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zhòng)人連忙起身,讓開中央的位置跪下,皇貴妃則領貴妃淑妃迎了出去。
少頃見一抹明黃晃過,衆(zhòng)人皆端正身形,俯身而拜。叫起後,娘和諸位高官員夫人依舊賜了座,我等女子也照舊殿中兩排而立。
“都叫什麼名字?多大了?”一個低沉的男聲,自然是皇上金口。
我等挨個行了福禮開口,“臣女倪樂寧,年十七。”這倪樂寧連聲音都是冷的。
“臣女陳雁羽,年十六。”平靜得聽不出波瀾。
“臣女崔紫琦,下個月就十六了。”這崔小姐的聲音頗爲動聽。
“臣女馮純簫,”她頓了一下,“年十八。”
“臣女李靜婉,”聲音很輕,“年十五。”
至我,我也趕忙福禮開口,“臣女慕冠愉,年十五。”
“嗯,”皇上應了一聲,皇貴妃道:“都擡起頭來給皇上瞧瞧。”
此次依言擡頭便不可張望了,君顏在上,需得垂眼斂息。片刻之後,上頭並未出聲,卻已感覺有目光盯在周圍,只是萬不敢擡眼。
“可曾讀得詩書,亦或懂得琴棋?”皇上又問。
我等依次報了所讀詩書及擅長技藝,看得出各個均可當?shù)貌排貏e是陳雁羽的飽讀詩書和馮純蕭的精緻琴藝連宮中都有所耳聞。
我不欲出頭,輪至我時只是輕描淡寫,“臣女粗讀詩書,略通琴藝。”
此時,皇貴妃又考較起前排三人,我見場面略鬆,便偷偷擡眼往上頭望,皇上是一位頗爲嚴肅的男子,長方臉雖有歲月痕跡和已生的華髮,但仍能看出早年定有的俊美。皇上的年紀應是五十有三,看起來卻更老一點,許是久病纏身的緣故,面色並不佳,巳時未過,已現(xiàn)出了疲態(tài),略歪靠在座椅中,正強打精神聽著陳雁羽的答話。
忽然感覺有目光襲來,一別眼,發(fā)現(xiàn)是淑妃定定的看我,我忙垂下頭,心中忐忑,暗怪自己魯莽。
果然,得了空,淑妃開口:“皇上,姐姐,今兒個這幾個女孩子進宮來,可真叫臣妾感嘆,瞧瞧,將軍和丞相家的自不必說,年輕貌美又才華出衆(zhòng),這侍郎家的也是頗得眼的,看著就讓人喜歡,真真的讓臣妾覺得自己老了呢。”
我心中暗喊糟糕,淑妃是四王爺?shù)挠H孃,四王爺身子弱,至今未娶,此時淑妃開口,恐怕不好。
皇上剛要應聲,皇貴妃先接了話:“妹妹這說的哪裡話,我這做姐姐的還沒喊老,妹妹倒先喊起來。”
說著皇貴妃看向我:“這侍郎家的自是出彩,本宮早就聽孃家人提過,這樣的女兒,我也喜歡的緊,只是還小,將來我也盼著多挑幾個這樣的進宮呢。”
聽至此我心稍安,皇貴妃這話說得雖然含糊,但已表達了要將我留給文川的意圖,宮中女子何等聰明,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果然淑妃立刻笑道:“是是,妹妹妄自菲薄了。”
不過皇貴妃似是頗滿意淑妃的反應,接著道:“老四文暉也快滿十九了,這一直拖著不娶說不過去,不如早些給指位王妃,成了家,也好有個貼心人在身邊照應著。皇上,您說呢?”
說罷看了淑妃一眼,淑妃自是滿眼感激期待,皇上則揚一揚眉毛:“噢?”
側(cè)頭看向淑妃:“也好,淑妃看看,可相中了下頭哪個?”
