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千秋楚將烏江橫,虞姬揮劍碧血冷。UC 小說網:至今后人尤頓足,癡絕笑煞儒道僧。
諸位看官,上回書說到趙壑隨了皇上到太廟,不想見著皇后的牌位,竟驚得連連后退。
皇上過了一陣方道:“三郎,你便以為朕是心狠手辣毫不容情對吧…這倒也不假,朕的眼中除了江山社稷,便是只得你了?!?
趙壑背過身去:“皇后便是千般不好,終究是你兒子的母親,你也下得去手?”
“朕娶她,不過是因著你想娶她。”
“我從未想過要娶誰。皇上,那個時侯你還只是個不得志的王子,若不是結交上肖家,你的王位便也不是那麼穩的?!壁w壑哼了一聲,“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可不合皇上的身份啊?!?
皇帝微微一笑:“朕早就說了,江山社稷才是第一,三郎不是連這個醋都要吃吧?”
趙壑淡淡一笑:“皇上多慮了,我心里眼里并無其他,甚麼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還是免了吧。”
“你生氣了?!?
“不。”
“分明就是。”
趙壑轉過頭來看住他:“皇上說是,就是。”
“那你告訴朕,你打翻了長明燈,還把朕賞給你的瓶子也砸了,究竟是氣甚麼呢?”皇上瞇著眼睛看住他。
趙壑看著他:“皇上,若說殺人是死罪,那皇上殺人自是無罪的了。我生氣就是因著我找不出任何一個可以生氣的因由來。”
皇上緩緩走近瞇著眼睛道:“朕做事情,你還不知道麼?”
趙壑慢慢往后退:“我自然曉得。季頎變成那個樣子,和你也有關系吧?再說三元,分明是個能人,你卻生生不給他機會,真要叫他滿腹的才華憋死在肚子里麼?便是郕王、裕王…”
“住口!”皇上板起臉來,“誰是郕王,誰又是裕王?朕早已昭告天下,他們不尊先帝遺詔犯上作亂,竟敢夜襲宮禁,于先帝靈前不敬,分明就是造反——”
“是,還多虧皇上您英明神武一早就有準備,這才一舉拿下這兩個‘逆賊’。哼,還要再多謝您網開一面,不過是連誅了他們妻族而已,不然若是依著我朝律例,誅九族可是連著您都要殺了!”
“齊微義、齊微玄…這兩個狗賊又做過甚麼好事兒不成?”皇上皺著眉頭,“朕好歹給他們留了全尸不是?”
“是啊,皇上心存仁厚,只不過您忘了自個兒一箭射中他們之后,他們死于亂刀之下的慘狀…然后一把火燒了龍延殿,便是再無人知曉這些過往了。可惜啊皇上,時隔三年再回京城可還聞得見刺鼻的血腥味和燒焦味兒呢?!壁w壑冷笑一聲,“不過皇上說的也不錯,他們是沒做過甚麼好事兒,但他們真的是逼宮作亂麼?便又是起兵了,您就當真是奉天承運捏著先帝遺詔的真命天子麼?”
皇上走近一步,逼視他道:“那是自然!朕受命于天!”
趙壑被抵到案桌,已經退無可退:“皇上真敢說,先帝爺的眼睛可是看著您呢!”
皇上不覺打個抖,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廟堂上那個黑漆漆的牌位,隨即哈哈一笑:“三郎,你真的變了,以前你不信這些個的?!?
趙壑瞇著眼睛:“是,我以前是不信,但現下信了?!?
“三郎,朕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胡鬧,你不要以為朕當真治不了你!”
趙壑低頭看著那個摔碎的瓶子,里頭兒灰灰白白的散下些灰色粉末來:“皇上,你敢把那所謂的先帝遺詔拿來給我看麼?”
皇上哼了一聲,趙壑又道:“你我皆知,那天晚上…先帝最后見的人是我!”
“但你和朕都知道,那天晚上郕王、裕王已經決定逼宮奪位!”
“是,我是知道?!?
“那你怎麼不說?”皇上冷冷一笑,嘴角往下拉。
趙壑轉過頭去,面前浮現的是先帝彌留之際的情景。
那夜無風無月,星光暗淡。
龍延殿外腳步匆匆,太醫們滿頭大汗走進走出,宮女太監們往來不停,卻一絲聲兒都沒有。黑暗中落下那年第一場雪。
雪落無聲,清雅飄逸。轉瞬間宮殿頂上琉璃瓦已是全白,地上也鋪滿一層白蠟。
趙壑跪在龍榻前,目不轉睛的看著先帝。
齊赦不過五十有一,但經年操勞,此刻皮包骨頭,面如金紙。偶爾喉嚨間咕囔一聲,趙壑便貼近他,想看他要甚麼。見皇上緩緩睜開眼睛,手慢慢抬了起來,趙壑忙輕聲道:“皇上,皇上,舅舅…”
皇上似乎笑了一下,但面上無肉,笑起來分明如鬼魅一般:“三郎…”
趙壑上前握住他的手:“皇上您吩咐…”
“朕…不成了…”便又是一陣咳嗽。
趙壑心疼如絞動:“皇上洪福齊天,大吉大利!”忙的拍他后背,又叫拿水。
皇上喝了一口,便搖頭示意不要了:“三郎,你…雖只是,只是朕的侄兒,但在朕的心里…你便是朕的兒子一般。”
趙壑死死咬著唇角,待心頭稍稍平復方道:“皇上對三郎的恩情,三郎肝腦涂地亦不能報。”
“你,你先別忙著…謝?!被噬暇o緊看著他,卻像看著遠方,“當年,世硯引兵出征…”
趙壑心頭一緊,這個時候兒皇上為何提起這事兒來說。只聽皇上接著道:“他,原是,原是贏定了的…但,王尚書,尚書說…戶部不是沒有糧,兵部,兵部不是沒有馬…只為,只為…”這便說不下去了,只管看著趙壑。
趙壑一愣,腦中閃出的竟是功高震主四個字來,這便大吃一驚,脫開皇上的手,跌坐在地上。
皇上艱難的轉頭望著他:“你明白了?”
