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整個人已經出來了,她看見他的眼睛,很亮。
聲音很輕,有著不加掩飾的贊嘆,他說:
“真美啊,只可惜,成為了我的替罪羊,就只有一個結果了,下輩子,希望你投個好胎吧?!?
一個小時之后,老刀帶著一個鮮血淋漓的東西,來到了女人的房間里,把東西遞給了這個人。
“不對!還是不對!”
她不再是收到花束的恬靜,急急地在小屋中踱著,燭光映出了她鮮血淋漓的臉,血塊和黏,膩的組織往下掉,“又錯了……又錯了……我以為可以用的!難道不是的么!”
她跑上前來握住他的肩膀,指甲刺進他的肉中。
“明明很像的!那么像!是不是!眼睛鼻子嘴巴都像!”
她又像失神的幼,童一般喃喃自語起來:“不對,不像,你看那里……一點也不像!
“對啊,不像呢……老刀你真笨,明明都不像的……”女人已經開始這么哭出來了,向著他。
女人的手里捧著一張臉,一張少女的臉,她已經不像是收到花束時那么平靜了,猙獰得像鬼。
整個人都癲狂了起來,眼淚泊泊流出,在她滿是疤痕的臉上肆意流淌,形跡可怖,讓人害怕。
他的眼睛沒有那么亮了,只是握上她嶙峋的手。
“沒關系,下一個,我們,我們還有時間?!?
女人在一場意外里面,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美麗容貌,從此,女人就需要各種各樣的少女臉孔。
老刀就是為了這個女人,所以才成為了殺手,以至于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是一個亡命之徒了。
老刀知道自己在這里等什么,在這里等兩個人,在這里守著一個人。
他們有錢人的游戲,他是不懂的,他只知道,在這兒要怎么做,只有這樣,他才能夠拿到自己的酬勞,給女人好好治療。
上面還吩咐,讓他不要主動去找那些人,只能夠這么等著,直到她們兩個主動來找的那一天。
面前的人突然安靜下來了,她把那張人皮輕輕扔到了地上,然后不再看它。
許久許久,又是她的聲音。
“真累啊,老刀。”
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好像真的很累,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能堅持。
等了很久,那兩個女人,一直都沒有找來。
可是老刀自己知道,自己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啊。
看老刀的面色像是燃了一夜的灰,薩滿不放心:“沒事兒吧?要不先睡會兒?”他搖頭拒絕了這番好意。
薩滿的笑聲仍然爽朗得不像話:“那我們先去給油加了,然后把車掃掃就開工?”預想中的沉默代替肯定的回答,薩滿哼著小曲兒開了車。
到了加油站,老刀緩慢地走下車,坐到旁邊的椅上。
加油站的艾倫問薩滿:“刀哥他怎么了……怎么像丟了魂兒一樣?”
后者努努嘴:“不清楚,總有一段時間是這樣……可能是,私房錢又被老嫂子看見了?”
說話間,馬路上慢慢走過來兩個女人,是中國女人,面若白玉,唇如朱丹,但是兩個女人的神色很匆忙,像是在找著什么東西,以至于所有的人都在這兒看著她們,欣賞著這兩個人的美麗。
艾倫像所有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一樣,極其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引得薩滿不由自主地往姑娘的方向看。
可沒人知道老刀是什么時候突然沖向姑娘的,薩滿驀地看見時,他不像是那個衰頹的,不言不語的老刀了,更像是瀕死的人奮不顧身……沖向他的稻草!
“他媽的色胚!”
一向淡定的司機急得血管都粗了。
“人家小年輕不懂事橫穿馬路!你湊什么熱鬧!你個雜種給我回來!”
兩個姑娘被薩滿突如其來的急吼整懵了,頓在車流中間。
“個狗日的!”
薩滿看到了高速沖過來的東風卡車,臉漲成豬肝色,不知是在對姑娘還是老刀吼:“跑啊!過來!不要命了!”
