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半,,城市的棱角從褪散的霧里慢慢顯露出來。
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春末的微風輕輕吹著,像是想要喚醒沉睡的人們。
薛芷夏就在這淡淡的亮光中醒來了。
在心怡老人院呆的這兩三個月里,她的身體已經生出了屬于這座社區的生物鐘,根本不需要鬧鈴,自己就會在這個點醒來,準時地迎接新的一天的開始。
等她飛快洗漱好,趕到老人院門口。景鈺已經坐上自己的車子等在這里了。這是兩人每天都要做的事,有時候你來得早一點,有時候他來得早一點,另一個人都會默默地在這里等著。
仿佛成了兩個人之間心照不宣的小規定了。
兩三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培養出一對默契十足的工作伙伴。
薛芷夏坐上車子,跟景鈺一起去農貿市場采購食材。早上風冷,景鈺開得稍慢。
雖然照料中心有專門的冷藏室,里面有社區提供的各種食材。
但薛芷夏還是覺得新鮮點兒好,老人們需要新鮮的蔬果,才有更好地胃口。
“欸,景鈺??!”她想起了很重要的事兒,
“最近番茄當季了,有味兒,營養也好。我記得李姨他們蠻愛吃番茄炒雞蛋的,今天咱們多買點番茄。中午給他們炒個番茄炒蛋,下午再用糖涼拌點番茄,做個糖腌番茄。
她想了一下:“今天天氣也好,下午邊在院子里乘涼邊吃,吹吹風也舒服!”
“好?!本扳曈悬c兒感冒,聲音悶聲悶氣的。
“王大爺不是前天才查出來膽結石嗎,這個得了膽結石啊,雞蛋吃多了會疼。今天你分飯的時候注意點,就別給王大爺打這個菜了。他不挺愛吃土豆燒牛肉嗎,一會我們去挑挑牛肉,這么早,肯定也新鮮。”薛芷夏和景鈺都主要負責老人們的飲食。
兩人平日里總喜歡陪老人們聊天兒,分飯的時候也仔細注意著老人哪些菜可以吃完,哪些菜一口也沒動。
兩個人對老人吃東西的喜好以及身體情況摸得相當清楚,每次出來采購都提前想想哪些人愛吃什么,哪些人不能吃什么,今天做什么菜,換著方兒地給老人們做好吃的。
薛芷夏自小跟在薛母的身邊,挑果蔬也有自己的一套,選的菜個個味道都好又新鮮。
就像選番茄,太硬的不要,有點兒傷痕的比較清甜,尾部長得比較小的適合用來煮湯,太紅的不要,最好的是紅色中透著點兒桔色。
這條路兩人每天走一遍,早就跟那些攤位的老板混得廝熟,誰家的番茄好誰家的牛肉老,一目了然,一清二楚。
挺快,今天需要的蔬菜水果就挑好了。
兩人一起把東西搬上景鈺開來的車子,六點四十多,走上回去的路。
回到廚房,景鈺自己就先回去上班了,薛芷夏在鍋里熬上小米粥,把蒸鍋刷上一層薄油,放上切好的發了一晚上的面,接著開始在一旁洗黃瓜。
老人們快起床了,今天的早飯是水煮蛋,小米粥配饅頭和涼拌黃瓜。
黃瓜少放點醬油醋,混著點兒泡咸菜的水,些微撒點兒白糖,味道清淡,最適合老人們吃。
“來來來,芷夏,你洗好放那兒就行了,我來拌。你去宿舍區看看他們醒了沒。主要看看一樓那個廁所地上有沒有水,昨天晚上那個水管漏水了,我修不好。社區那邊等會兒來人修,地上要是有水,你拿拖把把水拖了,把那個墊子拿出來,那個廁所沒怎么用,但是萬一他們進去,我怕他們滑倒了?!蓖蝗幌肫饋?,有工作人員趕緊說道。
“好,那我去看看,你先做著?!?
說著,薛芷夏放下刀,利落地往外跑去。
小米粥在大鍋里咕嘟咕嘟,有人把火關到最小,接起薛芷夏放下的刀,切下的黃瓜塊,青翠新鮮,很整齊,在案板上盛了綠色的花。
早飯期間,老人們總是很樂意跟薛芷夏他們開玩笑:“芷夏,昨天說做包子,怎么還是饅頭啊。”
薛芷夏往老人面前的盤子夾了兩個饅頭,接過老人的話調笑:“老陳,也不知道是誰,上次兩個包子,半個都沒吃完?!?
薛芷夏也跟著笑:“我們跟您開玩笑呢,今天一天要吃的肉多著呢,早上油膩了對胃不好,您把肚子啊,留到中午,吃個夠!”