趙壑茫然的點點頭,便覺落下淚來?;噬蠀s長舒一口氣,似是說出了個天大的秘密,甚是快慰的樣子:“朕,一直不安心…”卻又伸出手來,定定看著他。
趙壑不知為甚麼,還是爬了過去,但卻停在離皇上一步之遙之地,不知所措的望著他?;噬线€是笑著的,看住他輕聲道:“天下…不管是誰的…你還是我的侄兒。”
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睛,從他八歲起就一直注視著他。這雙眼睛看著他失去父親,這雙眼睛看著他壓抑內心的痛苦,這雙眼睛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上朝堂,這雙眼睛看著他一點一點累積戰功…如今,這雙眼睛因著疾病的緣故不再清澈,然后,在他心底還是記著他的…
趙壑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說甚麼,皇上伸出手來輕撫他的頭:“三郎,謝謝你…沒把微玄他們那些惡心的事兒,告訴朕…記著舅舅愛你…”
趙壑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小時候兒只覺著這雙手便是天下最可信賴依靠的,如今這雙手沾滿血腥,卻還是他鐘愛至深的,便又是為甚麼呢?
皇上的眼神飄忽起來,直直的望著高懸的藻井,上頭明晃晃的四龍奪珠,不知為何平日看來端莊肅穆,如今卻是異常妖嬈纏綿?;噬献旖锹冻龃松詈笠粋€微笑,緩緩合上了眼睛。
趙壑將頭靠在他胸前,緊緊握著他的手,放在唇邊。頭頂上舅舅的那只手宛如還活著一般帶著暖氣兒。然而這個人卻是已經離開了。
他最后的一個自稱,不是朕,而是,舅舅。
趙壑親吻著他干枯的手背,舅舅,我也愛你。
盡管你的愛,與我的這樣兒不同。
淚如泉涌,卻哽在喉中,無法暢快的噴涌而出。
若君不知,則難如愿;若君亦知,便是情好。若是君了,卻做不知,更是愁煞人。
“你想到甚麼?”
趙壑一怔,頓時回過神來,舉頭看著面前,除卻黑壓壓的屋檐高臺牌位,還有一個活人。他背光而立,就站在自個兒面前。
“想到先帝死之前的事兒了?”齊微生哼了一聲,“不要忘了,父皇剛剛龍御歸天,郕王與裕王便自東南角門殺入,圖謀不軌?!?
“我知道。”趙壑苦笑一聲,“若不是我叫你早做準備,他們,他們又怎會…”
“那又怎樣?”齊微生看著廟堂道,“先帝是甚麼?不也是謀朝亂政的賊子?但是,普天之下,誰人敢言?這便是成王敗寇的理兒。三郎你讀書自小比朕好,難道還不懂麼?”
“自然。”趙壑慘然一笑,“我還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
下一刻,齊微生已經上前,扼住他的下巴將他頭抬起來:“你就真的這麼想朕殺了你?”
趙壑看著他:“不殺我,你必然后悔。莫要忘了,我爹會死,是因為你爹!”
齊微生微微一抖,卻是憤怒:“趙壑!你就想一輩子為這個不喜歡男人的先帝把自己關起來?不要忘了,你自己也說他是你殺父仇人!”
趙壑淡淡笑著:“他是皇上,君要臣死,無可厚非。我也不會蠢到開棺鞭尸…”
齊微生一瞇眼睛:“你自然不必,因為朕已經替你做了?!?
趙壑一愣,齊微生緩緩道:“那個瓶子里,自然也是有他的…”
趙壑聞言轉過頭去看著那個碎裂的瓶子,卻被齊微生捏著下巴轉過頭來,來不及說甚麼就被齊微生緊緊吻住了嘴唇。悵然失神的那一瞬間,趙壑腦中如走馬燈一般浮現出諸多過往。然而口中橫沖直撞的舌叫他清醒過來,奮力推開他大喝:“齊微生!這是你家廟堂!你的爺爺父親妻子都看著你呢!”
齊微生卻逼近壓住他:“你終于肯叫我的名字了麼?”
趙壑瞪著他,齊微生伸手撫摸他的臉:“你叫我名字,我便不叫自己朕,你以為我當真喜歡當這個皇帝麼?”
趙壑掙扎著躲他,齊微生卻伸手一掃,將香案上的香爐燭臺等物掃到地上,將他一把按在上面。
趙壑只覺得心頭一涼,眼角瞅到身后那些侍衛等人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而宗廟之門也已經關上了。他心頭巨大的惶恐襲來,不知該說甚麼,抑或是當逃。
沒等他想明白,齊微生已解下他的腰帶捆住他的手腕,貼著他的耳朵道:“我就是要讓列祖列宗看清楚,你趙壑,是我齊微生要的!”
諸位看官,這端的是兇險異常,究竟接著如何,咱們下回“生死劫難辨真假 紅塵亂難言苦甘”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看官們以為如何?便是覺著齊微生這皇帝當的郁悶可是?哈哈哈,小老兒無良大笑三聲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