淑妃得了應允頗爲激動,看看我們,猶豫著,終是沒敢挑:“都是頂好的女兒,臣妾哪裡挑得,還請皇上和姐姐替文暉做主。”
皇上微微一笑,又轉(zhuǎn)過來看向皇貴妃,皇貴妃十分得體的開
口:“臣妾覺得兩位尚書家的都不錯,祖上與皇家沾著親,家世倒也配得,還請皇上定奪。”
皇上略一沉吟,道:“李家的年紀小了些,怕壓不住王府的事,就馮家的吧,回頭著禮部擇個日子。”
淑妃聽了甚喜,整個人都光彩了起來,起身謝了恩。
馮尚書夫人亦是連忙謝恩,女兒的年紀眼看超了齡,今日進宮選太子妃也明知沒有自家女兒的份,只求給指個官家便罷,這突然得賜爲四王正妃,雖然是個體弱王爺,但畢竟是嫡妃,一個尚書家的女兒自是高攀了,將來馮家便是正宗的皇親,得蔭後代,實爲大大的好事。
那馮純簫看不出悲喜,只是平靜的謝恩,我總感覺她似乎有些異樣,然而此時我可再不敢放肆,只得低頭作罷。
此事議罷,皇上忽又對皇貴妃開口:“你*持得周全,這老五的婚事也該辦一辦了,朕看平日裡就屬他逍遙自在,將來他雖不擔社稷,也是要悉心輔政的,該收收心纔是。”
經(jīng)過方纔一事,這會我倒不甚擔憂了,且看皇貴妃如何爲文朗化解。
“皇上說得是,這文朗玩心頗重,是臣妾管得不夠。不過這陣子事情不少了,太子下個月新納側(cè)妃,接下來就是文暉的大婚,臣妾還打算給文暉選幾房側(cè)室,也好早日開枝散葉。入秋還是太妃的七十壽辰,都夠禮部忙上一陣子。這大選拖了兩年,多少官家女兒都巴巴地等著呢,文朗的婚事就再緩一緩,來年大選臣妾再爲他挑幾個合意的,總教他再無可拖便是。”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滴水不漏,我心中也在暗贊,不愧是在這深宮熬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皇上自是未再堅持:“芳蘊想得周到,交給你*持朕是放心的,雜事辛苦,貴妃淑妃要多幫襯點。”
貴、淑二妃忙應了。
說罷皇上起身稱乏,我等衆(zhòng)人又是跪送,貴妃隨著皇上去了,淑妃也招了馮家母女隨著告退。都送走後,我回過身,卻見皇貴妃正直著看我,只未見開口,我心下疑惑,也不敢展露。
過會兒,皇貴妃開口道:“將軍、丞相和少傅家的留下陪本宮說說話,餘的領賞回吧。”
我和娘以及李家母女跪謝而出,管事姑姑候在門外,有宮女端過兩份賞賜,均覆著綢子,不知何物。管事姑姑打發(fā)幾個內(nèi)監(jiān)分別捧著賞賜,領著我們出宮。一路至宮門口,兩府丫頭下人迎上來,娘又與李夫人寒暄幾句,才同我上了馬車返家。
至家中才入後堂,三位姨娘便都迎了上來,落座後見三位姨娘急切的神情,娘只得將進宮前後細細說與她們。聽至淑妃中意我卻被皇貴妃化解,三位姨娘均是面色歡喜,而聽至最後沒有被留下說話,又現(xiàn)遺憾神色。
三姨娘道:“那想必太子妃會從留下的三位中選一了。”
娘點點頭:“我瞧著該是如此。”
二姨娘卻歡喜道:“這也無妨,照我看來,皇貴妃是中意咱們愉兒的,那就算此次不能中選太子妃,將來入了宮,也必能得寵,有太后照撫,定無人敢欺。”
娘亦爲我歡喜,也有些微難過:“愉兒終究還是要入宮去,以後再相見就難了。”
我笑著安慰道:“娘也真是,就算入宮,總還有一兩年的光景,怎麼這會兒就急著傷心呢?”