世界上發生的一切,其實并不長,很多事只在一瞬間,比如巨大的剎車聲,巨大的碰撞聲,巨大的尖叫。
混在一起時,就變成了一瞬間的那個世界。
老刀就這么,被一輛車結束了生命。
在薛芷夏她們面前,就這么被撞得鮮血淋漓地躺著了。
傅涼沁嚇得當時就尖叫了出來,畢竟這樣的場景,她也是第一次看到過,沒有想到是真的啊。
沒有想到。
這兩個女人,就這么出現了。
老刀看過無數次她們的照片,以至于他看得分明啊。
這兩個女人,就這么出現了。
在這個中國男人朝著自己和傅涼沁跑過來地時候,薛芷夏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人,很有可能,就跟顧城有關系,他明顯有什么話,想要跟薛芷夏和傅涼沁說啊。
薛芷夏沒有辦法否認,自己對這一刻,也是覺得欣喜萬分了,很明顯,顧城的消息就到了。
她下意識地就想問,這個人,是不是叫老刀。
李苑給她的這個紙條上,只寫著這兩個中文。
但是這個人,就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好像是把所有的精力,全都用光了,本來像是一個乞丐的人,現在,真的就像是一個乞丐一樣,卑微地死了,他的同伴們飛快地趕過來,想要救回他。
沒有用的,只要命運的齒輪一開始運作,這個地方完全是沒有抵抗的,何況是真的一個人呢。
老刀死了,消失在了106路的車上,從此再也不會有人發現他,第二天,人們就知道真相。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人突然想起來,總是不說話的老刀不見了。
很久以前的時候,據說老刀是喜歡說話的,一曲中國的蓮花落能逗得人心情舒坦,甚至連不少翡冷翠的有錢人家都用一頓飯作報酬,邀他給家里老太太唱一支小曲。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老刀不說話了,無論人家如何逗弄,都不吐露半言半語。
一日后,人們在唐人街南巷發現了惡臭的自殺女尸,她在屋內水缸溺死,臉被水泡得浮腫。
仍看得清可怖的燒傷,從頭頂向身體漫延。但臉上的笑意也因為浮腫而無限放大了,還帶著終于舒了一口氣的解脫。
房中血跡凌亂,還有七張被完全剝離的,帶著頭皮的人臉。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人們都在想,那些尸體去了哪里?可是一直都無人找到。
106路售票員老刀,或者,殺人魔老刀,就這么死了,就算他有罪,好像也已經用生命贖罪。
人們在他的房子里還發現了一個人的血跡,只是沒有足夠的數據庫比對,所以一直不知道。專家說,老刀定是個面容丑陋之人,或因事故毀了容貌,對美麗有著嫉妒和執念,成了變態。
不,老刀只是臟,但是胡須下的面龐,卻是干凈英氣的。
薩滿雖然也害怕,不服氣地在心里反駁。
“巷子周圍啥監控也沒有,殺人魔在這兒躲了這么久??!”
人心惶惶。
薛芷夏也來了,短暫的驚恐不安后,她知道了,這個男人真的有什么想要告訴她們的東西。
或許他的任務就是在這兒,守著什么秘密,不知道是誰授意,也不知道是誰安排著他的。
薛芷夏作為車禍現場的當事人,取得了翡冷翠警察的同意之后,來到了老刀的家里,查看著。
傅涼沁也跟著一起來了,滿屋子的血腥味,反倒讓她覺得警惕起來了。她看到了那個血跡。
薛芷夏也在整個房間里面亂走,看到窗欞上一束鮮花,房中遍地,枯萎的花枝。
薩滿看著那些花枝,忽然低了頭。
“這個男人,到底想要告訴我們什么呢?”
許是那些花枝讓他久久無法忘記,那天晚上,薛芷夏做了一個夢。
這是她們在翡冷翠這個地方的第二天,就因為經過了這些,所以做了這個夢,讓她覺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指引著她們。
根據傅涼沁的描述來看,顧城很有可能已經遇到了危險。
那么說來,顧城的時間,好像也不多了,她們必須盡快找到顧城,爭取能夠早點帶他回晉城。
只要回到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才能夠知道,她們是不是安全的,她們是不是握著自己的命。
那個殺手在自己面前死地時候,明顯是有什么話想要說的,只不過他就這么死了,什么也沒來得及留下。
他的事情也讓薛芷夏看到了,人命在翡冷翠這個地方,到底是有多么不被人重視的。
要在自己的命丟掉之前,完成這一切,不然,顧城他們很有可能面臨著極大的危險,甚至死。
好像有什么人,是故意引她們兩個人來到這個地方,但是她們兩個,必須這么來到這個地方。
甚至這么手無縛雞之力地就來了,沒有帶來任何的東西,也沒有留下多余的痕跡,就這么來。
薛芷夏自己的命,不可能交到別人的手里,如果真的要面臨結束的時候,那也不應該是這些人,這些不明不白的人來把自己和傅涼沁的命拿走,她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怎么可能輸給這些?
對于薛芷夏來說,她自己也是先行做了什么考量,才決定一起帶著傅涼沁來到這個翡冷翠的。傅涼旭現在,正在晉城過著很安定的生活,而且自己的兒子,也在傅家茁壯地成長著。
所以薛芷夏不擔心,她的軟肋,現在已經在晉城那個地方。受到了很好的保護,她不怕攻擊。
所以她才敢帶著傅涼沁兩個人來到這里。
一來,她們兩個女人的身份,可以說是一個好隱藏。
另外。在這種事情上,女人自己天生地直覺,說不定更能夠找到顧城究竟在什么地方被藏著。
在這樣的考量之下,她才會來到這里,并且隨時跟景鈺保持聯系。
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人,如果傅涼旭還有記憶,如果他知道自己和他的妹妹一起來到了這里。
他的第一反應是暴跳如雷,第二反應應該就是,直接帶著人,到翡冷翠這個地方,支援他們。
這才是她薛芷夏一直喜歡的樣子,可是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但是這時候,那個電話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