互助磨合,是最無言的相伴,也是最誠懇的感動。
心怡老人院里,他們還會互相支持很久,而這恰恰會成為這里,堅實的支柱。
薛芷夏抬起頭,看見有人,在走廊來往穿梭,維持著聯系。
陽光明媚的春日午后,心怡老人院的門扉已然敞開。
不用步入其中,便可以窺見大廳中三三兩兩或聊天或靜坐的老人的身影,
偏廳是辦公室,薛芷夏時不時出來跟老人們聊聊天,隨時關注著老人們的狀態。
當今年82歲的楊桂芳顫巍巍地拄著拐杖下樓梯,準備到樓下空地曬曬太陽的時候,薛芷夏立刻上前,接過老人的拐杖,讓老人的身體重心靠到她身上,這才一步一步緩慢地往下走。
薛芷夏改變了自己的妝容,把細碎的卷發盤在腦后,眼睛大而有神,雖然免不了歲月的痕跡,但是整個人溫和的氣質增加了女人的美感。
現在她每日的工作是照顧老人們的起居,解決老人們的生活問題。但由于就住在社區這邊,大部分時間都在老人院里,所以又給自己安排了很多額外的工作。
鑒于老人睡眠不好,很早就會醒來,所以薛芷夏的作息也隨著老人發生了改變。早的時候六點,晚的時候七點半。
由于老年人的身體體質不佳,所以薛芷夏的日常工作里最重要的一環就是常常注意老人的身體狀況。為了更準確有效地了解老人的身體狀況,她甚至找社區的醫護人員學了基本醫療知識,以此確保老人們在突發狀況里能夠得到及時治療。
畢竟雖然社區中也有自設的醫務室,但每日直接接觸老人的,是老人院里的工作人員,這個擔子自然就落在了薛芷夏身上。
“是個好閨女咧,心善,對我們負責著呢?!奔易「浇慕偡耆司涂洫勓葡摹?
之前的一個深夜,江婆婆感覺身體不適,但因為已經半夜,就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
那時薛芷夏正好來查房,聽見了江婆婆細微的呻吟,立刻覺得不對,在觀察了江婆婆的神色之后撥打了120急救電話。因為搶救及時,高血壓突發的江婆婆得以康復。
“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兒,是對老人們負責,也是對我自己負責。我很慶幸我可以做這個工作,如果老人們出了情況我不能及時處理,我會覺得內疚。”
薛芷夏總是這樣回應老人們的夸獎。
他們,不同卻又相同的他們,在老人院中的走廊穿梭來往,而老人們能夠健康快樂,離不開悉心照料。
薛芷夏她的工作重心是老人,老人的生活希望是他們,這就是聯系,不可分割。
有時候,尚帶著幾分微涼,年老的人大多眠淺,清晨六七點光景,薛芷夏便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她的腦袋有些混沌,坐起身子四處望望,光線昏暗,隔壁床的張女士呼吸綿長。
薛芷夏穿戴好衣服,推門出去,徑直前往了大廳,在一塊小黑板前停了下來。這塊小黑板上畫了一張很大的表格,里面羅列著一周七天的三餐菜單。
今天的早餐是豆漿、蒸蛋、包子和饅頭,是薛芷夏選擇之后確定的口味。
她又在大廳坐了一會兒,等待著開飯時間。
老人院的門大敞著,大廳里擺電視正在播放著新聞,零散有幾個老人坐在大廳里,靜靜地看電視。
他們花白的頭發,布滿褶皺的皮膚,還有渾濁的雙眼,都寫滿了歲月的痕跡,這不應該是折磨,這是時光對于堅持了一生的人們的勛章,也是薛芷夏自己覺得最平靜的地方。
午飯時間剛結束不久,現在是老人們的自由活動時間。
可人上了年紀,總是容易感到疲倦,大部分老人早已回到了房間休息,一會兒再起來娛樂活動。
有些老人雖已至耄耋之年,但始終精神充沛,她坐在一側的沙發上津津有味地看看電視,不過她耳朵不太好,電視的音量總是要調到很大才行。
往昔珍貴的歲月,總讓人格外感動。
對于薛芷夏來說,過去的時光,有過的聯系,令她念念不忘。
她是從苦日子里熬過來的,而這里的老人,大多出生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九十年的漫長歲月。
他們告訴薛芷夏有關于抗日戰爭時期的顛沛流離,有關于建國初期的物質匱乏,也有六七十年代的政治動亂,還經歷過改革開放之后國家的發展。
時代的前進,給薛芷夏自己帶來了很深地感覺,生活的艱辛已經慢慢地打磨了她,但她卻感謝那一段百味交雜的時光,沒有那一段時光,她便不能成為現在的她。
新聞播放完了,薛芷夏站起身,走到了大廳一側的一個小房間里。
這個房間是心怡老人院的辦公室,這兩位女性負責人與薛芷夏年紀相當,薛芷夏很喜歡這兩個性格溫和、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常在閑暇的時候與她們話話家常,聊聊過去的故事。
有的時候談起過去,意識仿佛放慢了,語調成了少女一樣的溫柔又期待。
偶爾說:“我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現在還能有這樣的平靜呢……”
這里,還住這六十多位這樣的老人,漫長的歲月賦予了他們生命的厚重感,他們也將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回憶與過去的種種聯系。
他們的故事,薛芷夏偶爾可以得知一些,但是最完整的永遠在他們的記憶里,在他們的生命中,成了現實與過去之間,珍貴的聯系。
這里,是薛芷夏所知道的,在社區中發生的一切。
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歲月,要有足夠的幸運才能看到這些聯系。因為這些聯系永遠都在每個角落,卻因為一顆顆沒有感受的心而不被發現。
對于薛芷夏來說,這個社區是一個小小的縮影?,F代社會是很復雜,很無奈,但是它其實還是存在著很純粹的東西,存在著很平靜的東西,存在著雖然不起眼。
但在我們知道它的存在之后可以心生感動的東西。就像聯系。
每個人都和不同的事物有著很多聯系。
而這里,社會在關懷著人,人在努力地融入社會,人與人可以平靜地相處,以及薛芷夏擁有的最多的東西,就是已經度過的珍貴的時光。
就在她全心全意的享受自己的平靜地時候,卻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