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激動過后,我很快想到了此行的困難:“城門已經關了,要怎么出城呢?”
“往日里,若要半夜出城,使些銀子也是可以的,不過——”大哥語氣一頓,帶了一點玩笑,“這兩日由于貴嬪娘娘回家省親,城門口增添了禁軍侍衛,恐怕就不大方便了。”
我“啊”了一聲,沒興致說笑,咬了唇:“那可怎么辦?”
大哥見我著急,微笑著:“愉兒你忘了,這些個侍衛,可是歸冠群管的。”
我恍然,剛要歡喜,忽然又止住:“不行,二哥這回是領了圣旨的,愉兒任性尚有活路,若是把二哥牽扯進來,那可是禍及全家死罪,絕對不行!”
“就知道愉兒懂事,”大哥朗聲笑了一下,接著側臉朝一個方向沉聲,“冠群,你還在擔心什么?”
我一驚,二哥?
忙朝那個方向望去,卻看不到什么,倒是很快聽見了二哥的聲音:“我不是在擔心,只是在盡職,否則大哥也不會任由我跟來吧。”
大哥點頭:“自然。”
我呆了呆,生怕眼前的境況有變,緊張又擔憂:“你們……二哥,你怎么來了?”
“愉兒,”二哥的聲音依舊溫和:“從前你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但是現在身份畢竟不同了,你可明白?”
我呆呆的說不出話,二哥說得沒錯,自從進了宮,我就早已失去了任性的資格。
“冠群!”二哥還要說什么,卻被大哥打斷,“我帶愉兒出去,自然會好好的將她帶回來,再說——”
大哥看向我:“我們能疼她的機會,也不多了。”
二哥沉默一會,開口驚人:“我帶你們出城。”
我和大哥都知道把二哥卷進來意味著什么,自然不會答應,大哥道:“冠群,難道你還信不過大哥?”
“我絕對相信你的能力,”二哥斬釘截鐵,毫無商量,“但我也必須忠于我的職守。”
我和大哥對視一眼,只得由他,但商議好不走城門,由大哥帶著另辟蹊徑。
從一家極平凡的客棧后門而入,雖早已入夜,里頭還是有幾個人,見了我們目光掃過來,看到是大哥帶著我們,絲毫無人阻攔。
大哥什么都沒說,接下來熟門熟路的進了一間柴房,自地窖的門竟進了一條地道,昏暗卻不潮濕,看得出是細致打掃過的,我十分驚奇,忍不住問大哥:“這京城里竟然還有這種地道,是通向城外的么?什么人修的?”
大哥淡淡的:“商界自有一套生存之道,借道而已,何必多問。”
然后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二哥,二哥很快道:“大哥放心。”
后來二哥告訴我,這樣通向城外的地道其實有好幾條,上面是知曉一些的,只是和平年代純屬商用,官府也不去
計較,官商之間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
地道并不很長,很快到了出口,又是一家客棧,卻已是城外,大哥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現了他神通廣大的一面,到城外已然過了子時,他卻不知不覺地弄來兩匹馬——我并不擅騎,大哥給我裹了一件大披風,帶了我上馬,和二哥一起快馬加鞭,朝城西皇陵而去。
足足一個時辰,一刻未停,馬跑得很快,開始我還新奇了一陣子,到后來就只剩下蒙頭縮在大哥懷里的份兒了。饒是我習得一點功夫,依然顛得我五臟六腑都幾乎移了位,也就是咬牙撐著。
終于蹄聲漸緩,我探出頭來,二哥指著不遠處西山的一片燈火:“到了。”
所謂皇陵,其實并不是真正的帝王陵寢,不過是一個容后人祭祀拜奠的地方,我朝帝王年三十至四十時,始修陵墓,一般會歷經十余年完成,其中會有多處疑冢,所以真正的陵寢在哪里,在帝王安眠之后,世上是沒有人知道的,但若說一定無人知曉,也不盡然,不然也就不會盜墓一說,只是在我朝,大凡知曉陵寢方位的人,最后不是丟了性命,便是生不如死。
先皇的陵寢是早修好的,去年大葬時已經入了陵,而文川英年而逝,陵寢尚未建好,目前他的棺槨還停于西山皇陵的臨時地宮,所以大哥才會說帶我來看他,而不是祭他。
皇陵的構造與紫禁城相似,附著一些優美景致,只是規模小一些,沒有那么多宮院,人也稀少,除了幾圈例行的守衛,看不到什么人,所以我們三人于山林中棄馬步行,有二哥對守衛的了解,有大哥敏銳高強的身手,幾乎不費什么氣力,就到達了皇陵的內城。