此時我可不敢把文川打算秋天接我過府的計劃說與娘聽,不然定又惹得衆(zhòng)人傷感。
飯後又陪娘閒談了半晌,至申時,我稟了娘在別院還有客人,便領著環(huán)佩環(huán)鈴乘轎回了別院。
更衣簡妝後,我到睿蓉的院子,見她正在
池邊逗弄池中的魚兒,不禁笑道:“我這般巴巴的趕回來,唯恐妹妹寂寞,結(jié)果妹妹已經(jīng)有魚兒相伴啦!”
“姐姐回來了,”睿蓉起身朝我過來,“此魚兒非彼愉兒呢,姐姐莫非是吃自家魚兒的醋?”
這魚愉二字同音,從裡屋出來的小黛聽得有些迷糊:“兩位小姐在猜謎麼?”
我和睿蓉對視一眼,俱笑了,待入屋內(nèi),睿蓉拉我坐下:“聽聞姐姐今日進宮去了,那皇宮中是什麼模樣,可曾見到皇上?”
我笑著:“見到啦,皇上是位辛苦忙碌的老人家!皇宮大得沒道理,不到半圈已走得我腳痠,這還是我,若是你這種江南弱女子,定是吃不消!”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那宮中的景緻比起江南也是不差。”
睿蓉聽了則是一半懷疑一半嚮往:“將來定要去看上一看。”
“那是自然,等你成了五王妃,想不去都不行呢!提起這個,今日五王爺差點被指婚,我也差點被指給四王爺,真是危險!”
見睿蓉面色一驚,我忙安慰道:“沒事,都被皇貴妃推掉了,刑部尚書的女兒被指給了四王爺,朗哥哥的婚事拖到了明年,到時定有辦法,妹妹放心便是。”
睿蓉點點頭:“那姐姐此次進宮所謂何事?”
我微微一笑:“應該是爲川哥哥選太子妃,將來的皇后。”
睿蓉聽了沒有應聲,若有所思,我能猜到她的心思,並不道明,過了一會,她小心翼翼的問我:“姐姐,你會難過麼?”
我一愣,雖然知道她會想到這些,卻沒料到她會這樣問我。
“怎麼會不難過,”我淡笑,“只是難過也於事無補,還有比難過更重要的事情。他是皇子,是太子,未來的皇上,他必須承擔社稷的重擔和繁衍皇室的責任,未來他身邊會有源源不斷的曼妙女子,若是爲每一個女子吃味難過,那我這一生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說的一半灑脫一半落寞:“五王爺亦是皇子,雖不如川哥哥那般責任重大,卻也不能事事隨意的,他想要效仿的五皇叔雖的確只妻無妾,但那也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那代價大得你不會想知道。所以,雖然川哥哥會極力成全他的心意,但你也需做好他納側(cè)妃的準備。”
“姐姐放心,”睿蓉此刻卻是格外的堅定,“當初決定跟他進京,我便想好了一切,哪怕只是侍妾,只要能常伴他身邊,睿蓉也是甘願的!”
我拉起她的手:“傻妹妹,哪有這樣嚴重,川哥哥畢竟是太子,他和文朗定會教你成爲五王妃的!”
“那麼,姐姐爲何不能成爲太子妃呢?若是此時不行,未來太子成了皇上,他同樣可以立姐姐爲後呀!”
我則笑了:“可是我不想做皇后啊,做皇后就會成爲衆(zhòng)矢之的,那樣我就要整日沉浸在防備與算計之中,況且還要整日裡一幅端莊無爭的模樣,不能這樣,也不能那般。還有宮中無數(shù)的瑣事,簡直自顧不暇,又哪有空閒陪在川哥哥身邊?母儀天下不見得是每個女子的夢想。”
睿蓉認真地看著我:“姐姐果然是不同常人的,難怪太子殿下總把你掛在嘴邊。”
我心情好起來:“你也一樣,瞧五王爺把你寶貝的緊,這麼多年,他從來沒託過我什麼人情呢,你是頭一遭。”
而後的一段時間,我與睿蓉幾乎日日相伴,談論詩書,切磋琴藝,發(fā)現(xiàn)頗多相同的喜好,親密無間到大有相見恨晚的態(tài)勢,直說待太子和五王爺回來要當真結(jié)爲異姓姐妹,兩人相伴,讓這等待的日子過的也不那麼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