如今很多都是三四品的武將。可一聽說小王要來貴地,紛紛請纓,寧肯當個親兵也要跟來,小王實在推脫不得,這次帶了他們來。還望這位大人多多關照。”
穆薩江與其他人交換個眼色,這就躬身道:“便是那最好的牛羊最好的美酒款待,還請王爺放心。”
齊瑞儒這就如釋重負一笑:“有勞有勞。”
便又客套幾句,北戎官員便都退出。王弗居故意走在最末,走到門邊兒時突然回眸一笑:“王爺還真是心疼人,跟著出生入死的子弟兵便不說了,就是門口一個小小親兵也能穿著緞子軟靴。”卻又瞇眼道,“只是這位親兵身子不好麼?這天時的還要翻絨的靴子。”便也不待齊瑞儒說甚麼,只笑著打個躬走了。
齊瑞儒瞇著眼睛等他走沒影兒了才道:“三叔,他看穿了?”
那個親兵這就直起身子來笑笑,慢慢行進屋子來:“便是要他看穿,若是他不看穿,這戲還怎生唱?”
齊瑞儒過去扶了他坐下:“累著三叔了,腿可還疼?”
那親兵取了帽子,露出一頭烏發光潔額頭,卻是滿眼柔光道:“便也沒甚麼,站得不久…倒是我沒想到,王弗居有這本事兒,能在哈乞薩身邊自由出入…不過王太師看上的人,必是好的。”
齊瑞儒見他聲音輕軟面有倦色,想他定是累了卻還想著這些個,便心疼嘆氣:“三叔,太醫不是說莫要勞心麼?本就郁結于肺,可不要再發作了…對了,我行前叫帶了藥,一會兒就服了吧。”
那人笑笑閉上眼睛靠著椅背道:“原說助你,卻不想是拖累你。三叔真是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胡說,三叔怎好輕言說老?”齊瑞儒假作生氣,露出笑來摟了他道,“三叔在侄兒心中,永不會老。”
“這世間,便是死人才不會老。”他咳嗽一聲便笑了,“若是死在這里倒也不差,青草為冢牛羊為伍…就怕我這一身毒氣反倒毒死了它們…”這就說得自個兒笑起來,便又咳嗽。
齊瑞儒不知說甚麼好,只得緊緊握了他的手,便覺得只剩一把骨頭似的。
王弗居出了門,便見穆薩江候在外頭兒,這就皺眉左右看看無人,方轉身往側后僻靜之地去了。穆薩江跟了過來,行到棵白楊樹下方立定了:“王大人。”
王弗居點點頭:“穆薩江,太師的意思你明白了?”
“王大人請放心,那五百士卒我定能妥當處置了。”穆薩江輕輕一笑,滿臉胡子中露出白森森的牙來,“便是來了異鄉水土不服也是常有之事,不足為奇。”
“你漢話倒說得好。”王弗居看他一眼突道。
穆薩江摸摸胡子笑道:“我妻妾中有一個是漢人女子,聽她說話甚是動聽,這就叫她教了我幾句。”
王弗居笑道:“漢人女子自是千嬌百媚不一而同,不過你們北戎女子也是風韻獨特啊。”
穆薩江哈哈大笑:“看不出王大人這樣的少年人也有興趣,若是不嫌棄,今晚就送兩個女子到王大人帳中…”
“這可使不得。”王弗居一笑擺手,“我現下是甚麼身份,穆薩江千戶長不是忘了吧?”
穆薩江這就暗道不好,連忙賠笑:“看我糊涂的,王大人莫要生氣…這個這個,良禽擇木而睡,那個那個,良民擇主而…而跟,便也是一時之事,日后王大人定是封侯拜相的富貴命。”
王弗居聽他說得顛三倒七的,也就忍不住又笑又嘆,心道王太師還真是用人不疑,這麼個半吊子的異族也敢用,卻也只是腹誹幾句便道:“千戶長便是客氣了,對了,差點兒忘了說。趙壑來了。”
那穆薩江一停頓時愣了:“甚麼?”
王弗居看他一眼便又再說一遍:“趙壑來了。”
穆薩江這才回過神來:“當真?!”
“我親眼見著他了。”王弗居嘆口氣,“便是太師說得沒錯…這趙壑小子,無處不在。”
“可是,沒說他要來啊…”穆薩江摸著胡子。
“太師便也未曾提及…想是他秘密跟來的。”王弗居這就瞇眼笑了,“他敢來,倒是好事兒呢。一品大員不得圣旨不可隨意離京。雖說他那大學士尚書云云不過是虛銜,但好歹身份尊貴。便是抓了他的錯處交給皇上,看他怎麼交代!”
“可是…若他就是你們皇上派來的呢?”
“那就更妙。”王弗居眼露出兇光,“便是殺了他,那個狗皇上也沒辦法追究!”
穆薩江不知為何只覺著身上一涼,這就忙的低頭稱是。心道,這個少年分明長得甜美可人,可心底懣的歹毒了。便又想到那個趙壑,還不是一般的秀美異常,卻也是蛇蝎心腸…莫非這漢人都是這樣兒的?這就忍不住打個抖。
王弗居卻已定下神來笑道:“便是如此,且讓我想想如何對付他。便是有不當之處,還請千戶長多多提點。”
“不敢不敢。”穆薩江現下一見他笑,便覺著渾身發冷,“還請王大人想好了交代一聲,免得我這粗人笨手笨腳的壞了太師和大人的大事。”
王弗居便點點頭,讓他去了。又候了一陣方離去。便是大風刮過,搖曳楊樹,瑟瑟有聲。
諸位看官,便是如此危機四伏,人人都做百般計較,究竟這趙壑能否如意,王弗居又能否遂愿,且聽下回“善惡難辨言真偽 眼見為實或為虛”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