內城守衛逐漸密集起來,好在我們并不需要到戒備森嚴的正殿去——那里是祭拜各朝帝王的地方。文川死后封為靖誠王,他的靈位設在四大側殿之一的玄武殿,這里供奉的都是歷代封王的皇子,前朝皇長子延文王的靈位也在這里供奉。
“只能待一刻。”二哥仔細察看了周圍的守衛規律,示意我可以進去了。
我知道文川的棺槨就在這玄武殿的地宮中,入口就在這殿中或者殿后的某一個地方,也許就在腳下,我不可能也不敢奢望能看得到,但是不要緊,這里已經是離他最近的地方,閉上眼睛就甚至已經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讓我深深地吸氣,再吸氣。
站在門口,我胡亂想著要對他說什么,來彌補去年相見最后一面時候的遺憾,那么短暫的想見,他危重到說不出話,我則慌亂的語無倫次。
推開殿門的那一剎那,我的手在微微顫抖,又似乎不光是手,而是全部身體都在顫抖著,門帶著輕輕的聲音緩緩打開,殿內寬曠,只點著四盞微弱燭火,整個殿堂昏暗灰黃,我卻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名字,靖城王文川之靈位。
川哥哥,我來看你了。
離開的時候已是寅時三刻,我達成了心愿,雖有不舍,卻已平靜。
順利出了內城,在林廊間穿行一陣,眼見前頭就是皇陵的邊緣了,時逢初夏,天都蒙蒙發了白,大哥正欲帶著我們趕緊尋了路回京,卻忽然聽見了不遠處的一陣喧鬧聲音,伴隨著許多腳步雜亂的朝我們三人的方向過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明顯感到了大哥二哥的緊張,大哥迅速朝三個方向指了一下,二哥會意,和大哥一起拉著我往唯一沒有腳步聲的方向撤,我沒經歷過這種狀況,腳下根本加不起速度,還是大哥托著我的腰,幾個提縱,到了外墻腳下。
一墻之隔,卻不得而出,來時所走的偏門恰好是有人的方向,只好暫時隱進一個彎角,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等了許久,似乎沒有動靜了,看看天已逐漸亮起來,不能再耽擱下去,二哥道:“我先去看看。”
他出去查探了一下,很快回來,語氣凝重:“皇陵外頭好像在布防,不知道為何,咱們趕緊走。”
我一驚:那豈不是會被發現!”
“被發現也比被抓到好些。”
大哥果斷做了決定,我們三人貼著墻邊,來到偏門附近,門口并沒有人,但是穿過門可以看到許多燈火人影,似乎是有官兵列隊巡邏,與我們來的時候判若兩樣。
二哥輕聲對大哥道:“這里沒人,但是外面難偷混過去,一會你帶愉兒快點走,我來斷后。”
大哥搖頭,語氣不容置疑:“你帶愉兒走!”
二哥十分著急:“大哥,旁的我不和你爭,但這里是皇陵,一旦被發現,你功夫再高也難全身而退,以你的身份又怎么過得了關!到時候一定會連累家里,況且愉兒在這兒更是天大的事,大哥在她身邊保險些!我好歹領著個佐領的官銜,怎么都好說。”
其實二哥所說不無道理,我們三人到皇陵來本是妄為,別說我和大哥,即使是二哥又何嘗能過關,他一個京城內守官,在這個時刻出現在皇陵名不正言不順,想必也會引起懷疑,然而現下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越耽擱,越危險。
大哥沉吟一下:“聽聞白錫教在京城又有活動,朝廷想必得了信,不然不會這般異常,如若你被發現,可以此為借口抵擋。”
二哥很詫異:“當真?!這等大事,大哥怎么知道?”
大哥沉聲道:“別問那么多,度過眼前再說,天要亮了。”
二哥聞言不再追問,大哥看了個外頭侍衛巡邏轉身的空檔,抄過我的身子,急躥出去,二哥緩了一步跟在后頭。
大哥的動作極快,速度也極快,我什么都沒有看清,只感覺撲面涼風之外,前頭的樹林在快速逼近,眼見著進了林子,隱入暗處,大哥停下來,正要舒一口氣,后頭響起暴喝聲音:“誰在那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